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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堡四虎卫在老胡兔肉店找到火种子唐汉时,方老头也已经有了七分酒意。
唐汉酒意有几分,自是想象可知。
身躯高大粗壮的四虎卫于店门口一字排开后,就像一片彤云突然遮住太阳,店堂里登时暗了下来。
“天黑下来了。”方老头打了个阿欠,喃喃道:“老汉得上床先睡一会儿,你老弟一个人慢慢地喝个痛快吧!”
接着他就上了床。
床在桌底下。
这便是酒喝醉了的好处。
当一个人喝醉了酒的时候,只要他想睡觉,他就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一张舒适的床;随地随时都可以躺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飞虎乔奇冷冷招呼道:“这位唐家老弟,你出来一下。”
唐汉抬起头,眉毛撑得高高的,但眼皮却像抹了胶水,霎巴霎巴的老半天,才勉强裂开一道细缝。
“好!知道了。”他打着酒呢,挥挥手:“回去禀告你们主人,就说本公子今天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下次一定一定奉陪飞虎乔奇扭转头去,皱眉道:“你们瞧这小子,是真醉还是假醉?”
恶虎蓝山河走鼻音道:“待七爷来问他一下,就晓得了。”
这位在十八虎卫中排行第七的蓝山河,人高腿长,几乎只向前跨了两步,便到了小木桌旁边。
他问话的方式也很特别。
别人问话,是用嘴巴问,他用的则是一只手。
一只像钢钩般的右手!
这只手的五根手指头粗重坚硬,行家一人眼,便不难看出,它的主人在铁沙掌和鹰爪功方面显然曾下过不少苦功。
如今这只像钢钩般的手心一把抓向唐汉的胸口。
只要被这样手抓实了,不论多硬的骨头,无疑也会立刻变成一把骨粉。
但这只手很不巧的并没有抓着唐汉。
因为唐汉没有看到这只手。
恶虎蓝山河一把抓出之际,他恰巧正从凳子上站起来,因为无法稳住重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下去。
他似乎还不晓得自己阴错阳差,侥幸逃过一劫,居然还很有礼貌地指指桌旁空位道:
“不必客气,随便坐”
蓝山河冷笑道:“钱三姑娘说得不错,你小子果然滑溜得紧!”
他不等话说完,第二把又接着抓出。抓去的部位,仍是唐汉胸口。惟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第二次出手的力道和速度,比第一次至少增强加快了一倍以上。
劲风扫过桌面,碗盏立即撞成一堆。
桌底下的方老头咿唔着磨着牙齿,呓语般道:“床怎么摇得这样厉害?”
店门口,猛虎平涛目光一转,突然大喝道:“当心桌底下那个老家伙!”
可是,太迟了。
只听格卜一声脆响,高大的恶虎蓝山河立即应声矮了七八寸。
恶虎蓝山河的一双小腿很结实。
但很不幸的,他碰上的人是昔日名满江湖,天台三杰之一的飞天豹子欧阳俊。
任何一双结实的腿,只要碰上这位飞天豹子的一双铁掌,都不会比蚱蜢一双腿更结实。
蓝山河眼珠凸出,看来正像一只折了腿的蚱蜢。
他双手及时扳住桌沿,总算没有立即栽坐下去。
唐汉像要过来搀扶似的,忙道:“啊,坐好,坐好。你老哥好像也喝得差不多了吧?”
猛虎平涛一跺足道:“老七太大意了,我早看出这老家伙不是个东西!”
这位猛虎话刚说完,忽然间又是格噗一声脆响。
这次脆响来自店门外。
猛虎平涛站在店门左首,距离方老头那副柴担子不到两尺。他骂完一声不是个东西,柴束中就突然冒出一根金色长笛。
第二声脆响便是这根长笛跟猛虎平涛一双小腿合奏的乐章。
猛虎平涛双腿一软,突然向前跪下。骤看上去,就像是这位猛虎为了自己的口不择言,正以大礼在向店堂中的方老头请求宽容饶恕。
这当然只是一种形象上的错觉。
事实上,这位十八虎卫中的猛将,虽然冷不防挨了一笛,虎威并未减损分毫。
他一口气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脏话之后,腰杆一挺,便想以一式虎滚平阳,腾身反扑偷袭他的敌人。
可是,他才一运气,便感觉身上某一部位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当他扭过头去,瞧清背后小腿下面的一双脚尖,竟然不是脚尖双双向下着地,而是已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翻转过来朝天高高翘起时,这位猛虎突然一下晕了过去!
同一时候,冒出一根长笛的那捆柴束,也突然迸裂开来。
孙如玉像兔子般一跃而起,口中大声嚷道:“这些虎爷本公子实在招惹不起,小唐快来救命!”
智虎公孙操手腕一招,冷冷道:“好个小兔崽子,还不快快替老子乖乖躺下!”
三颗铁莲子,夹着破风锐啸,如流星赶月,疾射孙如玉上盘三大要穴!
孙如玉长笛急扫,但也只磕飞其中两颗,另一颗铁莲子,不偏不倚,卜的一声,端端正正的打中了他的玉窍穴!
玉窍穴位于双眉夹心处,是人身七大要穴之一,伤后如不立即救治,鲜有活命之望。
这位黑笛公子刚像兔子般跃起,忽又像兔子般掉落下去。
智虎公孙操不理孙如玉死活,身躯迅又转向店堂。
嗤!
嗤!
嗤!
手抬处,又是三颗铁莲子,成品字形疾奔店堂中木桌下的方老头。
他们四虎卫要找的人,一来是火种子唐汉,如今因为双虎断腿的关系,剩下的两虎卫不住得将一腔怨毒,全部移注到孙如玉和方老头这一老一少身上。
木桌突然旋转。
卜!
卜!
卜!
三颗铁莲子,一颗不少,尽数射入已失去活动力的恶虎蓝山河的后背心!
飞虎乔奇惊怒交迸,腾身扑进店堂,厉吼道:“我操你祖奶奶的,你这条走狗!”
唐汉一闪身,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老哥俩好好的亲热亲热,这里没有我的事情了。”
他闪开飞虎乔奇,刚刚冲出店门,三颗铁莲子已迎面射至!
唐汉扬袖一拂,笑道:“抱歉,本大少玩弹珠的年纪早过去了!”
一股无形劲气泛涌,三颗铁莲子中途改向,相继射进门框。
智虎公孙操侧身踢出一式穿心飞鹏,口中道:“那就玩玩这个吧!”
他人高马大,招式虽是穿心腿,一脚蹬去的地方,却是唐汉的面门。
唐汉是个识货的行家,他看出这位虎卫不仅打得一手好暗器,下盘的弹腿功夫,显然更见精绝。他估计对方这一脚如果蹬实了,力道决不会少于五百斤。
以五百斤的力量撞向一件物体,莫说是人,就是一条大水牛无疑也承受不了。
唐汉脚下一滑,以一个大弧形绕向智虎身后,朗声笑道:“这种姿势有点像野狗撒尿,既不好看,也不好玩。”
他一掌向智虎后脑砍去,笑着又加了一句道:“本大少喜欢玩这个!”
唐汉完全没有看错人,这位智虎的腿上功夫,果然造诣惊人。
他一腿踢空,回收速度奇快,身躯一转,左肩微卸,不仅适时避开唐汉的掌招,而且及时又踢出一腿。
这一腿横扫唐汉腰部,由于贴身踢出,劲力更为悍猛。
店堂中乒乓之声不绝,打得也很激烈。方老头虽是过去天台三杰之一的飞天豹子,但碰上的这位虎卫,恰巧亦以掌力见长,一时显然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四虎卫已四去其二,尚且如此难缠,倘若四虎卫一个不缺,又将是一副什么局面?
唐汉想到这里,一边以九宫移形换位身法迅速游走,一边忍不住朝不远处受伤的孙如玉偷偷扫了一眼。
他这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孙如玉人已昏迷,双眉夹心处,皮肉翻卷,鲜血泉涌,伤势极为紧急严重。
他如果再跟这位虎卫斗闹下去,自己虽然不成问题,孙如玉可就要死定了。
可是,这名虎卫身手非凡,一时之间不知又如何才能加以摆脱?
唐汉正忧急不已,对街的碎石路上,忽然出现三条人影。
看清了来的这三个人,唐汉心全凉了。
来的是三名标致动人的大姑娘。
燕京三凤!
唐汉咬咬牙齿,心肠一横,决定不顾一切后果,以他一直不想被人知道的密宗大天心无相玄功,来收拾这个危急紊乱的局面。
密宗大天心无相玄功,是他一身武学秘密中的秘密。
他当初获传这种空门玄功,原是受命对付一个正在形成的可怕组织,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让对方知悉密宗奇人大觉上人的绝学竟然有了传人,而且已经流传到了中原,不仅他这些年来四处奔波查访的心血尽付东流,整个中原武林的命运,也可能因而陷入一场浩劫。
可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
燕京三凤武功不俗,如果这三个丫头插手搅局,孙如玉固然死定了,就是他跟方老头,都可能无法安全脱身。
双龙堡来的人手,绝不止这四名虎卫,时间拖延愈久,愈对他们不利,与其最后仍然要凭玄功善后,孙如玉这小子岂非死得太冤枉?
唐汉一念已决,正拟出手先将这名智虎解决之际,忽听玉凤钱宛男娇滴滴的喝彩道:
“好!好!公孙大侠的弹腿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二郎抱山赶太阳’。好!‘剑指北斗’。好,‘柳插玉关’。好!公孙大侠好好拿点功夫出来,让这臭小子见识见识!”
智虎公孙操见唐汉一直守多攻少,原就自以为占了上风,如今经玉凤钱宛男这一摇扬,双腿招式翻新,踢来更是虎虎风生,威不可当!
他一边奋力抢攻,一边扬声回答道:“那边躺着的那个小子,就是公孙某人放倒的,现在这个小子也差不多快了。”
玉凤钱宛男道:“这小子出了名的难缠,要不要我们姐妹几个助公孙大侠一臂之力下”
智虎公孙操道:“用不着,倒是躺着的那小子,他抽冷子毁了我们老九一双腿,三位姑娘不妨派人过去补上一刀,也好给我们老九出口气!”
玉凤钱宛男欣然道:“好!我来动手。”
这小丫头动作可真利落,话没说完,白嫩的玉手上已多了一把红线飞刀!
唐汉一惊,一时顾不得收拾这名虎卫,身躯闪得两闪,飞快地退至孙如玉身边。
他有了准备,玉凤钱宛男那口飞刀自然伤不了孙如玉。他一身玄功已尽聚双臂,随时均能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只要这些丫头真想助纣为虐,他也一样下得了狠心毒手!
咻!红线飞刀突自玉凤钱宛男手上电疾射出!
唐汉目光闪动,神色微微一紧,但旋即回复自然,脸上同时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背向着三凤的智虎公孙操,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了。
只可惜他受了玉凤的夸赞,将精神全部放在双腿招式的变化上,等他听到风生脑后,知道上了小妮子的恶当时,已经来不及化解了。
唰的一声轻响,红线飞刀像热锅中钻冷豆腐的泥鳅般,一骨溜齐柄没入智虎后脑门!
智虎公孙操倒下去后,昏厥过去的猛虎平涛,却于这时忽告悠悠醒转。
银凤钱丽丽手一指道:“三妹,那边还有一个,活口留不得!”
战事结束,三凤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了。
唐汉望着三姐妹远去的情影,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激,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烦恼;三凤这份人情,是个很沉重的负担,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有了机会,以及应以什么方式去回报。
尤其玉凤钱宛男临去之前,那情深款款的回眸一瞥,更使他耳热心跳,说不出心头是股什么滋味。
大家都说他这个火种子对女孩子很有一套,他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
为什么今天碰上这个聪明而泼辣的小丫头,他却显得如此又“菜”又“嫩”?
他平时的那一套哪里去了?
店堂中寂然无声,战事显然也已结束。
唐汉走进去时,只见恶虎蓝山河跟飞虎乔奇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屋中家具均已被砸得稀烂,到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唐汉暗暗纳罕。方老头呢?
这位飞天豹子放下师侄孙如玉不管,是为了怕别人识破他的身份?还是本身也受了重伤亟待调息治疗?
不过,由于时间急迫,唐汉对这一点已无暇深究。
他先将四虎卫的尸体拖进小店后院,然后从茅房柴堆中拉出那位已吓得不成人样子的店主老胡。
他给了老胡一张即使再卖三十年兔肉也赚不起来的银票,吩咐老胡关门体业一天,将店里收拾干净,并将四虎卫火速加以掩埋。
接着,他便抱起经他暂时以玄功护住心脉的孙如玉,抄店后小路,急奔镇头上的长安生药店,找那位无名镇上惟一懂得一点医道的侯子敬。
无论什么地方,开生药店,都是一种受人尊敬的行业。
生药店的老板,也往往是地方上受人尊敬的人物。
但是,在无名镇上,长安生药店和它的启东侯老头,却是鲜有的例外。长安生药店既不是个受人称道字号,侯老头这个人也不是位受人爱戴的人物。
原因只有一个,侯老头的药卖得太贵了!
药为什么卖得特别贵,侯老头当然也有他的理由。
譬如:交通不便啦,损耗太大啦,以及他选用的都是上等的道地货啦,等等,等等。
然而,无论他怎么解释,镇上人不谅解就是不谅解。
大家都知道药材利润极厚,无故抬高价钱,便是没良心!
所以,大家背后便把这老家伙由“侯子敬”改喊“猴子精”
在无名镇上,第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物是杠子头吕炮,第二个便是长安生药店这位猴子精侯大掌柜的。
唐汉挽着孙如玉从后院翻进这家生药店时,侯老头正一个人在店堂里喝茶摆棋谱。
他抬起头,从缠着红绒线的老花眼镜顶端,将眼珠子逼去最高的地方,认清来人是谁之后,脸上现出不悦之色道:“你老弟是哪里来的?”
唐汉微笑道:“后门。”
侯老头道:“老汉这座四合厢,后门开在什么地方?”
唐汉笑道:“院墙上面。”
侯老头沉下面孔道:“你老弟的行径太不检点了,为什么不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从前面正门走进来?”
唐汉点头道:“好,下次一定照办。”
他将孙如玉放在一张竹榻上,接着道:“现在请速施回春妙手,救救我们这位小老弟,人治好了,我陪你下棋喝酒。”
侯老头脸上露出喜色,但旋即冷冷道:“喝酒?谁请客?你晓得目前酒多少钱一斤?”
唐汉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笑道:“诊金、药费、酒钱,一次先付,不够再添。”
侯老头扶正老花眼镜,看清银票上面的数目字是一百两整,这才点点头,露出笑容。
他溜了孙如玉一眼问道:“这位小老弟得的是什么毛病?找镇上的吴老先生瞧过没有?
药方子有没有带来?”
唐汉轻轻叹了口气道:“该问的你不问,不该问的你全问了。”
侯老头道:“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晓得老汉这儿开的是生药店?”
唐汉道:“当然晓得。”
侯老头道:“既然晓得,你不回我的话,你叫老汉如何抓药?”
唐汉道:“好,我现在回答你:我这位小老弟什么毛病也没有,没有找吴老先生看过,也没有带药方子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接下去道:“他只是大贪玩,把一颗铁莲子不小心玩进了眉梁骨,如今就是想麻烦你替他把这颗铁莲子从眉梁骨里取出来。”
侯老头像是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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