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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一段好长的斋戒日,再回到宫中的绮罗,敏感地察觉到同事之间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好友宰相中将绷着一张脸,权中将和左大弁又笑得很暧昧。
“绮罗也到这种年纪了呀?一直当你是个孩子,所以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呢!”
尽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
问他们,他们也不说清楚。个性率直豪爽的绮罗,感到很生气。
京都里的贵族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说话也不干脆一点,专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跟女人一样!
其实,绮罗仕进后最吃惊的就是-宫廷的过于女性化。任何人都不说实话,只制造一些气氛。
政策会议时,也不会热络的交换意见。在会议前就已经先达成各种协议,御前会议几乎都只是结果的报告而已。会前如果没有做好协调的工作,会议就会呈现出比较紧张的局面。但是也不会被提出来在桌面上讨论,只是像女人之间的妒嫉一样,逐渐散发出阴险的气氛。这时候,父亲“好好先生左大臣”(权大纳言已经升职了)就会站出来,说:“好啦好啦,大家各让一步”会议就落幕了。
单纯的绮罗以为,会议落幕了事情也结束了。其实,真正的战争才起幕呢!爆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诽谤中伤那些跟主流派意见不同的公卿。而且,绝不会表面化,只会在暗地里流传。
然后,某一天,某个公卿就会从宫中消失,躲在家里足不出门。等一切明朗化时,那个人在宫中的势力也已经消失殆尽。
绮罗一度质问父亲,说:“爸一天到晚说天下和平,那样叫和平呀?权谋术数的竞争那么激烈,根本是乱世。”
案亲很平静的说了一段颇令人开悟的话:“不愧是绮罗,能说出那么有思想的话。不过,天下的确是很泰平的。没有战争就很值得感谢了,人民不必出征,田原不会荒废,也没有人会死。比较起来,一、二个贵族失势,算得了什么大事呢?宫廷中的贵族还会彼此扯后牵制,表示天下还是泰平的。”
一时之间,绮罗也觉得很崇拜父亲这样的豁达。其实,说穿了,他只是一个怕事主义者而已。对身于名门,又已经升为关白大臣,位居臣子中最高地位的父亲而言,一、二个贵族的失势,也许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还年轻、个性又率直的绮罗而言,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视而不见的事。
他对没有理由的失势感到愤怒,对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感到生气。可是,又不能无视那些传言。因为在那个时代,最新最确实的情报,都是经由人人相互传递的。所以任何消息都是一种“传言”
没有电视或收音机的报导,人们只能依赖传言。也因为人们都依赖传言,不久传言就会在多数人的支持或反对声中,慢慢的产生现实的份量。毕竟,大部份的人是不会去听少数人所说的话。能让人们竖耳倾听的,大部份是内容很特殊的,或是很有地位、很有说服力的人说的话。
所以对同事们的暧昧,绮罗除了生气,也产生了警觉性。
一定是有什么传闻难道女儿之身暴露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绮罗愈想愈不安,对传闻变得此任何人都神经质。除了同事的态度之外,皇上已知道她进宫了,却不召唤她,都让她觉得有蹊跷。
以前,她斋戒或生病请假后再回到宫中,皇上都会马上召见她,问他家里的事或病情。可是这次却毫无动静。她愈想愈不明白,愈想愈焦躁。虽然尽量不要去想“可能是女儿之身暴露了”可是念头闪过之际,心脏就好像要停止似的。
当初吵着要父亲举行元服仪式时,父亲脸色大变:“女儿之身暴露的话,会犯上欺君之罪,被流放或被判死刑的。”当时,听那些话都没什么实际感。可是仕进后,了解到宫中的作法,才深深体会到父亲的话都是正确的。好胜的绮罗想到名门的左大臣家,将因自己而被画上污点,就不胜嘘唏。
她绝不要被判死刑或流放罪,让后世的人指指点点。可是想到皇上知道被骗时的愤怒,绮罗就觉得非常害怕。
在北嵯峨见到皇上时,她的感觉是-
哪来的乡巴佬贵族,笨蛋一个!
可是,在宫中看到身穿皇袍,被花枝招展的侍女们伺候着,举止优雅的皇上,她的想法改变了。
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场合。在北嵯峨时,他看起来迟钝呆滞。可是在宫中,看起来就很优雅。乍眼一看,长得并不怎么样,可是仔细端详,还是个美男子呢!只是没我帅而巳。
可能是因为把在北嵯峨遇到的绮罗,当成绮罗传闻中的妹妹,所以皇上对绮罗特别垂爱。看在其它贵族眼里,绮罗是因为皇上特别垂爱才能步步高升的。而毫无高升欲望的绮罗,只是很单纯的对皇上的垂爱感到高兴而已。
可是,若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愈是亲切的皇上,因受骗而产生的愤怒一定也愈强烈,这一点是绮罗不敢想象的。所以她一天比一天更了解到严守秘密的重要性。
过了几天,皇上还是不召见她。绮罗觉得很无趣,又说要斋戒,回去关坐在家中。突然左大臣慌慌张张的退出宫廷,冲回家中。
“绮罗!不得了啦!大事不好了。”
案亲夺走了近江“不得了啦”的专利权,也不先更换衣服,就直接冲入绮罗的房间。绮罗也正烦心,听到父亲的叫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秘密被揭穿了?”
皇帝不高兴的原因,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件了。
还是初春,父亲却身满身大汗的。
“不能说毫无关连,但也不是那回事啦!”他喘口大气,接着说:“那个右大臣充分利用了他的情报网,到处散播谣言,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做出那种事!就算没血缘关系,也不该忘了我提拔他的恩惠呀!”
平时不缓不急的父亲,显得非常震怒。跟当初拒绝举行元服仪式时一样的生气,让绮罗有些畏怯。
“右大臣散播谣言?他不知道我是女的呀!他不但深信我是男儿之身,最近还常称赞我很有男子气慨,问我是不是吸引了很多侍女、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有保持沉默。”
绮罗的思考,就是脱离不了“女人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败露”的范围。父亲盯着绮罗半晌,无奈的说:“那小子知道我绝对不会回答的,就去问你本人了。你也真是的,怎么没一点警觉性呢!那就是想招你为婿,在探你的意思呀!”
“招我为婿?”绮罗像彼打了一记闷棍。虽然穿著男装仕进,动作也够男性化,至今未出过纰漏。但是,最重要的是缺乏男性的自觉。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有适龄女儿的贵族而言,自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招我做谁的丈夫?”
“右大臣三公主的丈夫呀!”父亲很生气的说。
“那小子在你行元服仪式后,就极想招你为婿。一直来烦我,我一直都没理他。这两年来,他怎么问都没结果,我还以为他会死心呢!没想到直接去找你了。”
“我我不知道呀,我什么都没回答啊!”“就是因为这样呀!”父亲激动的叫喊着说:“因为一直谈不出结果来,他才使出强硬手段的。他到处传播谣言说,我答应了婚事,绮罗也没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怎么可能?”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和你,连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也”
绮罗呆住了。难怪皇上没有召见自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谣言在生气吗?
“这消息还是皇上告诉我的呢!皇上很生气的说:论身份论家世,绮罗的婚事都不该这样秘密进行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惊慌吗?退出宫廷坐上牛车后,真庆幸自己没当场昏倒在御前。现在谣言满天飞,你打算怎么办?”
“事出突然,叫我怎么办?”
“什么事出突然?你斋戒在家的那段时间,右大臣的女婿权中将趁机猛指呀!”
“权中将?右大臣二公主的”
“是呀,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一直遭右大臣冷落。他答应在宫中散播谣言,右大臣才正式接纳他为女婿。如果这个谣言早点传入我耳里的话,早被我粉碎了!偏偏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扩展开来。”父亲愈说愈激动,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现在有右大臣帮他撑腰,想降他的职、调走他也办不到了。可恨的右大臣!不行,要脑充血了”
说着说着,血压急遽上升,就昏倒了。
东屋诡异的祈祷一直持续到半夜,父亲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用虚幻的眼神,担心的看着绮罗说:“怎么办呢?真不该让你仕进的。不!这元服仪式根本不该答应的。虽是皇上下的旨令,也应该让你落发或找其它理由拒绝的。”
“结婚可不同于元服仪式呀!仕进还可以穿上男装瞒天过海。可是,结婚是要脱衣服的呀!怎么办才好?谣言都已经传到皇上耳里,我也无能为力了”
看到父亲落下泪来,绮罗也觉得好难过。这样有计划的散播谣言,的确是不可原谅。可是结婚的事,迟早还是会被提起的。
绮罗现在才发觉,当初没想那么多,只吵着要行元服仪式的自己,实在太幼稚了。不过,父亲是不是顾虑到这种因素才反对的,就很值得怀疑了。再怎么说,他都曾经以会造成影响政治生命的丑闻为理由,拒绝了元服仪式和仕进。
但是无论如何,那时如果听从父亲的意见就好了-绮罗开始有了这种消极的想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谈怎么办呢?
“那时候我该坚决反对元服仪式,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绮罗受不了父亲那样悔恨交加的看着自己,把脸转开了。虽然是面临政治生涯中最大的危机,但一直被唠叨的不停,还是不由得会产生反抗心理。
什么嘛!我的确要求行元服仪式。可是,被皇上一说就马上改变态度的是爸爸自己呀!我刚仕退时,他吓得脸色发白。看到一切都很顺利,又一副很支持我的样子。说我不愧是他的孩子,还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现在再悔恨当初又能如何?还不如父女俩人赶紧团结起来,应付这件关系着家运的重大事件。
不愧是绮罗,马上振作心情,这一点父亲就显得很没用,哭个没完没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出家了。你虽然还年轻,也只能跟着进尼姑庵了哦,不!会遭人议论,你还是当和尚吧!恢复不了女儿身,也比现在让你结婚好!”“和尚--?叫我剃光头,穿臭气冲天的僧服?别开玩笑了!”
绮罗很生气的拉长了脸。这难关的确难过,可是绮罗还太年轻,对俗世还有太多迷恋,是不可能因此出家的。
“没错,怎么可以让绮罗出家!”西屋的政子知道丈夫突然晕倒,为了牵制东屋的梦乃,没有马上来探望,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出现后又照例歇斯底里的鬼叫起来,左大臣马上闭上眼睛。
“我不准你让绮罗去当尼姑。只有那些没姿色快枯萎的老女人,或是找不到对象过了适婚年龄的女人,才会去当尼姑!”
“什么尼姑,是当和尚”
“那不是更糟吗?”
“妈!”绮罗赶紧插嘴:“您想杀了爸爸呀?对需要安静的病人怒吼?看看东屋的梦乃夫人那么安静哦!也是不怎么安静,但一直在祈祷父亲康复呀!”
政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后,父亲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再提出家的事了。绮罗叹口气,安慰父亲说:“明天我先到宫里确认一下传闻的内容,再想对策。”
案亲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的点头说:“嗯、嗯!”听说绮罗入宫,皇上马上召见他。前几逃谀气没召见绮罗,皇上很担心绮罗会不会也赌气佯称斋戒,从此不再入宫仕进了。
绮罗的脸色很坏,好像没睡好,眼眶红红的。
一向洒脱豪放的绮罗,今天显得毛毛躁躁,很不安定的样子。
难道是为了那椿婚事?皇上的心起了波涛。
“好像好久不见了。勤务表上好久没出现你的名字,侍女们都好无聊呢!”
“嗯,这次的斋戒好长。”
绮罗回答得很简短。皇上的心情不好,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只好很形式化的,说一些空洞的问候语。
皇上想,绮罗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结婚的事
以前斋戎或生病回来,进宫后一定会询问宫内的事,或是吟咏新诗,显得很快乐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皇上不知道--绮罗已经察觉到皇上为了她的婚事正闷闷不乐。
“斋戒期间,你总不会跟着绮罗公主念经吧?你都做些什么?写歌给情人吗?”
“什么”绮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仕进后,皇上只提过一次绮罗公主的名字,现在又很意外的脱口而出,令绮罗惊慌失措。不但如此,还很露骨的挖苦他说,是不是写歌给情人呀叫绮罗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说不出话来了!那么,跟三公主的婚事是真的了?本来想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传言的,可是
皇上的表情变得很阴沉,突然说: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右大臣和左大臣”
“啊?”话题突然涂上了政治色彩,绮罗赶忙跪听。
“我早就想过要迎娶右大臣的三女儿入宫。”
“什么?”绮罗忘了自己是在御前,猛抬起头来。“立三公主为妃?”
绮罗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夫多妻制的时代,不只皇上,很多贵族也都是妻妾成群。连不是很好女色的父亲,都娶了两个正妻。所以皇上要在后宫添多少妃子、宫女,都没有理由责难的。
可是,绮罗不懂的是,皇上看起来并非好色之徒,甚至为了摆不平三个皇妃大伤脑筋,为什么还要迎娶三公主进宫搅和呢?
“可是,皇上身边已有丽景皇妃、弘徽皇妃、梅壶皇妃三人竞相争艳了啊?”
“难道这样就不能再找第四个了吗?”
“当然不是可是,三公主跟弘徽殿皇妃是同胞姐妹呀!姐妹争宠”
“不是没有前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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