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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小说网 www.yyxsw.org,最快更新古瑟哀弦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上,南枝好梦方酣,歧西隔着窗户,把他喊醒。

    南枝下地去开了门,让歧西进来坐下,笑道:“你还是没改你的脾气,早上起得这样早啊!”歧西不理,低着头只管抽烟。

    南枝穿上了袜子,过去一拍歧西的肩头,笑道:“我不在家,你闷得很,今天天气倒不坏,吃点东西,我和你到南庄围猎去,好不好?昨日我碰着赵岫云的几个走狗,在那边张罗设网,他们风头倒出得十足。”

    歧西舒徐地放下水烟袋,侧看头说道:“南枝,我不愿意你今天出门,你知道,昨儿晚上,我们县里闹抢案呢。”

    “抢的那一家?伤人没有?”

    “刚才贾得贵回来我才知道,他说:张晚翠家里,晚上四更时候,有十几个人撞门进去,明火执杖,伤了两条人命。

    所可怪的,这十几个人并不怎样搜索财物,伤了人便一窝风散了,今天外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南枝听了,一拍大腿,暴着两个眼睛说道:“那个张晚翠不是和赵岫云,因为田地的事打过官司的么?

    这恐怕也是赵岫云干的,昨天我碰着的那几个人,都眼生的很,他们那样子就很不是路道”

    南枝说到这里,歧西急忙站起来去握住他的嘴,低声说道:“不要高声!这桩事,岂可随口乱来!”

    南枝劈开歧西的手笑道:“到底张家伤了什么人,你都打听得明白了?你的胆子还是这样小得可怜!

    别说我们在家里说话,就是站在大街上姓赵的他也奈何石南枝不得,可惜昨晚酒喝多了,没有听到一点消息,不然打进去抓他一两个人,倒有趣呢!”

    歧西道:“好了!我的少爷,你还是没改掉你的孩子气,什么事都和我们不相干,何必我们多管闲帐。

    张晚翠那老头子十足的官架子。平常欺凌孤寡,傲慢贫寒,活该他有个报应。得贵说:他和他的五姨太都被那一班强盗,劈得稀烂,死的情形十分可惨。今天我们的父母大人不知道要忙得什么样子了!”

    南枝道:“眼前的县尊还是那个李柱国么?”

    歧西道:“不!李柱国去年就调到河南去了。这案若是在他手中,或许有点办法。现在这一个何文荣,简直不是东西。

    好财骛外,一味圆滑,听说他和赵氏兄弟都有十足的交情,两家家眷来往非常得亲密异常呢!

    有人说何文荣拜赵岫云的母亲做干娘,他的太太和岫云的侄女儿又认了姊妹,颠倒认亲,闹得一塌糊涂!

    说起来就难怪何文荣要一味巴结赵家。你不知道岫云的哥哥砥海已补了上海道,岫云本人也高升了一级,我们真定县除了赵家,还找得到这样一个缙绅么!”说着,不住的摇头叹气。

    南枝笑道:“赵家兄弟就巴结到中堂地位,我石南枝也不当他们是人。你说真定县没有像他一样的缙绅,现放着一个石南枝石二爷,就比他们兄弟来得漂亮!”说着,鼓掌大笑。

    歧西笑道:“好了!这些话别再提了,你快点梳洗过吃面去吧!这几年来家里收支的帐目,也该算它一下才是。”

    南枝笑道:“我不管。有你一天我乐得清闲一天。再不然等你弟妹来了!你把一切交给她去掌理也行。”

    歧西笑道:“我总怪你不把弟妹带口来,论理就该”

    南枝不待歧西把话说完,截着笑道:“昨儿我不都告诉了你,她不能来的情形么。你还说什么该不该。你想我既是要到云南去,当然把她寄在姑妈家里,一切都妥当啦!”

    边说边喊人进来打了脸水,洗过脸,兄弟都到堂屋上来吃面。

    桌子上两人正谈得入港,忽然看门的石升进来回说:“县里大老爷派王师爷来,要见二爷!”

    南枝听了,便是一怔,回头问歧西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王师爷是什么样的人呢?”

    歧西不理南枝,他看住石升说道:“你说二爷不在家”

    说到这里,那个王师爷已是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歧西和南枝只得站起身迎到廊前。

    那王师爷抬头看了他们兄弟两眼,抢一步先向歧西作了一揖,笑道:“孝廉公一向都好吧?”

    一转身又揖着南枝道:“久仰二爷大名,今天幸会了!”说着,哈哈一笑。

    歧西南枝,抱拳含笑,让他到堂屋坐下。

    这位王师爷,生得五短身材,四十左右年纪,短眉毛,三角眼,掩口鼠须,满脸狡猾。

    南枝看了,心里便不高兴,懒懒地问道:“老夫子大驾见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下问呢?”

    王师爷笑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慕名日久,特来请安的。”

    说着,又站起来拱拱手儿,笑道:“请问,二爷是昨儿回来的么?不知道一行还有几个朋友?”

    南枝愕然,不知所谓。

    歧西急忙笑道:“舍弟昨儿下午刚到家,单身匹马,并没有带有多少人,老夫子这句话,也有什么意思么?”

    王师爷笑笑道:“不瞒孝廉公,昨晚张家闹了命案,敝上一早过去勘看,在死者张晚翠床上捡出一张名片,上面是二爷的名字。

    敝上很明白二爷是个佳公子,断不至有什么不好行为,这怕是那一伙强盗弄的诡计!想陷害二爷。

    所以特派兄弟造府请教二爷看看,平日有什么仇人没有。敝上他听说二爷有一身武艺。他十分希望二爷肯出来帮他一些忙,把案情办个水落石出。他说:这桩案件,很关系二爷的声名,想来二爷一定是肯助一臂之力的。”

    南枝大怒,跳起身,冷笑道:“这样说,我倒感激得很。不过刚才老夫子问兄弟带来几个朋友,看来县尊大人就未必能够原谅石南枝罢!”

    王师爷欠身伸手拦看南枝坐下,笑道:“二爷你老不要生气,敝上绝对是精明不过的,如果他有些可疑二爷,他就不会派兄弟过来了!至于问二爷带几位朋友,这却有点道理。”

    西歧冷然笑道:“你说,你说!”

    王师爷把手中的合扇拍了大腿一下,一晃脑袋,微笑道:“敝上在张家检出那一张名片时,贾马快站在一边回说,有人看见二爷昨天中午匹马由万松岗进城,紧跟着又有十多个外地人鱼贯着过去。

    这看见的当然也是衙门里的做公的,他觉得那十几个汉子,神色不对,过去一问,里面却有二爷的两名挑夫。

    这个人公事上太马虎,他以为那些人全是二爷的随从,再也不问一个清楚,便让他进城来。敝上明知道这叫做龙蛇混杂,无非是匪徒的诡计,但不能不来问二爷一声”南枝听到这里,忍不住狂笑道:“好一个贤明的父母大人,他也知道石南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告诉他,南枝不愁吃,不愁穿,家里有的是钱。二来和张晚翠是通家世好,并没有什么冤仇,若说我南枝会干出抢杀勾当,这只怕真定县三尺童子都未必相信。”

    南枝接看又说:“实话说,昨天我回来的时候,那松岗里,却的确有十多个匪徒全是外地人。

    但我认得他们是赵岫云的爪牙,何县尊果然想替地方办事,不用来石家问三问四,只要他敢”

    南枝说到这里,歧西急忙抢着说道:“舍弟年纪轻,说话没有分寸,请老夫子多多原谅他。

    若说他这一次回来,一共只带两名挑夫,前一刻刚刚打发他们回去,不信的话,我可以马上派人赶他们回来,当着老夫子面前问个仔细。

    至于舍弟这一次回来的原因,那却是云贵总督潘桂芳有信勉勖他出来报效国家的。因为他离家日久,所以绕道回来看看,一两天他就要赶上云南报到去了。”

    南枝笑道:“哥哥,这些话不用说,只要何县尊能够破除情面,敢办赵岫云,我绝对帮他的忙,替张家报仇,替真定县除害,我石南枝无妨尽点义务!”

    王师爷听了,面上微微有些异样,但他马上便拿定颜色笑道:“二爷急公好义,真是难得很好,那么就请二爷一块上县里去,和敝上商量一个办法罢!”

    歧西猛吃一惊,正要把话阻拦,却不料南枝已满口答应。

    歧西只得笑道:“老夫子,还是先请一步,我和舍弟倒有些家事。得讨论一下,等会一定教他拜谒何县尊去。”

    王师爷转了一会眼珠,便站起身笑道:“那也好,我回去告诉敞上一声,下午我们恭候二爷的大驾!”

    说着,一拱手儿,便告辞去了。

    这里歧西送走了王师爷,进来便着实的埋怨南枝,不许多管闲事。

    南枝笑道:“想一个何文荣,他也奈何石南枝不得,这一案我们倒要看看他怎么办,好就好,不好我联合全县父老逐走他,也并不见得要费若干力量。”

    歧西深晓得南枝的脾气,他说得到,也就办得到,眼看他那一个决绝的样子,只急得通身是汗。

    他说破唇皮,劝南枝托病在家,不要往见何文荣,无奈南枝坚执不听,劝得愈紧,南枝火气愈大。歧西也只得罢了。

    黄昏时,南枝独自跨了一匹马到县里来。

    何文荣带着三师爷把他迎到花厅坐下。

    何文荣竭力把南枝恭维了一番,接看便说道:“兄弟虽然出身寒微,对于尊贤两个字,倒还理得,履新以来,无日不想和仁兄见面,偏是兄弟缘悭,一向仁兄都不在家。

    刚才听说仁兄肯帮忙兄弟办理张家抢案一案,兄弟真是感激不尽。不知道仁兄对于这一案是否胸有成竹?到底应该如何入手?可能赐教一二!”

    南枝笑道:“治下今天原是投案来的。因为治下在父台眼中已经成了嫌疑犯,所以不得不趋前听审。至于说到帮忙一节,这只看父台能否谅解南枝而信任南枝了!”

    文荣欠身笑道:“这是那里话,兄弟还该请仁兄多多原谅才是!不过早上派王师爷造府领教,那原是公事上必然的手续,兄弟并没有半点不好的意思,务请仁兄不要见怪!”

    王师爷笑道:“二爷是豪爽的人,这些话彼此都不必说了,倒是商量一下正经的事情罢!”

    南枝看何文荣,滚圆的一张脸,堆满笑容,轻装缓带,并不托大,心里已有几分的欢喜了!

    听了王师爷的话,便道:“父台大人,也认得赵岫云兄弟两人么?”

    何文荣他一丝不露惊惶的颜色,率尔笑道:“都认得,彼此很有一点交情,不过他们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而且世受国恩,想来该不至干出犯法的勾当。不过兄弟到任日子无多,也许还弄不清他们的底细。

    可只是岫云喜欢和些武朋友要好,人多品杂,不敢说里面全是好人,所以我听了王师爷所说仁兄的主见,兄弟倒也有一番揣度。兄弟虽然位卑职小,但是地方官,绝不能畏惧权贵,不恤民情。

    兄弟一榜成名,不敢说廉洁自矢,对于清的一字,听了倒还勉强巴结得到。这一案关系至大,兄弟断不肯马虎了事。

    如果真的是赵府门客干的,兄弟怎样都要捋一捋虎须的,说不得参了官,也博个声名!现在别的话不用多说,总而言之,惟有仰仗仁兄多多帮忙,兄弟就感激不尽了。”

    这一篇语,先头还是舒徐地说着,后来却是愈说愈快,一派正气,益于言表。

    南枝听了不由不相信他是个好人,他忽然站起身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父台不愧是一个清官,我石南枝一定要出一分力帮帮忙了!”

    王师爷笑道:“一见如故,真是难得的很。敝上备有一杯水酒,一定请二爷留驾赏脸多玩一会儿,我们再详细讨论一番怎样办案,明天便可以下手了。

    这案情是愈快会好,我们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一两个人,定了案!一切就无所顾虑了。”

    何文荣笑道:“王师爷说得对,事不宜迟,越快越炒。现在,我们且先喝两杯,再从长计议。”

    说着,回头喊一声:“来人!”

    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掀开门帘进来,向何文荣打个苏儿,垂手退在一旁,听候他的吩附。

    何文荣抖手说句:“开席!”

    青衣仆人回了一声“是”便扭转身出去了。

    王师爷离座,对南枝笑笑说:“敞上是一个酒将,但是好酒而并不糊涂。就是兄弟也勉强能喝几杯,等会儿倒要领教二爷的海量。”

    说着,抚掌奸笑。

    南枝毫无戒心,笑道:“喝酒,我倒是真能喝。师爷如果只是几杯的量,那真不是我的敌手呢。”

    何文荣听了,笑得更是阴沉。

    刚才那个仆人,又匆匆走了进来,回话说:“老爷,酒已备妥,请老爷过去坐席。”

    何文荣站起向南枝拱手促客,说:“仁兄请,兄弟带路”

    南枝也拱拱手,笑道:“父台客气,请。”

    何文荣一直到了大堂那边的房子,这里可以看得到空旷的大堂。

    南枝心中感到好笑,心想:排酒排到大堂,这官儿也就糊涂得可想而知了。

    他跟着入座,何文荣已先就了主座落座,王师爷打横相陪,脸上堆满笑容。

    桌上没有菜,却有三大杯酒。

    南枝忽然心里一动,睁着虎目盯着酒杯。

    三杯酒,分别放在三人面前。他盯着自己面前的一杯,目光扫过杯内酒的颜色,和酒杯的色彩。

    何文荣十分机警,马上将自已面前的一杯酒,拈起调换南枝面前的一杯。

    就这拈杯调换的关头,何文荣的手指,在放下酒杯的片刻间,移过杯口。

    黄昏时光,房中昏暗,谁也没留意何文荣的指甲里,洒出一些很难看得清楚的粉末。

    粉末酒落杯中,立即溶化在酒里。

    南枝虽然动疑,留了心,可只是没能发觉何文荣指甲内有鬼。

    何文荣调换了南枝的一杯,笑道:“你怕我占了便宜吗?其实这酒杯虽然色彩不同,但容量倒是一样的。”

    边说,边举起杯儿,一仰脸将酒喝尽,对南枝一照杯,又笑着道:“敬你一杯,菜马上进。”

    南枝被何文荣这一番做作,反而觉得自己多疑,不再疑心酒里有什么毛病。

    王师爷也乘机举杯,一饮而尽,照杯说道:“二爷,敝上是诚意的,我这里也先干为敬。”

    南枝笑笑,拈起了酒杯。

    何文荣瞟着他阴笑,心里又兴奋又紧张。

    (一个遁正路当官的人,怎么会江湖下毒手法?ocr者注。)

    王师爷抬起酒壶,泰然自若先替何文荣斟酒,一面笑一面说:“石二爷酒量如海,等会儿得换大壶。”

    斟满一杯,酒壶移向南枝,似要等候添酒,又说:“二爷不必喝得太急,等会上菜之后,我们一面喝,一面计议,免得喝多了误事。”

    这么一催,南枝这冒失鬼可就不假思索,举杯往口中送。

    半杯酒下喉,他猛然狂叫一声:“有毒”

    何文荣和王师爷,忽然推座而起。

    他抓住杯,劈面向何文荣掷去,跳起来一脚踢翻桌子,抢一步伸手要抓何文荣。

    何文荣早已让开了,狂失着说:“石南枝,你发觉得大晚了。”

    他站立不牢,忽然一阵头晕,腹痛如绞,摔倒在地痛得打滚,抱着肚子狂叫:“何文荣,你你用甚么”

    何文荣不敢走近,站在远处说:“一种出在大内的毒药,只要碰上嘴唇,就可以致命。你已经喝入肚内,片刻就会断送性命。”

    “你你为何我与你无冤无仇”

    “但你与赵岫云有仇。一山不容二虎,石南枝,你还不明白?”

    “原来你”“我们已等了你好些日子。昨日你回来,所以才会有张晚翠的血案,所以才会有今晚的约会”

    他强忍住痛楚,尽平生之力,钢牙一咬,猛然跳起来,扑向冷笑着的何文荣。

    外面暖阁边,忽然闪出赵岫云,一个虎跳蹦了进来,恰好接住了南枝,拳脚交加,两人舍死亡生火杂杂一场狠斗。

    南枝的武功,比赵岫云要好得多,无如腹中奇毒作怪,毒性催发,片刻间便全身无力气了!

    赵岫云觊个真切,下面一个鸳鸯拐子腿,把南枝踢翻在地。

    南枝抽搐了几下,口中鲜血一喷,立即魏飞魄散,一命呜呼。赵岫云就地下扶起南枝,抢出大堂,把他的头对着堂柱用力一撞,碰擦一声响,马上满地挑花,血染堂下。

    何文荣跟上堂,急急说:“快走,不能让人看见你。”

    赵岫云丢下南枝的尸身,急急转入后堂走了。

    这里何文荣急急穿了袍褂,传班升堂,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已是井然有序。

    不一会,石歧西被差役传到堂上了,他一看见南枝惨死廊前,抢一步跪到地下,抱住痛哭失声。

    何文荣教人把他挟到案前,对他说道:“石南枝黑夜持刀率众,杀死张家男女两命,经本官司拘提人证,当堂质审,南枝理屈辞穷,还敢咆哮公堂,辱毁命官,自知罪大恶极,触柱身亡。

    既死不能复生,你可领回尸身,备棺收殓。本县疏忽之处,自当详禀督宪,自请处分,你可遵照。”

    说罢,拂袖退堂,转过屏风进去了。

    石歧西只气得怒发冲冠、眼中流血,他站在公堂上,思前想后,一筹莫展,终于只得请人带回南枝尸骸,殡殓入棺,再定报仇方法。

    南枝身死,转眼已过一个多月。

    歧西几番进省,控告何文荣,均不得直。

    不久又听得何文荣有调部的消息,歧西眼看报仇无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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