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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胜系住马进来,一脸风尘,满怀不高兴的站在阶下。
他看她们母女只管谈天,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抢一步上廊,打个揖儿对盛畹说道:“二少奶奶,您老人家千辛万苦的赶了回家,难道就这样留在这里不动了?”
王氏急忙挥手命他起来,说道:“王长胜,你不要多说话,先去后面歇一会儿,晚上我有使用你的地方。”
王长胜听了,暴着两颗眼珠子,看了王氏两眼,恨恨地往后面去。
这里王氏又对那个姓李的房东说道:“李大庆,我们把王长胜交给你了,你得想法子绊住他。
不要让他到街上去,被他走漏了消息,不是玩的。看那样子,应该还欢喜喝几杯酒,你去灌他两壶,让他睡下再说。”
大庆连忙答了几个“是”买酒去了。
晚上,约莫十点钟左右,王氏盛畹娘儿俩暗自商量一番,便把王长胜喊来。
王氏对他说道:“王长胜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到家时对贾得贵说,等会儿二少奶要来拜灵,教他预备一切。
家里如果有新来的仆人,打发他们离开,新来的人靠不住,怕他们露了风声,被赵家知道不好。
我不是不明白你是一个义仆,也不是我胆子小害怕赵岫云,你要晓得,近来赵家常常有许多戒备。
如果被他知道二少奶仍回来,而且还带着虎哥儿,也许我们还没有报仇,他已经想法子把我们”
王长胜听到这里,万分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他长笑一声,截住王氏的话,大声说道:“一切我都明白,您不必多说了!从明天起我不见人,也不开口,留着眼睛看您老太太怎样报仇好了!”
王长胜说完,扬着头一竟走了。
这个样子王氏看在眼里当然有些不顺,但她顾大局忍耐着。
接看她扭回头便对盛畹说道:“这家伙真难说话,我们索性也走罢!免得他回去又说我们的闲话。”
盛畹巴不得早一点过去哭个痛快,听了自是愿意。
娘儿俩退回屋里,结束一番,李大庆背上虎儿,三个人悄悄地往石家来。
敲开门进去,只见堂上灯火通明!素帏如雪,当中设着南枝的灵位,两边雁翅般站着许多仆人。
盛畹不及细看,跪下去嘴里惨叫一声:“南枝”
扑倒灵前,大放悲声,两边仆人无不泪流满面。
王氏老泪涔涔的走到拜垫上,叉手拂了两拂,回头喊虎儿上前,替他换上麻衣。
她自已退到一张椅子上坐定,眼看李大庆说:“你喊贾得贵,我有话和他商量。”
大庆便去扶起左边跪在地下为首的那一个人,王氏说道:“二少奶奶要见大少爷,你带虎哥请他去。”
贾得贵答应一声“是”蹲下去抱起虎儿便走。
一会儿后,贾得贵携着歧西出来了。
另有一个仆妇,背负着虎儿跟在后面。
可怜的石歧西,他一来灵前,哇的一声,便喷了一口鲜血,忽然,他瞅着盛畹呆住了,那样子心里似乎有些明白。
贾得贵急喊那个仆妇,把虎儿背到他跟前来。
他一看虎儿身上的麻衣,猛然一声狂叫,人又晕了过去。
大家一阵大乱,忙着灌救了一回,歧西醒来抱住虎儿大哭。好容易劝住他了。
盛畹上前拜见过,约略问他几句话,他还是满口疯癫,盛畹只得罢了。
贾得贵带着男女仆人一一向盛畹磕过头,王氏从旁留心一看,单单不见王长胜,心里大惊。
她急问贾得贵时,却说刚才回来过,这会儿不知道跑到那儿去。
于是派人前后一找,终是没有影子。
王氏沉吟半晌,对贾得贵说道:“你可派个素常和他要好的人,到街上找找看”说到这里,外面有人轻轻地敲门。
有个仆人跑出去了,不多时只听他叫声:“大家快来”
盛畹已是一个箭步,抢下庭中。王氏急急地跳了出去。
转过屏门,只见王长胜弯着腰,满身浴血,扶在那个仆人身上挨着进来。
盛畹喝道:“王长胜,你到过赵家?”
王长胜点点头,咬着牙说:“关上大门,到上面再说口渴得很,快给我一杯开水喝呀!”
说着来到堂屋,望看南枝灵前,扑翻身便拜,磕着头大哭道:“二少爷,阴魂不远,王长胜不能替你报仇了”
王氏教人把他挟住,便知道他活不成啦!
他脑后一刀足有半寸深!胸上还有七八处刀穿的窟隆,再看他眼光散乱鼻孔翕张,早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王氏看了心里十分难过,急急喊人给他一大碗凉水喝下,和颜问道“王长胜你快说,怎样弄成这一个样子?我们替你”王长胜狂笑一声,坐在地下,大声说道:“老太太,我听了你对我说的话,我不服气,我恨你何以不快一点替二爷报仇。
我由李家出来,告诉了得贵哥几句话,摸上一把刀,闯上赵家,刚好赵岫云那狗崽子送客出来,我扑上前搠他一刀天哪!二爷没有灵他怎么不显灵助我一臂”
说到此,两手掩住心目,撑着喉咙笑道:“那狗崽子真了得,一反手便把刀夺”
这一句话没话说完,长叫一声,两眼反插,扑在地下死了。
堂屋上马上大乱,盛畹咬碎银牙,一声不响,掣回身望廊下便走了。
王氐腾一步抓住她,回头对贾得贵说:“快把尸身胡乱入殓,也许赵岫云还不知道他是石家的人千万秘密,不要声张我和二少奶奶得走了”
说看,又招手唤李大庆背上虎儿,一溜烟又回到李家来。
这时候的盛畹,一寸芳心真像落在滚油里一般,煎熬她万分接纳不下。
一到李家,她便对王氏说道:“您如果真要助我一臂之力,今夜无论如伺,得带我上赵家去。
论理你老人家到此地已多天了,赵家里面的情形,一定打听得清楚!您如果早点有所决定的话,今夜王长胜也就何至白送了一条性命”
王氏道:“我到这里第二天,晚上便到过赵家一趟。那里还是戒备得密不透风,赵岫云住在第三进一个高楼下。
和他一块儿住的有五个人,一个个都不是等闲的脚色。楼下两边屋子;约有十七八个精壮汉子,看样子也不像是底下人。
楼的前后左右都留着空地,栽了许多花木。隐在花木背后的是一色鸽子笼一般的房屋,那里全住着打手。
上楼去的路径,就只有和楼门正对着一条鹅卵石砌就的小甬道。那座楼虽然只有两层,却是特别的高耸,环着楼檐全亮着小玻璃球儿灯。
呜锣挈柝的,大约总在十个人左右。这一切还都不要紧,就只是和赵岫云住在一块的五个人,里面有一个我倒认得,他便是那一年我和你在保定府万安居碰着的火鸽儿万钧。这个人的武功,你是知道的,遇着他可真有点棘手
我以为万钧这老头儿,他疏懒惯的,决不能长留赵家。我们总要等他走了以后再下手。我们远道赶来报仇,志在必杀赵岫云。
如果冒昧从事,一击不中了,我们便得远走高飞,而且还得防备打蛇不着反被蛇咬,所以”
王氏说到这儿,盛畹跳起身,睁着两眼道:“妈,我不怕什么样危险,我今夜非去不可,您怕,您别去好了!”
说着便喊李大庆,要想问他上赵家的路径。
王氏急得抱住她,苦苦的劝了两车子的话,盛畹才不吵闹了。
终于她对王氏说:“您老人家既是这样胆子小,我就再等它两天,两天姓高的还不走,我可不能再听您的话啦!”
王氏听了当然只得暂时敷衍她,点点头答应下了。
李大庆是个失业的人,家里仅仅只有两间破屋子,前面一间算是住屋,-后面那间却堆下许多废物。王氏来时,他就让她和媳妇同炕,自己退到后面,随便掇了一张门板支起来,权作睡床睡了。
华姑娘这一来,平白地又多了两个人,李大庆只得腾出门板让她安置。
这样她和王氏便分隔开了。
这会儿盛畹对王氏闹了一场,回到后面,辗转不能成寐。
她想,万钧如果老是不走,难道这冤仇不要报?
想着,她霍地滚下去,换上一套紧身衣服,背上剑套上铁尖鞋,带着应用家伙轻轻的打开窗格,跳上瓦,几个伏身便到了街上,一直扑向石家。
这时候石家,一家子都因为收殓王长胜的尸骸,忙得不可开交,忽而看见盛畹由廊下走了上来,大家都吃了一惊。
盛畹招手唤贾得贵近前,低声对他说道:“我想上赵家走走,请你带我去”
贾得贵急忙摆手道:“二少奶奶,您一个人去不得的,他家里有许多的能人,而且王长胜”
盛畹道:“你别管我,你把我带到赵家门前,便没有你的事。”
贾得贵看盛畹声色俱厉,知道劝阻无益,只得开了大门,引她去了。
好在这会儿天上正牵棉拖絮的下着雪,一路倒也不会碰着一个行人。
盛畹来到赵家门前,把那一列女墙望了一眼,微一挫身窜了上去。
雪光里看底下是个大草场,对面又有一道高墙,围着全座屋子。
这就飘身下地,一阵健跳,直奔墙下。
她扑地打个旋风,那身段真像一只鸟,刷的一声,落在墙头上,稍一踌躇,登上鸳鸯瓦上来。
她持着气,蹑着足,鹤行鹭伏,直扑后面。
翻过第三进孤棱,一眼便看见那一座王氏所说的高楼了。
盛畹到此,收住脚步,阖上眼皮,略一养神,蹲下去,两手据瓦,溜到前檐来,平伏着身,探头往下面张看。
前后灯火通明,不断的人来人去,对面楼上,窗帏不卷,人语若潮。
看了看,她也觉得十分棘手,只得静伏着,等待机会。
这时候忽然听得那边檐下,有人正在谈话。
有一个声音洪亮的说道:“今天真泠得厉害,你这一点到四点的值更,够得受哩!”
那一个说话稍为低微点的笑道:“可不是,我就这样运气不好,轮到我来值下半夜的更总下雪。
在我看那个龙璧人就未必真有义气!他自己的生命要紧呀。那一年若不是石南枝,他老早死在二爷的手中了,没得现在还敢来。我觉得二爷胆子也太小了”
另一个说道:“你懂得什么,那一天二爷和闻爷说,你没听见么?他们不是说姓龙的工夫比石南枝还要强!
那一年他不过是不敢闯祸,而且手里使的是短兵器,所以一时才让二爷一枝枪占了上风。告诉你,千万别大意,二爷他老人家算定了他必来”
那一个笑道:“饶他工夫再好一点,也未必是万八爷的敌手,他不来算他运气,来了还不是又是一个石南枝。”
那一个截口道:“这些话,二爷吩咐过不准说,你又随口乱来了!”
两个人的谈话到此止住,接着便看见一个人走进楼下去了。
一会儿,又是三五个人敲着柝报过四更,前后搜巡了一遍,人声便渐渐沉寂了下去。
这时候,盛畹要跳过对楼,看了看又怕脚力不及。“心里想,纵是勉强窜得到,也必定有巨大的声响,如果由树上盘过去,可是那些树又都是柔枝嫩叶。
想到无论如何,她恨根地暗自叫看自己的名字道:“盛畹,为着丈夫,你该牺牲生命,你何不跳下甬道,直闯楼上?”
叫着,她猛一咬榴牙,坠下地来,一股怨气,平添胆力,迈开两腿,往那楼门大步便走去!
走了二十来步,霍地那边小屋子里有人出来,看住她的背影,低笑道:“桃姑娘,你又找二爷来了,这时候还练武艺”
盛畹不理,低看头,跳上台阶,穿进楼门,望见扶梯,抢一步拾级而上。
走了几层,偶一回头望到底下,只见靠着壁有个人,蠕蠕的正在移动。
盛畹猛吃一惊,一耸身往上直窜。
只听得底下那个人大笑道:“小桃,别上去啦,告诉你,二爷新有个雌儿呢!”
盛畹暗喜他们都认错了人,急急的闯到楼上一看,画栋雕梁,灯光四射却是寂无一人。
霍地左边屋子里,有人大笑道:“你这不是自找死路”
盛畹吓得一跳,急忙反手抽剑,预备厮杀。
却又听另一个声言笑道:“你别得意,等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以下便是拍的一声响亮,这是棋子敲着棋盘的声音。
盛畹于是轻轻地溜了过去,拿剑尖拨开门帘一角,往里面看时,只见当中一张四方形的桌子。
上面倚住两个人,一对眼珠子死盯在棋盘上头,两只手各埋在棋子罐里面。
上首是个老人,瘦个子,飘首长髯,认得他正是火鸽子万钧。
下首的那个是漆黑的脸膛,看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的,一想分明就是贾得贵口里所说的赵岫云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盛畹缩身收剑,作势进扑了。
就这时候,霍地右边屋子的门帘子一动,跟看窜出一个人来了。
那人一个箭步便到了盛畹背后,喝一声:“小桃,你干么?”
右手五个指头儿已是和鹰爪一样抓了下来了!
盛畹急忙一扭腰肢,身翻剑落,猛劈来人。
那人横身倒跳,大叫:“刺客”
顺手抢了一张凳子,刚一抡动,盛畹第二剑乘势削进来了,只见剑光一闪,凳子就分成了两半。
正在这时候,赵岫云声到人到,手中一柄扑刀,刀背向下,力磕剑叶。
盛畹急急抽回剑,拂面交还。
赵岫云得寸进尺,挺刀直入,风狂雨骤,截住盛畹紧斗。
盛畹身临险地,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一股怨气冲天,两个眼眶流血,咬碎银牙,一声不响,手中剑上下翻飞,如飘瑞雪,若舞梨花。
两个回合之后,杀得赵岫云眼花散乱,渐难招架,他不住的往后倒退了,吼叫如雷的暴叫着。
此时万钧带看闻楚杰万梦熊,和刚才同盛畹动手的那一个吴大雄,各各捧看兵器,站在一边!
看到这里,闻楚杰向万梦熊吴大雄递个眼色,三柄刀同时出匣,忽的一声,三条猛虎滚入战场。
这一下,只见刀光拨水,人影纵横,窜跳飞越,腾挪躲闪,灯光下好一场厮杀。
万钧跷足旁观,拂髯微笑!
看他们斗到吃紧处,老头子忽大叫道:“华盛畹小姐,你抛下兵器,我说情保你一条性命”
盛畹不理,霍地飞身,使个天女散花架式,磕开四般家伙,一反手变了青蟒横窝,剑尖直捣岫云当胸。
岫云狂叫一声,鸽子翻身,逃了开去,就势伏地一滚,手中那柄扑刀,猛扫向华盛畹两脚。
盛畹托地飘身躲过这一手有名的拨草寻蛇。
岫云一击不中,翻身急退。
盛畹掣回身,架开闻楚杰一只刀,望着吴大雄虚幌一剑,扑地起个小旋风,飞出重围去了!
不解事的万梦熊,叫一声“那里去”抢两步,使个力劈华山的解数,一刀往盛畹背上直劈下来。
好盛畹艺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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