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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绮罗”
是小百合的声音。绮罗懒散的张开眼睛,抬起头。全身还是觉得不舒服,下腹也有点痛。可是,绮罗还是勉强坐起身子。
“带衣服来了吗?我要换上,帮我一下。”
“可是你的脸色还很不好呢!就说要再斋戒一天,别去了吧!”
“再这样关在家里,对右大臣家会很失礼的。放心,经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一点疼痛,可以靠意志力撑着。”
绮罗用力的站起来,可是余留在腰部的疼痛,使她又跌坐下来。
“不行,这个夏天天候不顺,经期整个都乱了,真是烦死人了。头好痛,今天也不去了,派人到右大臣家说一声。哦,不!我亲笔写封信好了,拿纸笔来!”
“是!”小百合拿着绮罗的亲笔信,去交代送信人时,绮罗就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自恃有一颗男人的心,不但入宫仕进还结了婚的三位中将,居然得面对生理痛,绮罗觉得好悲哀。
“怎么在叹气呢?绮罗。来!梅子汤。”
小百合把盛着梅子汤的碗递给她。这是把梅子的种子烤过后碎成粉,再用水冲泡的汤,是小百合的母亲传授的妇人病葯汤。
绮罗皱着眉边喝边嘟哝:“真烦人,每个月都来四、五天。”
“没办法,女人嘛!”
“说得真轻松呀!”
绮罗放下碗。
“每个月都有四、五逃阢在家里,真怕哪天右大臣会开始怀疑。”
“就是这种精神负担造成生理痛。你跟三公主结婚前,就没这么严重过呀。”
“唉!结婚才三个月,却觉得已经过了三年了。”
“不过,大家说你们感情好得不得了呢!”
“那当然!否则,我花那么大的心血去掩饰,不都是白费了?”
“可怜的绮罗。”
小百合打从心底可怜她。不愧是从小苞绮罗一起长大的,对绮罗非常了解。只要绮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小百合都会马上发现。
最近绮罗不但疲惫,还显得很忧郁。她向小百合无奈的笑笑,又陷入沉思中。结婚三个月,每件事都叫绮罗心烦。
虽然父亲和弟弟都很担心,可是从不出差错的绮罗,到目前为上还没有在右大臣家做出什么败露女人身份的事。只是相对付出的辛劳和紧张,是没有人知道的。
被招为女婿后,很多日常生活都会被对方看到。吃饭、休息、换衣服,都有右大臣家的侍女们看着,丝毫不能松懈。
如果太放松自己,不小心睡着的话,侍女们就会拿外衣来替她盖上,所以绝不能有一刻的疏忽。最伤神的是换衣服时,她借口说:“我父亲教育我凡事不要假借他人之手。”等自己先穿上小袖(穿袖便服)和上衣之后,再让侍女们帮她穿上直衣(贵族男子平时所穿的服装,形似袍。)。
“自己穿衣服?怎么会是贵族的教育方式呢?”
侍女们找不到帮忙的机会,都觉得很不甘心。不时的找机会接近绮罗,让绮罗觉得生不如死。
这个夏天特别热,绮罗很想露出臂膀,再套件薄衣。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只能整整齐齐的穿著夏天的直衣。
“年纪这么轻,却那么中规中炬的。”
侍女们都觉得不满,绮罗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热昏头了,站着怕中暑昏倒,静静坐着又会出一身汗,痛苦到极点。
也许是在右大臣家耗了太多不能告人的精神,上了殿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明朗活泼的态度与人相处了。
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叹大气,或是喃喃自语的说:“啊--好累呀!”在家里紧绷的神经,好像到了宫里就松弛了似的。哈欠连连,不断打起瞌睡来。不知道为啥,同伴们和其它殿上的人,都很暧昧的笑着说:“太频繁了吧!”
“年轻又是新婚,难免控制不住。可是不能太过呀,不然到壮年就枯竭啦!”
“所以人家说开始要节制,中期再放肆去做。最有情趣的时候是在婚后二、三年后呢!现在才在入口,不要太过度才好唷!炳”
都是一些绮罗听不懂的话。不过,绮罗觉得一定是跟自己结婚有关的话,脸还是莫名的红了起来。
“才不是呢!我还在学习阶段”绮罗一边敷衍着一边为那些听不懂的话感到焦躁,精神上的压力愈来愈重。愈来愈觉得结婚是件很辛苦的事,父亲常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现在她深有同感了。
结婚是自己决定的事,精神上的压力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可是,另一个烦恼却不是怪自己自作自受就能解决的。
“绮罗,送信去右大臣家的人,带回函回来了。”
小百合拿来三公主写的信。打开一看,三公主用平实毫无特色的字写着:
“听说你头痛不能来,是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卷很稀有的画卷,想跟你一起看的,好失望噢!
跋快好起来,到我家来。
傍绮罗
妻子笔”
绮罗叹了一口气,把信摆在一边。
“还是那么天真、稚气,微笑跃然纸上的一封信。”
在绮罗许可下读完信的小百合,也感叹的说:“的确是”
绮罗的另一个烦恼就是新婚妻子-三公主。一个没有心机,无比天真的公主。
新婚第三天--当然没有任何新婚行为--的晚上,她才看清楚三公主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十五岁,怎么看都像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声音、语调、动作都很稚气。
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好可爱,一定要好好待她。
绮罗下定决心。像娃娃一样的公主,看到漂亮的绮罗十分喜欢似的。一开口跟她说话,她就显得很高兴。
“你不讨厌跟我结婚吗?”绮罗问。
鲍主轻轻摇摇头,很害羞的说:“不会呀,绮罗好漂亮。”
“美浓说,有了夫婿就不可以再玩娃娃了,不然会被骂太孩子气。真的不可以玩了吗?”三公主皱着眉头,悲哀的说。
就像绮罗有个小百合一样,美浓也是三公主的心腹侍女。
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绮罗忍不住噗嗤一笑说:“没关系呀,我陪你一起玩。对了,我知道一个手艺很好的玩偶师傅,我帮你订做一个。”
绮罗马上订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娃娃,送给三公主。
花好大的劲终于促完这场婚事,可是不知道绮罗会不会喜欢女儿?会不会因为女儿太稚气而减少对她的爱?一直很担心的右大臣,看到绮罗一结婚就送给女儿礼物,高兴得泪流满面,在宫中大肆宣传。
暗中希望绮罗的婚姻不会顺利的宫中侍女,都拉长了脸说:
“一结婚就装出一付很天真的样子,跟绮罗要娃娃,夺去绮罗的心,好可恶!”
三公主不时的抱抱娃娃,或将它靠在脸颊上摩擦,很开心的说:“绮罗真好!”在一旁伺候的美浓说:“有这么体贴的夫婿,公主真幸福呀!”
鲍主马上点点头,回头看着绮罗无邪地笑说:“绮罗好体贴,我好幸福。”
看到公主的笑容,绮罗的心如针剌般的疼痛。无论如何,自己算是欺骗了公主。现在还好,等她再大一点,大概就会想要小孩了。可是,绮罗不能给公主小孩。
结婚对象同是女人的话,出云神仙和如来神仙都不会赐给我们小孩子吧?
再过几年,就会被指指点点说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想到这一点,绮罗就觉得很抱歉,心情很沉重。
这份歉疚感带给绮罗的压力,胜过担心女儿身份暴露的恐惧。
为了自己的任性,可能会带给无辜的公主不幸。
对不起,三公主。不过,我绝不会对你不忠的--虽然根本不可能不忠。但我会尽力让大家觉得我最爱的人是你。
绮罗在心中,暗自合掌。
夜晚在寝室里,她就说一些宫内发生的事,直到三公主睡着后自己再睡。早上在公主醒来之前起床,再帮公主盖好被子,过着很规律的结婚生活(至少绮罗自认为是如此)。
尽管宫中有很多侍女诱惑,绮罗也未被吸引过(即使被吸引也做不了什么)。每天按时到右大臣家,只有生理期会回自己家休养。
在宫中值夜班的时候,也会很勤快的送信给公主。
听说有美丽的布料,就买给三公主。听说有很好的琴,就买来送给公主。世人和右大臣对绮罗与三公主之间的恩爱,丝毫没有怀疑。可是,绮罗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歉疚感。
要逃离这种罪恶感,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婚。但是,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当初为了对皇上的一份反抗心理,以及因为父亲反对而睹气结婚,现在想起来,真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万分。
“啊,累死人了,烦死人了,快做不下去了。”
“可是,在宫中不是可以喘口气吗?”
“在宫中可以喘口气的话,就不会这么困扰疲惫了。”
绮罗咬着牙,发出呻吟似的抱怨。
小百合的母亲传授的梅子汤起了效用,第二天绮罗就进宫去了。
“嗨!绮罗。”
权中将看到绮罗,走过来打招呼。“你真是体弱多病呀,一个月究竟有几天卧病在床呀?”
右大臣家的二女婿权中将,自从跟绮罗成为连襟之后,跟绮罗说话都是一付很亲热的样子。可是,就是因为他在皇上面前造谣,逼得绮罗走上结婚一途。绮罗非常痛恨他,总是对他冷言冷语。
“体弱多病是遗传的。”很冷淡的应一句,就上殿去了。
一上殿,皇上好像老早等着他似的,马上召唤他去。
绮罗带着些许疲惫,在御前伺候着。
“只是头痛吧?好了吗?”皇上面无表情的说。
绮罗也垂下眼睑,轻声的说:“是的。大概是天候不顺引起的机能失调吧?真的很对不起。”
一瞬间沉默了下来,绮罗倒抽了一口气。
好像又要发生在跟前一样的状况了。才刚这么想,皇上开口了。
“机能失调的原因还有很多吧?听说你忙得没有时间休息呢!”
果然又开始了,绮罗强撑起精神。提醒自己,说话要小心些。皇上随时都可能找出话柄,调侃她的婚姻。
“你脸色不太好呢!”
“是的。”
“三公主没看护你吗?”
“我是在自己家休养的”
“说的也是。至少在生病时是该回家住住,不然你每天往右大臣家跑,关白左大臣也很寂寞的。”
“是的。”
“在宫中也是时间一到就马上退出。一群擅长乐器的人聚在一起想合奏一曲,派人去找你,却已经走了。人数凑不齐,好几次只好取消,大家都觉得很扫兴。”
“很抱歉!”
“新婚之初,的确很难用心在公务上。但像你这样还真少呢!”
“宰相中将他们也都埋怨,你最近变得很不合群。我在一旁也看得难过,结婚了也不该这么重色轻友呀!”
“”被这样接二连三的质问,绮罗只有不断说“抱歉”随便皇上去数落了。无论说什么,意思都会被扭曲,沉默才是上策。
不久,皇上就会静默下来,淡淡丢下一句话-好了,别再谈了。然后绮罗就缓缓的退出,这就是这三个月来的固定型式。
“能如此吸引当代第一的达官公子绮罗,可见三公主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皇上还不满足,继续说:“早知道是这么一个能让你付出全心的人,说什么都得把她娶进宫的。真后悔当初放弃得太快了。”
“很抱歉。”绮罗无力的说。
绮罗也真佩服皇上,可以这样不厌其烦的挖苦她。
什么嘛!再怎么说都是你一度放弃过的公主呀!现在成了别人的妻子,你却又动心了,真不知道你有多好色。高居天下第一位的人,还会觉得“别人家的青草地比较绿”难道不觉得可耻吗?这三个月尽其所能的讥笑我,现在又想用这种话来安慰我,太过份了!
最近皇上一召见,胃就开始不舒服。
可能是神经性胃炎吧?在右大臣家要耗神、对三公主要耗神,进了宫还要被皇上消遣,究竟何处才是我安息之地?我倒底犯了什么错?不过是女儿之身仕进、以女儿之身结婚而已呀。嗯-是蛮异于常情的,可是
绮罗叹了一口气。敏锐的皇上又捉住了这声叹息。
“绮罗,你这么不想入宫来吗?”语气愈来愈冷漠,让绮罗无以自处。
“怎么会呢!我跟以前一样”
“是吗?以前的绮罗从不曾请过长假的。下个月是七月,宫中庆典多,是最忙的时候,你却提出了请假申请。”
“那是”绮罗哑口无言。她的确,提出了十天左右的假日申请。
三公主自出生以来,从未出外旅行过。绮罗被吵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带她去长谷参拜。
带着不习惯旅行的公主和随身侍女去长谷,光是去程就要花三天时间。如果再沿途慢慢观赏名胜,还是得花上十天。
“家里的人想去长谷参拜。”
“家里的人?谁?关白左大臣吗?”皇上明知故问。
绮罗只好结结巴巴的说:“公主哦,不,妻子,”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皇上很明显得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七月庆典太多,很忙。有很多事需要中将阶级的人来处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一个高官,要有以公务为优先的观念!”
“臣惶恐”
“好了,不要再说了。”
“臣告退。”
绮罗跪拜后,马上退御前。
要他以公务为优先,就是命令他撤销请假申请。
什么庆典很多?不过是七夕和文珠会而已嘛!这是我仕进以来第一次请长假,他却不准,太过份了!
绮罗知道皇上是故意在为难他,非常气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结婚前,绮罗是大家公认最得皇上欢心的人,绮罗自己也这么认为,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进宫。现在却是一被召见就胃痛,皇上说话也极尽嘲讽,最后还要用各种方法来为难他。
在源氏物语里,柏木因为和源氏的妻子往来,惹恼了源氏,源氏一有机会就讥讽他,搞得柏木精神衰弱。
最后,在一场庆宴上,源氏假装喝醉缠住柏木说:“柏木在笑我痴呆了。”
被源氏怨恨的眼神一瞪,柏木纤细的神经都竖立起来。后来源氏又逼他喝酒,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就死了。可以说被凌虐而死的。
想到这个例子,绮罗就毛骨悚然。被那样凌虐而死,应该是不会。可是,在庆宴上皇上是很可能藉酒装疯,刁难她的。
绮罗觉得心慌意乱,决定到丽景殿皇妃的地方走走。
丽景殿皇妃快三十岁了。父亲是内大臣,母亲是内亲王后嗣,论家世论血统都是无话可说的。是皇上还是东宫时代的妃子。
皇帝即位后,马上封她为皇妃。但是说是宠爱,还不如说是犒赏她的功劳而已。所以内大臣去世后,失去了唯一的靠山,自己也不再抱有什么野心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见她表现出悔恨的样子。散发着三十岁女人的冷静和沉稳。
绮罗喜欢这样子的她,把她当成姐姐、阿姨,经常去找她。
“绮罗呀?皇妃正谈到你呢!”
已经有访客先到了,是宰相中将。父亲是皇上的伯父部卿塞的宰相中将,容姿、举止都很落落大方,仕进时曾引起很大的騒动。
宰相中将还是左近少将时,绮罗曾经对这未见过面的人抱持着敌意。相同的,当时的左近少将也是肆无忌惮的公然称他为“权大纳言家的小表”现在两人成了好友,还各拥有二分之一崇拜他们的侍女。缘份这种东西,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呢!
“谈我?一定是说我坏话吧?”绮罗嘟起嘴说,在圆垫上坐了下来。
绮罗才刚坐下,就听到御帘后,有衣服沙沙摩擦的吵杂声。
因为知道绮罗来了,已经退下休息的侍女们,又一窝蜂出来要伺候绮罗。宰相中将会心一笑,说:“怎么可能说你坏话。我们正在谈你没进宫这几天,皇上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刚刚才被数落了一顿呢!皇上这么讨厌我,进宫有什么好玩的。”绮罗半认真的说。
宰相中将挥着扇子说:“皇妃,皇上是不是嫉妒三公主呀?”
御帘后的皇妃笑着说:“绮罗以前此谁都热心公务,现在突然冷落了宫廷,每天进出右大臣家,皇上当然觉得寂寞了,前不久还感叹说你重色轻友呢!”
“因为皇上特别喜欢你,所以一些没口德的人,甚至说你和皇上是畸恋呢”
“胡说八道!”绮罗耸耸肩。
什么畸恋嘛!为了三公主被抢走,他还变得跟鬼一样可怕呢!
被讥讽的愤恨好像深深浸入了骨髓,绮罗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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