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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鹏颤声道:“姓牟的,你可得君子一言,我已经照实的告诉了你。”
牟汉平双眉陡然一耸,单掌疾出,闪电般印在秦鹏前胸。
秦鹏瘦削的身体陡地一震,随即瘫软在地,双退抽搐一下,瞬息气绝死去。
牟汉平抬头仰望着天空,低低祝祷道:“爹,你在天之灵明鉴,孩儿一定要将参与灭门屠杀的人,尽数击毙,爹,孩儿不孝”
他渐渐哽咽不能成声,最后,强压着心中悲痛,续道:“目下江湖人心险恶,实在使人寒心,在报却你老人家血仇之后,孩儿不愿涉足江湖是非,意欲遁入空门”
就到这里,陡觉浑身一震,猛觉一个声音大声怒斥道:“胡说,受了一些挫折,你居然就这么畏缩退避了吗?”
牟汉平蓦地冷汗交并,原来却正是父亲牟承宗威严宏亮的声音。
牟汉平喃喃应道:“可是”
又听牟承宗以他一贯威严而宽宏的声音喝道:“不要再说了,我牟承宗一世英雄,我儿若是个懦弱的畏缩的鼠辈,那我死也不能瞑目,再说,我辛苦一生,创立青龙帮,意图反清复明,光复汉室,我的儿子不能继承我的遗志,那我养子何用?”
牟汉平立即汗流浃背,他抖声低声应道:“是!”蓦地,牟承宗的声音,又十分柔和慈爱的道:“孩子,你要继承我的遗志,以天下兴衰,武林荣辱为己任,振兴帮威,承继父志,都看你的作为了。”
牟汉平沉重的点点头,又听牟承宗语声深沉的道:“孩子,世道固然险恶,但只要你行端走正,到底正能胜邪,千古至理不变,为父养育你一番苦心,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希望啊!”牟汉平默默的垂着,恭聆教诲,就似他幼时在老父膝前依偎默默聆教时一样,他一时又像回到童年那温暖和乐的境域里,凝凝的伫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身侧响起一阵粗洪嘹亮的大笑,使他蓦地由幻觉中惊醒过来。
他霍地转过身,只见丈余之外站立二人,那个虬髯乱张的魁伟老者,却正是铁狼堡主铁步同胞弟铁应龙,他止住笑声,向牟汉平得意的洪声道:“哥儿别来无恙?”
牟汉平冷冷的望着他,那老者一指身旁的身着黄色长袍的六旬老人道:“这位是金陵金狮堡金堡主,哥儿想必尚未见过”
牟汉平冷冷道:“见没见过皆是一样。”
那黄袍老者闻言勃然作色,铁应龙又暴出一阵大笑,向黄袍老人道:“金兄不必与这娃儿一般见识。”说着,转边头又向牟汉平道:“真是何处不相逢,咱们又遇到啦!”
牟汉平冷木的道:“怎样?”
黄袍老人冷哼一声,严峻的道:“樊川虎骨坳,你凌辱我的门人,如今又对老夫这等无礼,你胆子倒真不小。”
牟汉平低低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虎骨坳的情形?”
黄袍老人金振丕道:“情形我早已知道,我问你,邱伯起现在哪里?”
牟汉平尖刻的道:“你要寻他吗?”
黄袍老人怒声道:“我只问你他现在哪里?”
牟汉平冷冷的道:“你先回答我的话。”
金振丕嘿嘿一阵干笑,厉声道:“你这娃儿当真不知好歹,今日老夫倒要教训你一下,以免日后你再目中无人”
说着,缓缓抬起右手,力聚指尖,转眼就要击出,牟汉平蓄势凝力,双目注定,也聚力双拳,预备迎头还击,情势正值到箭拔弩张,一触发之际,铁应龙突地洪声大喊一声,道:“且慢!”
金振丕放下手掌,沉声道:“铁兄为何阻止兄弟出手?”
铁应龙道:“金兄稍安忽躁,兄弟正亦极欲得此子而甘心,以报杀兄之仇,焉能无故阻你出手,只是”
说着,附耳向金振丕轻言数语,金振丕面色微变,铁应龙突地哈哈笑着向牟汉平道:“哥儿怎能这般无礼,要知江湖最重长幼之分,你如此岂不太显狂妄无礼么?”
牟汉平冷冷道:“铁老儿,你无须假扮长者,说些废话,牟某早已洞察你们这些武林长者的卑污心肠。”
金振丕怒喝一声道:“住口!”
牟汉平卑屑的望他一眼,道:“金老儿,你少装模作样,牟某不吃你这一套!”
金振丕怒极而笑,向铁应龙道:“兄弟实在忍不下这口,不管是谁在此,金某非要出手教训这厮不可。”
蓦地,林外一蓬树丛后,传来一阵沙哑苍老的话声,道:“孩子,有人出手要教训咱们呢,你看怎样?”
一个稚嫩的童声,道:“呸,这双秃老狮子,凭他也配!”
那苍老声音哈哈笑道:“对,这双秃老狮子,他真不配,但他已经骂到咱们爷儿头上了,你看怎么办?”
稚嫩童声道:“这还不容易,等会剥他的皮就是了。”
苍老声音道:“对,等会剥狮子皮。”
说到这里,声响顿时消失了,金振丕暴跳如雷,骂道:“什么东西,在此装鬼作怪辱骂老夫,滚出来!”
铁应龙听到那老小二人的声音后,脸色一变,这时突然敞声大笑道:“可是老耗子吗?请出来一叙如何?”
突地,蓬树后又传出那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孩子,狼给狮子作伴呢,这样说来,狮狼是同一阵线了,你说怎么办?”
稚嫩的童声道:“先剥狮子皮后再宰狼也就是了。”
铁应龙闻言,将脸一沉,道:“殷兄,这是你的哥儿么?”
蓬树后一阵簌簌微响,转眼间走出一老一小两个人来,那老者白发白须,五短身材,生得兔耳猴肋,相貌至为滑稽;小童年约十四五岁,双眼灵活如珠,不住的转来转去,正是银鼠堡堡主殷松父子。
牟汉平两眼森寒的望着殷葆玲一动不动,殷葆玲见状怔得一怔,又听铁应龙沉声道:“殷兄这哥儿可是令郎吗?”
殷兄干咳一声,道:“不敢,老狼可是看中他这一身嫩肉了。”
铁应龙寒声道:“你我兄弟,说笑几句倒也无妨,此儿乳臭未干,出言毫无顾忌,这也是殷兄的家教吗?”
殷兄打个哈哈,道:“我的家教何止这种,多啦,你这只老狼若是看我碍眼,尽管发作就是。”
铁应龙两眼锐利的向殷松望了一会,突然敞声一阵大笑道:“老耗子还是这么嘴硬,我那能跟他一般见识,殷兄是路过此地么?”
殷松道:“也可以这样说,两位敢情是专到这里来了?”
铁应龙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处。”
殷藻玲抢道:“那好极了,爹,我们不是还有急事不能耽搁吗?那咱们走吧!”
殷松道:“好,走吧!”
铁应龙立时喜形于色,连忙道:“原来你父子有急事在身,兄弟自是不敢相留,日后有暇,到我西凉一叙如何?”殷松道:“与狼有约,凶多吉少,免了,免了。”
铁应龙强忍着满腹怒气,并示意金振丕忍耐,心里恨不得殷松父子赶快走远。忽听殷葆玲喊道:“喂——”
铁应龙一愕,转头望时,却见殷葆玲对牟汉平喊道:“你楞在这里干什么?不走么?”
铁应龙大怒,但仍按捺怒火不曾发作,又听殷葆玲道:“你师父到处找你,你不知道么?”
牟汉平不理不睬,殷葆玲又道:“好,你不信爹,咱们走吧,反正信带到了,邱前辈不会怪罪咱们就是了。”
铁应龙和金振丕面面相觑,铁应龙急急道:“哥儿说的是南拳邱前辈吗?”
殷葆玲讥诮的道:“关你什么事?”
铁应龙的乱髯张了一张,殷葆玲转向他父亲殷松道:“爹,你看咱们回到那间关帝庙向邱前辈回禀一声,还是先去黄陵办事?”
殷松装作严肃的道:“先去回禀一声好了。”
他们父子这样一唱一和,不只牟汉平心中大动,铁应龙和金振丕更是面色变个不停,他二人低声附耳细语一会,铁应龙扬声道:“铁某和金兄尚有一事未了,殷兄,咱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望了牟汉平一眼,和金振丕双双跃起,瞬息之间,没入林后丛草之中。
待得他们走,殷松哈哈一阵大笑,抚着葆玲的肩头,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家当全让你承受啦!”
殷葆玲道:“不这样,这两个老家伙能跑得这么快吗?”
牟汉平冷冷的道:“这么说,你是有意戏弄在下了?”
殷葆玲先是一愣,随即嚷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不这样吓他们一下,他们能放过你吗?”
牟汉平斥道:“他们对我如何,自有牟某自己承当,谁要你使刁弄诈,多管闲事?”
殷松父子面面相觑一阵,殷葆玲怒道:“你这人真不可理喻,我真奇怪娘姊怎会看上你!”
说着向他父亲道:“爹,咱们走,真没见过这种人!”
牟汉平暴喝一声道:“站住!”
殷葆玲瘦小的背影霍地一震,登时煞住脚,尖声叫道:“怎么?这么大呼小叫,你人吃人吗?”
牟汉平厉声道:“荆娘现在哪里?”
殷葆玲道:“这就奇了,你问我,我问谁?”
牟汉平恨声道:“好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耗子。”
殷葆玲怒道:“放屁,你干嘛骂人?”
牟汉乎道:“我问你,是你向凌云崖送信,秘告韩梅蕊的行踪吗?”
殷葆玲听后一楞,尖声道:“什么?”
牟汉平双眼满布血丝,面目狞恶的厉声道:“是荆娘叫你向凌云崖密告韩梅蕊的行踪,叫你”殷葆玲愤怒的道:“你胡说!”
牟汉平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要做出这种鼠辈伎俩。”
殷葆玲冷笑道:“不用说这种小事,纵使刀山油锅,银鼠堡的人也不会畏缩。”
殷松站在旁,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眼见儿子如此气概,不禁得意的捻须微笑起来,又听殷葆玲道:“但你不能胡乱牵扯别人。”
牟汉平切齿道:“那么说,不是荆娘指使你了?”
殷葆玲道:“不错,是我想出的主意,也是我去密告的,怎样?”
霎时,牟汉平满脸全布杀机,他缓缓的握起拳头,殷松见牟汉平如此,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他暗暗蓄力戒备,缓步走至葆玲身后,却突然见牟汉平满布杀机的面也忽地苍白下来。
他缓缓的放下手掌,嘴唇颤抖着,过了好大一会,始咽声说道:“你可知你把她害死了么?”
殷葆玲默默的望着他,半晌,道:“但,你可知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和这么多女孩子交往,娘姊心里是怎样的痛苦吗?”
牟汉平浑身颤抖着,殷葆玲又道:“你怎不想想,你这样迟早会害死她?”
牟汉平佝偻着身体,双手不住的颤抖着,这样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身体,疯狂的穿过树林向西奔去。
殷松父子两人呆了一会,殷松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样,爹老早就告诫你了,这年头不能管闲事,好处落不到,有罪过,可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且说牟汉平狂奔下来,已不辨方向,是时,日已过午,不只心中悲痛难抑,腹中更是饥肠辘辘,他头脑一片空洞,一时分不出是恨这世道,亦是怨这世道的人心险恶。
殷葆玲的陷害韩梅蕊,是恶意吗?论说不是恶意,他只是希望能替荆娘解忧去烦,一种天真的陷害和报复,而这样却害了韩梅蕊,害死了她。
人往往是在无意识中铸成错误的,这就是一例,但能饶恕吗?
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去杀了殷葆玲为韩梅蕊报仇吗?可是他刚才又放过机会了。
他却切齿的怨恨着自己,他一路想,一路狂奔,突然,前边不远处有数幢茅屋映入眼帘,腹中的饥饿使他不知不觉的把脚步放缓了。
茅屋门前拴着两匹骏马,马鞍也未卸下,马在悠闲的踢脚摆尾,啃着地上的青草,牟汉平皱皱眉头,想道:“这也许又是凌云崖的爪牙吧?”
想着,脚步倒并未停留,他径直奔到茅屋门前。
有屋门前,他抬眼向内一声,只见屋内的方桌旁,大马金刀的坐着两个汉子,俱都生得豹头环眼、浓须绕腮,形相威猛异常。
那二人正在高声谈论着饮酒,一个农家装束的妇人,畏缩的躲的墙角炕沿上。
坐在右边的那个汉子一眼看见牟汉平,立刻招呼道:“喂,哥儿,进来,进来陪爷们喝两盅。”
另一个大汉笑骂道:“老黑,你这家伙总是改,看见了这种年轻小伙子就犯病。”
那被称为老黑的大汉道:“虎子,你别昧心说话,像这么标致的娃儿,生得一生细皮白肉,不比娘们强?”
虎子笑道:“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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