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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棉帘要这要那。子楚就要为人父,期待和激动使得他坐立不安。吕不韦也在里外帮助张罗,只有他的心情最为复杂。因为他明白无误地知道,赵姬即将临盆产下的孩子,是他吕不韦的骨血。只是尚且不知是男是女,但愿苍天保佑,能够产下男婴,那么自己的夙愿就可以实现了。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叫声划破屋宇,这声音是那么高亢,预示着这新生儿的强健。接生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对守候在房门外的子楚报喜:“公子,大喜啊,是个男孩。”
“好哇,好!”子楚乐得合不拢嘴,“抱出来,看一眼。”
吕不韦近前,他极力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公子,恭喜弄璋。”
“同喜,同喜。”子楚这不过是顺嘴而言的客套话,没想到却说中了吕不韦的心事。
接生婆将孩子抱出来,递给子楚看:“公子,多么壮实的小子,足有八斤重。看他鼓鼻子鼓脸的,哎,这脸相有点儿像吕先生呢。”
子楚不由得看看婴儿,再看看吕不韦,正如接生婆所说,还真是有点儿像,他嘴唇蠕动几下,什么也没说。
吕不韦可是不满地瞪了接生婆一眼:“你这个老婆子,怎么能信口胡说,这孩子明明像公子,你看那眼睛,那眉毛。”
接生婆如有所悟:“可不,也说得是,这孩子不足月早产了,要不然就更像公子了。”
这话使子楚心头又是一震,是啊,按月计算,这孩子还差一个月呢。可看这壮实样,又不像是早产。莫非,子楚不敢想下去了。难保赵姬不与吕不韦有染,那就难保……想到此,子楚的热情立时一落千丈。
吕不韦不想让局面尴尬,打破沉闷说:“公子,得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呀。”
子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地念叨:“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吕不韦建议:“姓嬴,取个单字吧。”
子楚像是有意同吕不韦闹别扭:“我看让孩子随母姓吧,让他姓赵。”
“姓赵,这合适吗?”
“有何不可,就姓赵吧。”
吕不韦看出子楚有些不快,不想令子楚更加恼火:“这样也好,且先姓赵也无妨,那名字哪?”
“现在是正月,就叫他赵政吧。”
“赵政,这个名字好。”吕不韦用食指在小孩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这小赵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前程远大,定会令秦国更加富强。”
子楚没有答话,只是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自此,子楚明显地与吕不韦疏远了,也不再隔三岔五邀请吕不韦过府欢宴。吕不韦思念赵姬和赵政时,时间过久主动前往探望,子楚也是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使得吕不韦很是难堪。这样一来,吕不韦也就很少到子楚府邸了。因之,吕不韦在秦宫当昭王面应允将子楚设法带回秦国的承诺,也就一直没有兑现。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弹指到了昭王五十年(公元前57年),这位老当益壮的秦国国王,不甘无所作为地离开人世,又发大兵向赵国发起了进攻。秦将王书重兵将邯郸围困,赵都可称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城破国亡的危险。于是,赵王手下的大臣们纷纷提出,要在城头杀死子楚,一可激励士气,二可解国人之恨。
消息传到子楚耳中,他当时就呆了,吓得周身战栗不止,脸色发白,直流冷汗:“这该怎么办,这该如何是好?”
赵姬不冷不热的:“想法儿呀,总不能坐以待毙。”
“而今我是方寸已乱,明天一早就要把我抓走,看来我命休矣。”
“真就走投无路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吕先生设法营救。”
“哼!”赵姬冷笑一声,“平时用不着时,把人踢到一旁,现在急切时,看你如何张嘴。”
“那就只有等死了。”
“何苦呢,”赵姬支招,“你我夫妻亲自登门去请,估计他也就消气了。”
“就依夫人。”二人议论之后正要出门,吕不韦匆匆进来了。
子楚上前拉住衣袖,哽咽着说:“先生,你怎么来了?”
“公子有难,我能袖手旁观吗?”
“如此说,先生不计前嫌,还会救我。”
“当初我和公子立誓,要扶你日后登上秦王之位,又怎会半途而废呢。”吕不韦像哄小孩子一样,“放心吧,我有办法救你。”
赵姬急切地问:“先生有何妙计,快说出来。”
吕不韦顿了一下:“此计虽好,但夫人未必高兴。”
“怎么,对我不利?”
“倒不见得,只是夫人要与公子分别一段时间。”吕不韦述说了计策,“不如此,公子不能脱险,也只能如此了。”
赵姬不觉滴下泪珠:“公子回到秦国之日,怕就是妾身被弃之时。”
子楚信誓旦旦:“我与夫人琴瑟和鸣,情深似海,怎能轻言放弃,若有背叛,必受天谴。”
赵姬用手堵住他的嘴:“公子莫要发此重誓,妾身倒不是贪恋富贵,只愁政儿成了没爹的孩子。”
“绝对不会,我只此一子,也算是我的心头肉,焉有抛弃之理。”子楚在赵政额头上吻了一下,以示他对孩子的亲昵。
吕不韦嘱咐:“夫人快些收拾随身物品,说不定赵王随时都会派人来,公子不在,更不会放过你了。”
“只是我不辞而别离家,不知父亲还能否收留我。”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突然归家,令尊一定是喜出望外,放心回家吧。”吕不韦耐心劝说。
赵姬抱着孩子,坐上马车,恋恋不舍地看看子楚和吕不韦:“你们要想着早些来接我。”
“放心好了。”吕不韦吩咐车夫,“快些赶路,莫再耽搁。”
赵姬坐的车渐渐远去了。
初更天气,星月朦胧,邯郸城头已亮起百十盏红灯。由于秦军逼近,已将城包围,城门早就关闭。北门洞里,公孙乾和几个部下正在守卫。他们手执枪刀,丝毫不敢懈怠,只要有人走近,就厉声疾呼,喝令远去。一辆很气派的锦车,吱扭吱扭响着驶近了北门。
“什么人,停车,胆敢靠近城门,想要和秦军里应外和不成。”公孙乾走过去将车辕抓住。
吕不韦的头从车里伸出来:“原来是公孙将军,在下是经商的吕不韦呀。”
“啊,吕先生,大富商。”公孙乾口气和缓了许多,“战事正紧,你来到北城门为何。”
“我想要出城。”
“开玩笑吧。”公孙乾胡须都扎撒起来,“大白天说梦话。”
“若是别人也许就无望了,赶上将军你当值,我还是有望出城的。”吕不韦跳下车来。
“你此话何意,难道我就可以不严格执行法令?”
“非也,将军了解我的为人,就是个经商的生意人,与战事无关。”吕不韦与公孙乾两膀紧挨,他将手中的二百金塞到公孙乾手上,用蚊子般的小声说,“二百金孝敬将军。”
公孙乾顺势将金钱吞入袖内:“吕先生,这兵荒马乱的,你还出城,难道就不怕丢命?”
“做生意嘛,总得担点儿风险,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有钱赚哪。”吕不韦拱手施礼,“万望将军成全。”
公孙乾故意抬高声音:“你出城赚大把的金钱,也不能让我的弟兄们干瞅着,你吃肉也得给我们喝口汤啊。”
吕不韦当众又取出一包钱来:“这是二百金,给弟兄们买碗酒吃。”
在那个年代,二百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公孙乾的手下们一听全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给我们一个人分十金就很满足了。”“咱们得杀两只羊吃解解馋。”
吕不韦弯腰一躬:“将军,该放我出城了。”
公孙乾把手下的兵士推开:“别围着,把城门打开,二百金少不了你们人人有份儿就是。”
兵士去开城门,打开了一扇。吕不韦不失时机催促车夫,他使个眼色:“抓紧赶车出城。”
公孙乾一把卡住车辕:“站住。”
“怎么,将军又反悔了?”
“我要检查一下,这车里别再有夹带。”公孙乾说着,掀起车帘,扒头往里看个仔细。
吕不韦笑了:“将军,我怎会骗你,里面连只鸟也没有。”
车里果然是空空如也,公孙乾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吕不韦:“你真是出城做生意?”
“商人,不做生意还能做啥?”
“我看你怕是另有原因。”公孙乾目光落在车夫身上,反复看了几眼,“你这车夫不对劲儿。”
“何以见得?”
“他不是你的车夫,是假的。”
吕不韦淡淡一笑:“将军,我那个车夫病了,就临时找个车夫代替,又何来真假之说。”
公孙乾盯着车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个车夫,我怎么看着眼熟。”
“我身边的人,将军大都见过,自然看着面熟。”吕不韦以退为进,“若不放心,我就不出城了。”
手下的一名兵士近前来知会公孙乾:“将军,有人过来了,看样子又是上峰来巡查。”
“这……”公孙乾在犹豫。
吕不韦又将一袋金钱塞到公孙乾手中:“将军,这二百金给您买双鞋穿,日后还会有报答的。”
公孙乾捏住钱袋,对兵士们吩咐:“快让他走。”
大门另一扇打开,吕不韦的锦车出了城门。然后,锦车狠狠加鞭,一溜烟儿向前飞奔。
这里,城门刚刚重新落锁,相国平原君刚好来到,见此情景,他眉头一皱:“何人出城?”
公孙乾一见瞒不住了,只得上前答道:“禀相爷,是那个大商人吕不韦,他说是有生意做。”
“公孙乾,你好大的胆子。大王早有严令,为防奸细通风报信,在此非常时期,非有大王令牌,禁止任何人出城。”
“属下想,吕不韦一个生意人,与军事无涉,且他与相国大人与大王都交谊甚厚,就是相国在场,也会放他出城。”
“一派胡言。”平原君顾不上与他争论,下达命令,“放他出城之罪,容当议处。当务之急,是将吕不韦给我追回。如若成功,或可从轻处置,倘若逃脱,罪上加罪。”
“末将遵令。”公孙乾哪敢怠慢,立即带人马出城追赶。
从城门到北门外的秦军大营,约有几里路光景。此刻,吕不韦的锦车已行至中途。吕不韦回头望见有赵军追来,便对扮成车夫的子楚说:“公子,要快,赵军出城追上来了,一定是反悔了。”
子楚一向养尊处优,他哪里赶过车,又哪里有力气,已是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吕先生,我一丝力气皆无。”
吕不韦夺过鞭子:“来,给我。”他猛chou辕马,锦车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秦营已是在望。
公孙乾乘马在后,相差还有数箭地光景,他边追边喊:“快停车,吕不韦你回来。”
吕不韦哪有心思答话,只是紧挥手中鞭,恨不能让锦车双轮变成两只翅膀腾飞起来。
公孙乾眼见得秦营就在眼前,他大声喊道:“吕不韦,你听着,再不停车我就放箭了。”
吕不韦则是向秦营呼救:“秦营将士们,快出来相救,我们是来投奔的,车上有子楚公子啊。”
背后,公孙乾等人已经发箭,那箭矢如飞蝗一样扑来。车身上锦篷上插满了箭支,有一支箭从吕不韦头顶飞过,还有一支穿透车篷,射中子楚的衣袖,惊得子楚紧紧靠在车内一角。
秦营内,一位裨将率数百骑兵杀出,直向公孙乾的赵军杀去。公孙乾不足百人,情知不是对手,掉转马头退回邯郸城。秦将把吕不韦的锦车连同子楚接入秦营去了。
公孙乾垂头丧气地回到城内,平原君没好气地明知故问:“公孙将军,吕不韦可曾捉来。”
“本来就要追上了,谁料秦国兵将出来接应,他们人多势众,末将只好空手退回城中。”公孙乾还想把事化小,“其实,吕不韦就是个生意人,秦国得到他也于事无补。”
“你可听见吕不韦的呼喊。”
“末将未曾注意。”
平原君厉声严词:“你真就没听到?”
公孙乾胆怯了:“他好像是在喊什么子楚在车上。”
“你还是说实话了,公孙乾,秦兵围困邯郸,子楚是我方手中制敌的一张王牌,而你为了区区数百金,竟然放走子楚,坏了赵国的大事,这就怪不得我了。”平原君吩咐一声,“拿下。”
公孙乾立即被上了绑绳,他跪地求饶:“相爷,饶了末将这次吧。”
平原君已是怒不可遏,命令随从,将公孙乾立刻就地正法。眼见得,公孙乾的人头滚落下来。公孙乾至死也不会明白,正是因为他贪图六百金,才使得子楚逃归秦国,日后得以继位,才使得赵政得以成为秦王,才使得六国都灭亡于秦王之手,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偶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