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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段路,马儿也不再因为她紧绷的情绪,跟着焦躁不安。
虽然知道自己离技术精湛还有一段距离,但杜绫罗已经等不及了,她离家已半年有余,她好想念爹娘。
因此明知冲动行事不好,杜绫罗还是趁着黑夜离开了黑鹰堡。
本来杜绫罗还在担心不知该怎么出堡,幸而马厩外有另一道门可以直接出堡,不需要经过卫士那一关,她牵着马儿走出黑鹰堡,在确定不会有人听到马蹄离去的声响后,这才翻身上马,驱策马儿放蹄狂奔。
一离开黑鹰堡的势力范围,杜绫罗才稍稍放慢速度,然后她马上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放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半户人家。
她虽然为此感到不安,但杜绫罗还是拚命安慰自己,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一带唯有黑鹰堡附近才稍有人烟,所以这样是很正常的情况。
即使四周一片黑暗,可还有明亮的星子为她引路,杜绫罗努力鼓舞自己,想像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家人的身边,虽然当初掳走她的歹徒曾说过,她的家人早已葬身火窟,但杜绫罗还是抱存一丝的希望,认为小三子是为了阻止她反抗,才故意对她说谎。
随着夜色渐深,杜绫罗开始冷得打颤。她拿出一张预先准备好的毯子裹身,但几乎抵挡不了刺骨的寒意;马儿的步伐似乎益发沉重,杜绫罗觉得很奇怪,因为马儿不像是走在上地上,一步步都像要陷下去似的。
而且她好久没听到跶跶的马蹄声,照理说,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土地上,马蹄声应该格外清晰,但杜绫罗听到的只有类似沙沙的滑动声响。
她翻身下马,瞬间跌落沙堆里。这时候杜绫罗才发现自己走错路,她居然和马儿迷失在大漠之中!
“天啊,我到底在哪里?”
饶是杜绫罗再怎么冷静,遇上这种情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从未学过辨识方向的方法,现在别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连自己离开黑鹰堡多久都答不上来,因为她被返乡的欢快冲昏了头,根本是放任马儿随便走,现在才会如此狼狈。
杜绫罗拉着马儿回头或者说,是她以为应该是回头的方向。然后翻身上马,准备返回黑鹰堡。当然,并不是打算放弃计画,她是打算回到起点,然后再重新出发。
呼呼的风声在杜绫罗耳边呼啸着,她紧紧拉住身上的毛毯,希望能够藉此抵挡益发刺骨逼人的寒风。
她抬起头,希望星子能够照亮前进的路,让她可以顺利返乡,但星光却比方才暗淡些,似乎有云块遮住扁芒。
杜绫罗失望地低下头,看来是乌云蔽空,那也没办法了
不对啊!杜绫罗忽地抬起头,大漠应该没什么云啊!她记得初到黑鹰堡时,她还曾经问人,为什么大漠的天空总是这么清澈蔚蓝,连片白云都看不到?
得到的答案就是大漠几乎不降雨,自然就没什么云了。
当初她在沙漠边缘的黑鹰堡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现在人在沙漠中!
如果现下蔽空的不是云块,那又会是什么?
杜绫罗心中的疑问才起,耳际的风声突然大响。狂风卷起了细沙,形成一片又一片的薄帘,遮挡了杜绫罗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什么东西?!”杜绫罗吓坏了,她从没想过原来风可以吹得这么狂,而沙子打在身上亦是如此痛人。
她拉紧身上的毛毯,尽量裹住每一寸外露的肌肤,虽然她可以用毯子保护自己,但她胯下的马儿就没这么幸运了。
处在陌生土地的不安,再加上骑乘者的紧绷情绪,然后又突然遇上狂风飞沙,在在都让马儿焦躁不已。它不断以前蹄耙着地面,强烈的风势让它几乎无法再前进一步,偏偏背上的女骑师又死命地扯着缰绳,让它不舒服极了。
最后马儿火了,它嘶吠着,还高高扬起前肢,直接把杜绫罗摔落地面,少了这个负担后,马儿轻松地奔离暴风中心,准备为自己找个安全的地点
杜绫罗直到被摔落地面为止,都不敢相信马儿居然甩掉自己,逃走了!
她想要去追马,因为没了它,她又要如何返乡?又要如何离开这里?但杜绫罗才欲起身,就被风沙吹得倒向地面。
摔落时,幸好底下是满满的沙子,所以她并不怎么痛,但再这样下去,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场风暴。
只要杜绫罗稍微拉开毯子,就马上有一堆沙子灌进来,别说是想要看路了,就连希望不让眼睛被沙子刺痛都有问题。
既然什么也看不见、也站不起身,杜绫罗只好埋头爬行,她不知道自己会爬到哪儿,只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个有狂风吹袭的可怕地方。
用四肢爬行是非常费力的动作,不消多久,杜绫罗已经累得几乎动弹不得,但她耳际依然是不断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身上的毯子变得非常沉重,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快被沙子掩埋了。
爹娘慈祥的面容突然出现在杜绫罗眼前,她伸手欲抓住些什么,却扑了个空,除了被飞沙刺痛的手外,她什么也抓不住。
杜绫罗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浓重的绝望攫住了她,或许她将死在这片滚滚黄沙之下,这种预感越来越明显。
家乡的景色跟着出现在杜绫罗眼前,然后是疼爱她的叔父啊,最后叔父送她的头簪被妓院的鸨娘擒走了,不知道叔父会不会发现她的头簪流落青楼呢?
杜绫罗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其实,就算叔父发现她的发簪又如何?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一夜啊!
接着,她又想到了梅儿、医娘,还有其他曾照顾过她的人,最后,她甚至连钱老大都想到两回。虽然杜绫罗想到一堆人,就是倔强的不肯去想黑啸天。
其实,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倔强罢了,没有想到黑啸天?!那怎么可能呢?
那个男人是不同的。
杜绫罗不知该怎么定义这个男人,甚至无法把他划分成好人或是坏人。因为对杜绫罗而言,黑啸天就只是黑啸天,没有办法用最简单的非黑即白来认定这个人。
他曾经救了她,也曾伤害她。
他就像一把燎原星火,靠近他就能得温暖,可太过接近却也会被他灼伤。
他给了所有被救回来的姑娘一次选择的机会,却独独不肯放她走,他说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唯独她,是他一个人的。
这句话令杜绫罗心跳不已,却也悲痛不已。
他将她锁在身边,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奴,却又不曾掠夺她的身子。
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她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苦苦相逼?
这点,任凭杜绫罗想破脑袋,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不但相貌堂堂、家财万贯,更是一方霸主。
黑鹰堡在此地呼风唤雨,有谁敢不顺服?但他却紧追着她这个落难女子不放,这让杜绫罗不由得好奇,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这样的男子像狩猎似的追逐?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杜绫罗慢慢合上眼皮,感觉到浓重的睡意向她袭来。
反正那个男子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对他心动过。如果不是她有非得返乡不可的理由,其实就算一生留在黑鹰堡、留在他的身边也无妨。
只不过,他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杜绫罗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动了动指尖,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一座山压住似的,根本就动弹不得。
她突然想到,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时,是否就是这霍感觉?
杜绫罗为自己的傻气一笑,几乎是毫不意外地又吸进一大口沙子。她呛咳着,结果却吸进更多的沙子。
睡意曾被短暂驱散,但杜绫罗还是动弹不得。她微微睁着眼,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月亮缓慢沉下。
那儿大概是西方吧!但这时候即使知道何处是西方也没用了,因为她根本没有力气爬起身,现在哪里是西方都无所谓了。
身下沙地还是很冰凉,即使有毯子裹身,仍是冻彻心肺,杜绫罗小口小口地吸着冰冷的空气,睡意再次袭来
忽地,光明笼罩整个大地,杜绫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先被日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天亮了,一夜过去了。
日光越来越耀眼,杜绫罗感觉到身下原本冰凉的沙地,一会儿就被烘得暖呼呼地,甚至开始热烫起来。
烫?杜绫罗拧着眉,昏昏沉沉地想着,为什么这儿一下冷、一下热呢?现在她觉得好热、好热,几乎要被烤熟了。
杜绫罗想要翻身、想要找个阴凉的地方躲一躲,但她根本没有力气移动,只能任由毒辣的日光将她曝露在外的肌肤晒得发疼。她觉得渴极了,连吞咽口水都有困难。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就像现在这样吧!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开始神游太虚、就连想要抬抬手指也做不到,灵魂慢慢地脱离这副躯壳
杜绫罗突然觉得有些可惜,早知道自己会死在大漠里,那么昨晚她应该先去跟黑啸天道别的。她真的觉得,不能再见到他是件非常可惜的事。
然后她闭上双眼,准备安详地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