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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连,好雅兴。”斯文白皙、做书生妆扮的粉样男子,手持一杯洒得半乾、所剩无几的碧螺春,越过天险丛林,衣冠不整、神情困盹、状似狼狈的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山峻岭找来。“把愚兄丢给热情如火的苗族姑娘调戏,自己倒逍遥,躲到这荒山野岭吟诗作乐来了。该罚,真该罚!”颓废的睑,显然刚爬出温柔乡,全然无法适应自然气息的模样。
瞧见结伴同游的夥伴形单影只,神情飘渺的注视远方,对他不理不睬、冰冰冷冷,跩到极致的反应并不介意。忽地心中一动,粉样男子吁口气,跟著心安不少。“愚兄以为,你又想将愚兄撇下,独自离去咧!”
斗笠下俊逸非凡的睑,循声回头,一双清澈无畏、饱受风霜,充满智慧的睿眸,在他半敞的襟口溜了溜,了然的让他浑身不自在。
其情虽苦,其辞若有憾焉!西门豁是恨不能醉死温柔乡的急色狂徒,纵有晦意,也是七分假三分真,早该见惯下怪。
调回目光,他语带嘲弄的菱嘴噘起,漠然道:“西门兄性好鱼色,几趟行程下来,愚弟也深谙兄台喜好,好意将姑娘们留下伺候。不正好让兄台兼爱天下”一番?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也亏他信誓旦旦,将圣贤的主张,以如此下流的方式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本平静无笑的脸,顿时窘红起来。
自太湖结识这位放荡不羁、自命风流、以附庸风雅著称的纷袴子弟西门豁,以男装打扮乔装出走、化名“尉连”的尉迟涟漪“千山我独行”的逍遥日子即刻蒙上尘埃,再也潇洒不起来。漫漫长路,时时充斥著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数;而他却像是赖定她似的,成天跟前跟后,如影随形不说,小动作更是频繁的让人心项。
狎妓游湖、饮酒作乐,踏遍全国青楼以体验人生,极尽享乐、放荡之能事,尉迟涟漪这黄花大闺女,全让西门豁硬拖去尝试过了。
犹记得当身处游船上,仅著抹胸、葫芦身材、烈火焚身的酒中花魁,遇到扮相卓然出众的尉迟涟漪,就像苍蝇遇到蜜,纠缠不休,非得连爬带攀的“挂”在她身上不可,尉迟涟漪就糗得恨不得能够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
经过几番缠斗,她这个“假”男人当然没被“真”女人给霸王硬上弓了去,不过结果也是满惨烈的。偏偏只要是西门豁有涉及到的风月场所,女子黏皮糖的雅兴便有增无减,怎么哄、怎么骗都没用。想想还真是累!
也许是西门豁向来没个正经、油头粉面的形象,让那些姑娘以为尉迟涟漪跟他相同,尽是性好渔色之徒吧?!既然甩不掉西门豁,尉迟涟漪也只能以此安慰她被“轻薄”的心。
离开凤府年余,尉迟涟漪一直朝当初立定的志向--游遍千山万水这个目标前进;走过三川五岳,畅游天竺、大食、突厥,享受国富民强下热络的风土民情,听闻凤家航运蓬勃发展依然,她的心更是悠游自得,终年难得绽放笑靥的脸,逐渐曝晒出健康的麦色,调和掉本命中不近人情的冰冷,整个人显得朝气盎然。
“请称呼敝人大哥或豁,”攒眉纠正他的称呼,西门豁对尉迟涟漪雍容的气度,总是自形惭愧的不知如何自处;乾咳两声,清除掉嘎哑难听的语调,他搔头,窘红著一张睑,腼覥道:“跟尉兄一北,我真是给比到天边去了。难怪苗族姑娘不把风流倜傥的中原第一才子(他还真敢自封?)西门豁看在眼里。你难道不能稍微平凡一点?”尉迟涟漪鲜行大起大落的情绪反应,跟他站在一块儿,倒显得他不够沈稳、太过浮躁轻佻。
“出了什么事让西门兄牢騒满腹?”西门豁大多数时间都是对自己自信满满,而且又自恋的,尉迟涟漪讶异他也会有妄自菲薄的情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没有。”
一口仰尽杯中残留的液体,将陶杯甩开,西门豁想到适才听到的传闻,面容骤然换上惊惧,他草木皆兵的环顾周遭,九弯十八拐的转换话题,蓦然薄责道:“你不该独自跑到山上来的。苗族姑娘告诉我,山上有强盗盘踞,”故意打个哆嗦,西门豁举手投足尽是骇怕的满面惨白,为了试图掩饰不安的蹭脚,他欺身过去,向尉迟涟漪低语道:“听说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你单独在此,出了事,咱们都要糟糕。”
“强盗?你我孑然一身,两袖清风,何须顾虑强盗?西门兄多虑了。”解下系在腰间的翠玉笛,她盘腿坐在崖边,屏气凝神,轻忽悠扬的音律自她口中传出,回荡空谷,飘扬千里。
“你”谁跟他了然一身啊!我西门豁可是身价百倍吔!尉连也不想想,沿路下来,食衣住行哪一样不是花他的,他担心的要死,巴不得收拾行囊连滚带爬的离开苗区,他却像没事人般吹笛做乐,真是不识好歹。
“西门哥哥,不是告诉你山上草寇肆虐,要你带尉公子下山吗?怎么还在此踌躇?快下来了。”清亮的嗓音,穿过跳动的音符,自山腰传来,说话的妙龄少女头戴软呢帽,身著短袍褶裙护脚皮垫,一身耀眼的紫。
由于背光,三人间又隔有一段距离,西门豁只瞧见她亮晃晃的牙熠熠生辉,像是奸笑,又像是极富阴谋的充满诡异。
狐疑地瞅向前不久还横亘在他腿问的苗条身影,拉开嗓子吼回去“多谢姑娘提醒,在下马上过去。”几乎刚嚷完,少女便像一阵风般“咻--”地销声匿迹。
她俐落的手脚,让西门豁目瞪口呆,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功夫。”
“白痴。”攀附在树丛上的身影,嘿嘿讽笑。紫凤凰手肘后撤,硬是往窝在她旁边不肯移动分毫、手长脚长、满睑黑髯的壮汉撞去,一别之前清亮的嗓音,她刻意压低音量,老成的喝叱:“还不给老娘滚下去工作,你欠打呀!”
“姑奶奶,你的小手打得我好痛。呼呼!”顺势握住柔荑,凑到嘴边猛吃豆腐,札木耳咧开的嘴,笑得还真不是普通的蠢。
“我呼给你去死!”足靴一踹,紫凤凰毫不怜惜、恶狠狠的将他踹下参天大树,拧笑得好不畅快。
“唉呦!疯娘们,你谋杀亲夫呀!踹得这么用力。”在空中三个翻转,札木耳脸红气不喘的安然落地,踉跄了下,稳住身形,他拍拍胸脯,装出一脸“怕怕”的表情,亦真似假的叫可怜。
“谁是你娘子?不要脸!”作势对他挥舞拳头,紫凤凰脸色潮红,恨不得宰了他。
“好嘛!好嘛!这么凶。”嘟哝一声,他没个正经的从身后“变”出一把狼牙刀来,哈哈自嘲“算罗!人家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你干嘛没事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开工开工。”
杂沓厚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像是刻意制造出紧张气息似的,极具“恫吓人心”的效果;黄土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自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访客,看来为数不少。
咽口口水,西门豁有些不安的欺近尉迟涟漪,警告道:“尉连,情况不对,咱们赶紧下山。”说著想去拉她一把时,宽一尺长一丈的大刀,以横切面的刀姿笔直劈过来,配合强劲的谷风,唰唰唰地连连飘出剌耳吵杂的飒飒声响,土匪兄刀法俐落,几乎削下西门豁一只臂膀。
面对金光闪闪的刀锋,西门豁颤抖的手指,在他猛然顿住的当口,急急蜷缩回来。
“兄台,有话好说。”捧宝贝似的把手藏进衣襟里紧紧呵护,他刷白著脸,语音离离落落。
还好手缩得快,要不然岂不成了独臂客?他暗诵佛号,冷汗直流的庆幸他的好运。
显然祭出大刀的土匪见威严恐吓还吓不倒他,心里很是不悦。
阔嘴大开,双眼给它瞪到凸出来,札木耳遽然发出“呵--”地叫声,西门豁马上脚软,登时五体投地,叫爹喊娘直嚷“饶命”!
“大爷饶饶命。”慑于札木耳凶神恶煞、不怒而威的粗鲁长相太过骇人,西门豁磕头磕得砰砰响。
软脚虾一只,派他出马未免太过牛刀小试。
闷哼出声,札木耳不屑地撇嘴,收回刀锋,将刀背架在颈脖间,他正经八百、面不改色的背出老祖宗的教诲“此树是我栽,此路为我开,若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好好--耳熟的开场白。
跌坐在尉迟涟漪脚边的西门豁完全不敢相信他们距离上个月在蜀境遇抢后又再度被人家打劫。适才险险“不见”的臂膀重出江湖,指住离他不到一尺,却随时可能用牛肚将自己“弹”到山崖下的札木耳,多此一举的陈述事实。
“打打--劫。”
“对!打劫。”用脚背踢踢瘫成一堆泥且不太具威胁性的西门豁,札木耳闷笑“喂!识相的就把身上多余的金银财宝挖出来给老子带回寨里交差;要不,抓你回去娱乐女寨主也行!二选一,任选一条,没有第三条可走,快点。”他暧昧的眼光飘向远在丈外的紫凤凰,无视西门豁的脸色“青荀荀”一副活见棺材的“屎相”努起嘴,他怪声怪调的施展千里传音“紫凤凰,你等著,俺老札替你找情夫来罗!”
“死王八,嘴巴这么臭,去死好了。”噘子谫足,紫凤凰随手一挥,一条黑蛇咻地朝札木耳飞来,血口大张的小毒蛇,恨不得代替主人把他咀嚼入腹。
“这么凶!当心将来没人敢娶你。”细细的黑影飘近,札木耳脸不红气不喘,待它靠近,掐指一揑,正中黑蛇喉咙下端两指处,黑蛇当场血溅五步,寿终正寝于札木耳的股掌之间。
西门豁震惊到极致的骇然表情,眼睁睁的看着札木耳霍霍有声,大口嚼著养颜滋补的蛇胆,直叫:“嗯!好吃、补!”根本说不话来了。
如此野蛮的行径,亏他乐在其中。
西门豁嗯心的扑向一旁乾呕,脸色青得更彻底,裤底一阵“湿”意盎然,他顿感尴尬的朝面无表情的尉迟涟漪笑笑,真是好糗。
西门豁一脸的歪相,真教札木耳反胃。甩开蛇尸,信手抹去嘴角血渍,撇撇嘴,他转向态度镇定、不把威胁当做一回事的尉迟涟漪,脸上的激赏是无庸置疑的。“喂!小子,听见老子的话没?有钱交钱,没钱卖色,任选其一。快点。”
将翠玉笛系回腰侧,尉迟涟漪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拍拍吓破胆的西门豁,她安抚道:“西门兄,顶多是一死而已,你就算抖落一身骨头,害怕到底也于事无补,何不有骨气些,站起来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好歹有个逃出的机会。”
西门豁要是站得起来,还用得著坐著吗?废话。没好气的睨尉迟涟漪一眼,怨怪的表情则溢满他那张粉脸。
都是尉连害他落到如此狼狈的下场。他都吓到屁滚尿流了,尉连还能面不改色,更凸显他的窝囊。呜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啦!
“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像这位小扮一样,啊!你这种角色成不了气候啦!”札木耳对尉迟涟漪的好感又加深一层了。
“这位大哥,小弟出门在外,盘缠有限,恐怕无法如您所愿奉献。您若是肯放过小弟二人,大家交个朋友,小弟不胜感激。”打个揖,尉迟涟漪音声朗朗。
“好”一颗石子飞来击中小腿,吃痛的札木耳猛然意识到他的承诺有碍计画进行,忙将到嘴的话咽回去,拍拍头,他呵呵儍笑。“他xxxx的,差点给你蒙混过去。不成,俺老子刚刚说过了,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是吗?小弟两条路都不想选,偏爱第三条,你若不服,来抓我。”话未说完,尉迟涟漪蓦然转身,笑得既决裂又坦然,她义无反顾的纵身直落断崖,当场吓坏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唉!有话好说,干嘛没事寻死”抓人的手扑了个空,札木耳被尉迟涟漪激烈的反应吓得错愕。
“尉连尉连”扑向断崖,西门豁声嘶力竭的狂吼著,打死都不接受尉迟涟漪擅作主张,把他丢给眼前这个恶贯满盈的强盗。
不,他不能如此待他。枢著岩块的手指渗血,西门豁分不清是震撼还是恐惧成分居多的脸,呆若木鸡。
“礼木耳,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搞什么鬼!”
一丝尖叫伴随四道身影飘来;其中之一甩出长勾,附著邻近的柏树干,两条长鞭打直并在各自头尾处缠接串成一条,身形剽悍颀长的狂傲男子以其惊人的功力弹身“飞”下断崖,直逼尉迟涟漪瘦弱的身体。
正在享受自由落体、笔直往下掉落的尉迟涟漪,毫无惧意的脸一如以往平静、尊贵。清澈的大眼,贪看四周景致,她胆大妄为到视生命如刍狗的坦荡思潮,也因突来的騒扰而受到不少惊吓。
好个飞扬壮阔、头角峥嵘的狷介男子,不过,他何以出现在此?
尉迟涟漪来不及提出质疑,对方在半空抛出另一条长鞭,卷起她掉到崖中央的躯体,一扯一拉,力量恰到好处的将她卷进怀里。
搂住她的腰,他贴紧她因这猛烈撞击而显得异常清醒、特别会抗拒的身子,低吼:“别动。摔下去你我都将命。”
强劲的谷风吹落笠帽,秀出尉迟涟漪细致姣好的面容,让早在远方受笛声吸引、惊鸿一瞥的他,心醉神迷--好个御风而出的精灵。如此倔强,又如此撼动人心。
不挣扎?那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纵使隋朝以来,男女问合则来不合则去,放浪形骸的交往模式,让世俗男女对彼此并不设防,尉迟涟漪还是没胆在青天白日之下“窝”进一个阳刚味如此不容忽视的男子身上。更何况还有娘亲要她发的毒誓时时在后,鞭策著她,容不得她轻忽呢?
尉迟涟漪说什么也下能任由他轻狂的污辱自己。她甘愿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场保住清白。
罢才跳崖的举止,确实太莽撞。故有的凤家自尊,容不得她死的太随便也太难看--尤其是死在“臭男人”眼前--重要的是,她死后一定会到西方极乐世界跟娘重逢,想到逍遥自在的日子还未过得尽兴,就要回归娘亲怀抱,尉迟涟漪不禁吓得香汗淋漓。
好吧!看在娘的份上,感谢他挺身相救,让她觅于跌破脑袋,呜呼哀哉好了。
不动声色的在心底道谢,尉迟涟漪表面上还是将小脸涨得通红,硬是装出挣扎剧烈的倨傲状,以示不依。
小娘们想死是她的事,他无意奉陪到底;再说,他也不会让她死的。
她死,不就枉费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顾待会儿可能会被兄弟耻笑的危险“舍身”下崖救人了吗?
眉头轻蹙,他灵光一闪的故意松开手,让她以为他想将她抛下,出自本能以双手攀附他的颈背以防掉落。
主动倚向他的娇躯,让达到目的的家伙露出狡诈笑容,他颔首赞许道:“这才乖。”
“你--”意识到他在刻意挑衅的尉迟涟漪气愤的张大眼,却不巧望进他狂野傲慢的灵魂深处。炯炯炽烈,几欲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让素来以冰山著称、个性沈稳的尉迟涟漪不禁双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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