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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大院里添了三个丫鬟书童的事,村人好奇之余私下传了几句,过后见到谢家三姊弟的清秀模样,做事勤快又懂礼,再听说他们的身世,众人都是忍不住苞着叹气。
谢家三姊弟初始还有些胆颤心惊,因此行事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主子,但日子长了,姊弟几个就发现主家真是难得的好人。
他们做奴仆的,只盼着不要被随便打骂糟蹋就好,没想到进了杨家就像掉进福坑。吃喝管饱,活计也不重,只要他们听话勤快,别说打骂,就是高声喝斥都没有过。让三人恨不得夜夜磕头感谢死去的爹娘,若不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日子,感念之余,做起活来也越发精心了。
春分行事稳重,针线活也好,杨家的洗刷缝补就都交给了她;冬雪对厨事比较有天分,杨柳儿只要偶尔示范或者指点几句,她就做的有模有样,让杨柳儿又过上了清闲自在的日子。
日子一晃又过了一月,隔壁连家的新庄园,基本建的差不多了,杨柳儿带着冬雪过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碰到进城回来的连君轩。他的车里捎了两坛好酒,眼见日头西斜就笑着招呼道:“柳儿,晚上多做两个好菜啊,我寻了两坛好酒给大叔解馋!”
杨柳儿刚要嗔怪两句,埋怨他总是勾搭自家父亲酗酒,不曾想杨山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听得这话是喜得眼里放光“太好了,田里麦子长得好,我正想喝两杯庆贺呢。”
杨柳儿无奈,瞪了一脸得意的连君轩一眼,就带了冬雪去厨下忙碌,四菜一汤、半盆米饭,以及半筐馒头很快就端上桌。
杨诚和连君轩都被杨山拉着喝了起来,虽然如今家里日子好,但农人骨子里对于丰收天生就有一种执着,这时节,再过一个月就要收麦子了,没有什么比雨水调和,麦子疯长更让杨山欢喜的。
杨柳儿眼见父兄们满脸笑意也是心情大好,不禁多吃了半碗饭,撑得肚子有些难受,饭后就在院子外面闲走消食,连君轩见了,也偷偷跑来会合。两人牵了手,借着月色去山脚下的树林,一边听着虫鸣一边说笑,不知怎么的就走到陈氏坟头附近。
杨柳儿自小身子弱,老人们常说是魂魄不稳,杨家人不准她在晚上接近坟地,哪怕是自己亲娘的也不成,连君轩听过一次就记在心里,这会就要拽着她往回走。
就在两人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陈氏坟头后面转出一个黑影来,杨柳儿吓得猛然抱住连君轩的胳膊,想叫又不敢出声。
连君轩练过几年武艺,眼目比常人清明,加上月亮也凑热闹似的钻出云层,他倒是看得清楚,那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衣衫很破旧,眉目似乎还算和善,只不过身形太过瘦弱,夜风吹过都好似会被刮倒,在这种夜晚以这样的出现方式也就越发惊悚了。
他低声安抚道:“别怕,是个妇人,许是来坟前找祭食吃的。”
杨家几个儿女都孝顺,杨山也常来看望亡妻,所以左右几村的乡亲都知道陈氏坟前不缺吃食,偶尔谁路过饿肚子了,或者家里孩子馋嘴,都会跑来寻些吃食。特别是去年春里大旱,除了柳树沟几乎家家饿肚子,陈氏这里也就热闹起来,好在来取祭食的人也都不是没良心的,给坟头拔草或者磕头道谢,杨家也就装作不知道了,甚至还会多添些馒头、饼子之类的干粮。
那些吃食多半出自杨柳儿之手,她倒也清楚这事,听了这话,心里的恐惧也就退去了。
两人瞧着那妇人在坟前寻了片刻都不见吃食,居然坐下低声哭了起来。杨柳儿以为她是没有收获而伤心,忍不住心软,趴在连君轩耳边道:“太可怜了,连大哥你帮我回家去取几个馒头吧。”
要连君轩说他最喜杨柳儿哪里,肯定是她的善良。不说别人,看他一个陌生人,两人甚至还有些小饼节,只他诉说几句家里的苛待就被她轻易接受了,衣食都同自家兄长一般厚待,这会听她要救济穷人,自然是全力支持。
“那你好好站在这里,不许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好啊,灶间若是还有剩菜——”杨柳儿还想再嘱咐两句,可惜说到一半却猛然住了嘴。
连君轩大感疑惑,扭头看去,结果也是怔住了,那站在坟前,身形魁梧、穿着灰布衣裤的汉子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杨山今晚喝了几杯酒,躺在炕上,怎么都觉得身上燥热,犹豫了一会就去了陈氏坟头。
一到坟前,那个见过很多次的妇人果然又在坟旁坐着,他想也不想地就走上前搭话,根本不知道不远处的树后还站着自家闺女。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又饿了一日?”
那妇人许是在发呆,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行礼,低低柔柔的道:“不是,我就是就是想来谢谢陈姊姊。”
杨山听得疑惑,但还是把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递给妇人,劝道:“这是我那小女儿蒸的点心,有些甜,我吃不惯,你拿去垫肚子吧。”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转身先放在陈氏坟前的供了一会,末了才重新拿起打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的杨山找块石头坐了,这才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出远门?”
听到这话,那妇人手下顿了一顿,收起油纸包,开口想说话却先哽咽哭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泪水让杨山有些慌了手脚,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低声劝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那妇人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我嫂子要把我卖给三道镇的胡瘸子,过几日胡家就要来抬我了。都说胡家是鬼门关,我怕是没命再出来了,今日特意来给陈姊姊道谢,若是没有她坟前的祭食,我怕是活不到今日。”说到这里,她突然软软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郑重道:“这三个头是谢杨大哥两年来的照料,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即便以后我死在胡家,在天之灵也定然祈求杨大哥一家平安。”
“快起来,快起来!”杨山急得上前想扶起妇人,但是碍于男女有别,到底也不敢沾手,于是恼怒道:“你那兄嫂也太不是东西了,就没人替你作主吗?你一个寡妇,再嫁只凭自己心意,他们怎么敢”
“我一个苦命妇人,又有这样的兄嫂,谁家也不敢要我啊。不让他们卖了我,我又能怎么样?最后都是个死,只能听天由命了。”妇人跪坐在地上,月光照在她单薄的身上显得分外凄凉可怜。
不远处的杨柳儿听见了,好不容易合起惊愕张大的嘴巴,凑到连君轩跟前低声问道:“那个胡家是什么人家?”
这个连君轩倒是有些耳闻,但他怎么好把那些市井流传的肮脏话告诉她,心思一转就道:“姓胡的有些家财,但许是有些命硬,娶了一妻九妾都嗯,都病死了。”
杨柳儿若当真是个单纯的农家闺女,自然听不出这话有蹊跷,但她好歹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什么离奇古怪之事没听说过?她几乎就猜出那姓胡的是个心理变态、虐待狂了,怪不得这妇人如此绝望,这胡家门就是地狱门啊。
两人一问一答的功夫,那妇人已经站起告辞,留下杨山一个人坐在陈氏坟前,神色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柳儿扯了扯连君轩的衣角,两人悄悄原路返回杨家庄园。进门前,杨柳儿忍不住扭头望向那片黑漆漆的山林,心里实在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连君轩也是心情分外古怪,但别说他还不是杨家女婿,就是当真娶了杨柳儿,这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这毕竟算是杨家的家丑,父亲在娘亲坟前约见陌生妇人,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但杨柳儿却没想这么多,心里反倒是愧疚占了大半。仔细想想,杨山虽然再过几月就要当爷爷了,但年纪不过四十几岁,手里还抓着壮年的尾巴。儿女们陆续成亲、科考,家里的日子也富庶了,但即便这样,他心里也会觉得孤单吧,若是他想找个人作伴、说说话,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出格之事,说起来,倒是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孝了
“连大哥,你能不能让连强去打听一下这个妇人的底细。”
“啊?”连君轩听了之后楞了一下,转而却觉得她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样隐秘之事都肯托他处置,赶紧欢喜应道:“好,这是小事,保管明晚就有消息了。”
杨柳儿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倒没注意到他异乎寻常的欢喜,点点头就回了自己院子。
当夜,杨山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他屋里的油灯却是一直亮到天亮。早起吃饭的时候,他又把平日最不喜的一碟咸豇豆通通倒进粥碗,吃完之后甚至没叫一声咸,末了扛着锄头,沉默着出门。
这下别说杨柳儿,就是一心扑在书上的杨诚也发现了蹊跷,但他是个谨慎的性子,尽管心里疑惑也没轻易说出来,可到了晚上,看见杨山把油泼辣子当成汤灌进嘴里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想着寻到小妹问几句,可他找遍了二、三进院子也不见小妹人影,正要出门,却见小妹从院外走了进来。
杨柳儿正琢磨着心事,突然被二哥拦了去路,免不得惊了一跳,一听二哥问起父亲是不是有何难事时。她想了想就斟酌着道:“二哥,阿爹阿爹年岁还不大,咱们是不是该给他找个伴,平日伺候衣食不说,也有人陪着他说说话。不然大哥以后要在城里落脚了,你也要出去做官,我和阿姊都嫁了,阿爹就太孤单了。”
杨诚听了不由怔楞,男子本就心粗,他年纪又不大,任凭才智再过人也没想到过替父亲找女人这事上啊,这会小妹提出来,他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声了。
沉默了半晌,他到底还是找到其中的关键之处“小妹,你跟二哥说实话。阿爹是不是看中哪家女子了,否则你断然不会平白说起这事。”
杨柳儿知道瞒不过聪明的二哥,只得把那日所见说了一遍。当然,她还没傻到把连君轩扯进这种尴尬里,末了含糊说道:“我找人打听过了,那妇人叫巧娘,是老林河郑家人,年轻守寡无子且父母早亡,回到兄嫂家后常被苛待。咱娘坟前的祭食不断,许是饿极了,常去找吃的,这才识得了阿爹。阿爹心软,见不得人家受苦,巧娘又受了咱娘的阴德,所以才”
杨诚越听脸色越复杂,眉头死死皱着,手里的茶碗端起又放下,却不见沾上一口,显然心里也很是矛盾。
杨柳儿偷偷在心里叹气,她来到这个时空时陈氏已经去世了,对于她来说,那不过是个记忆里待她很好的女人。但对于杨志、杨诚和杨杏儿来说,那却是最疼最亲的娘,哪怕再明事理,依旧不容易接受。
“小妹,你回去睡吧,这事谁也不要说,等我想想再商量!”杨诚无力的摆了摆手,撵了小妹出去。
杨柳儿实在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讪讪笑了一下就起身出去了,站在门外,见到二哥映在窗上的影子,好似分外哀伤,她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连君轩本来就有些担心,这会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扯着杨柳儿回去后院,又爬上了柿子树,两人沉默着依靠在一处,吹着夜风,眺望山林夜色。
连君轩怕杨柳儿心里闷出什么病,无法之下又把自己的身世晾出来“别想太多,大叔那么疼你,即便家里添了人也不会不疼你。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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