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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弈河出现在东方名人跟前,确实让他十分吃惊。毕竟,这些年,除了相聚的日子里聊天、下盘棋,其余时间根本没机会单独相处,尤其是权弈河主动来找昨天负气离开那小子家,还以为权弈河心里也会不悦,不料这么快又见面了。
东方名人之前住集体宿舍,公寓楼是他成为职业棋手后才买下的,不管是什么大人物,得了多大荣耀,都有几分思乡情结,比如找以前的朋友开party什么的,也有个歇脚地,这房子便是最好的场所。
“要喝咖啡吗?”东方名人问。
“不了。”权弈河站在落地窗边欣赏外面的景致,听到他的询问,转身回答“绿茶会更好些。”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茶。”东方名人挑眉。
“我很传统,所以也近乎于保守。”权弈河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低咳“谢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东方名人对朋友间举手之劳便道谢的举动很排斥。
“我说的不是这个。”权弈河笑了笑“而是那碗姜汤,很好喝。”
东方名人的脸色微绯,粗声嚷:“什么意思?好像我做了多么伟大的事,这种家务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你没听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
“我知道。”权弈河微笑“所以,你很了不起,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他们两个家世相差极远,如果没有围棋,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因此,能够相识,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多么幸运!
东方名人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你怎么搞的?来我家里,不会就是要和我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吧?”
“嗯”权弈河渐渐沉静下来,苍白的脸越发凝重,指尖摩挲着杯子“记得我和你讨论那场棋圣战的比赛时,你说的话吗?”
东方名人一惊“你是说,重新回到棋坛?”
“对。”权弈河颔首“局局生死的竞赛棋坛。”
“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东方名人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难以适应。
“呵呵。”权弈河但笑不语“你不欢迎吗?还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什么话?我会怕你?咱俩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难说!”东方名人被他一激将,顿时火冒三丈“臭小子,是你中途放弃职业身份,不是我,别忘了这一点。”
权弈河摇摇头,重重地说:“再重申一次,我没有放弃围棋,自始至终都没有。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去考什么职业试,只是,我想出去走走,感受一下那种气氛,非关名誉、头衔什么的身外物,以一个业余棋手的身份和外面更多的人下棋。”
“你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吗?”东方名人有点糊涂了。
权弈河淡笑“我当跟班,你到哪里比赛,我在旁边看着,现场观摩,然后回来继续做我的指导老师。”
“那跟我加入这次的中韩友谊赛吗?”东方名人的眼睛一亮。
权弈河平静地说:“一个无名小辈,若有人提出对局,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过不作为报名参赛的选手,场外对局罢了。”
东方名人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他的话已是异常兴奋,忙不迭说:“只要有这句就够了,会有很多值得你出手的人在那里,你总算回心转意了!”
权弈河举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扬眉“我从未放弃。”
“欢迎回来!”东方名人的声音已有了一丝轻震,那是发自内心的撼动。
几乎马不停蹄,权弈河离开东方名人的公寓后,又折去父母家,这当然不是看望,而是一种告别,告诉父母他的决定。权母十分恼火,她不能谅解儿子反复无常的心态,一直没有办法好好沟通,都是娶了那个工作狂的女人,害得她的儿子越发任性,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该答应他们的婚事,看,当老公的要出远门,老婆连影子都不见!不像话!
可是,这一刻,权母也注意到一件事,他的儿子十分认真与严肃,正如当初告诉他们,他要做职业棋手时的表情一样坚定,不容置喙——
望着权弈河走进里屋的高大背影,权母百感焦虑。
光线昏黄,一位两鬓已见银丝的男人独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问了句:“弈河吗?”
权弈河咬了咬唇,答道:“是的,爸爸,我来看您。”
男人微笑“你一向有主见,除了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不会没底气。”他顿了顿“再要么就是病了。”
权弈河叹了口气“爸爸永远都比我了解自己。”
男人转动轮椅来到他跟前,一仰头“你错了,弈河,没有人绝对了解自己,一个人若真的很了解自己,倒是厉害。”
“爸爸”权弈河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您有没有尝试过做一件明知危险很大却依然会做的事?”
男人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似乎很惋惜“没有。”
“遗憾么?”他锲而不舍地问。
男人淡淡一笑“我没那个机会,得过且过了。”
“可是我有。”权弈河一字一顿“爸爸,您会不会支持我。”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偏过头看着书柜里一排排的书,说:“记得吗?你小时候,我讲的那些精忠报国的大将事迹,现在,你该懂得了,英雄之所以被称为英雄,不是因为他们无敌,重要的是,他们明明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却依然敢去挑战。”“爸爸。”权弈河望着他许久“我不做英雄,可是我不会再逃避了。”
男人一勾唇,摆摆手“去吧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男人有时是该任性一下的。”
权弈河离开房间前,听到一句无比辛酸的话:“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梦想,如果有,绝对比你疯狂,而不是坐在这里等待生命消亡。”
他们这一对父子,永远那么有默契,权弈河转动门把,回到客厅。
“弈河,你考虑清楚,跟名人混在一起会搅乱你的正常生活!”权母一见儿子,立即迎上去“崔婧刚回来,你舍得离开她吗?当初你不是为她,考虑很久才退出职业棋坛吗?为什么突然反悔了?”
“妈。”权弈河深吸了一口气“她会理解的。”
“弈河!弈河!”本打算用崔婧挽留儿子的权母连连跺脚,恼火地直咬牙。一开始怪儿媳远渡重洋搞科研,现在倒好,儿子也玩起了分离的花样!天,这究竟是什么世道,为什么三个儿女都不让她省心?
听到母亲的抱怨,权弈河也就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神情复杂地一笑,转身离去。
汽车一旦开走,又可以看到自家楼下那片空地。
只有墙角的一些蒲公英在努力地挣扎,其余的残迹难以捕捉。权弈河顿住脚步,怔怔地瞅着蒲公英出神。
“冬天,看不到蒲公英飞。”有人突然在身后说。
权弈河回头看了看,是那天在?墟门口看见的年轻男子,好像叫“云铭”吧!他温文有礼地一颔首“你好。”
云铭挑起眉,不掩纳闷地对权弈河细细端详,撇了撇唇“真搞不懂”
权弈河并无不悦,索性摆起了糊涂阵“搞不懂我为什么看蒲公英?不错,冬季是不容易看到它飞,可是,换个地点,即使是冬季也有可能,只要你想看,就不难。”
“权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吧。”云铭干脆把话直接挑明。
权弈河一撑额头,揉了揉眉心,淡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是我妻子的同事,不管为了什么而来,我都会说欢迎。”
“即使是我来找你理论?”云铭毫不客气地反问。
“既然是理论,说明你觉得有道理,我乐意听听看。”权弈河不温不火。
云铭的眼睛瞪了起来,表情严峻“崔婧今天到研究所和我争去南方科研的名额,你知道吗?”
权弈河点头,不动声色。
云铭却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究竟懂不懂问题的严重性?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伟大的牺牲?这次那个地方不是美国,而是一触即发的疫区!你跟本不了解那种病毒的可怕,短短时间内,它能让多少人感染、死亡!”
“她是我的爱人,所以,我有权利选择爱她的方式,就像蒲公英,只有飘散了才让人们感受到那种美。”权弈河心平气和地说。
“可风一吹,蒲公英飘散,你什么都捕捉不到。”云铭耐着性子和他“讲理”“那又何必去看灰飞烟灭前的壮丽?”
权弈河抿唇一笑,伸开双臂“但是,处处都有它存在的痕迹,不是吗?”
“还真是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云铭不以为然地哼道“可惜,这只说明一个问题,你根本不爱惜她!”
“什么才是爱惜?”权弈河犀利地反问“你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吗?永远不要以你以为的那种可能去判断别人,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快乐更珍贵的。”
云铭眨了眨眼,屏息问:“即使有可能会失去她?”
“失去的情况分很多种。”权弈河缓缓地说“即使天天在一起,也很有可能会失去,因为灵魂没有共通。所以,我不会失去她,绝对不会。”
他和她是一种人,鼓足勇气,追求高于利益的价值,那么生生死死算什么?事实上,他即将做的事也和她一样冒险,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只是想做,便做了。他会和她一同为梦想努力,即使两人分别处在不同的领域,相距遥远,也不改变初衷。
如果,那是说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他也不会歇斯底里地闹什么,尊重对方选择的同时也就选择了一起承担那样的后果。
或许,这就是他们会被彼此吸引,进而爱上对方的原因吧?
云铭见他气定神闲,似乎毫无悔意,不禁恼火中烧,失去风度地吼:“我不会让她去疫区的!这个名额我一定会抢到手!”
权弈河凝神望着他,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那缕异样情思。
“你”云铭不回避地正视他“是,你想得没错,我对她的感情只会比你多。”
权弈河正色地说:“照道理,我该狠狠地赏你一拳,因为你觊觎我的妻子。”
“为什么不?”云铭扬了扬手臂“我不介意学古人和你决斗。”
“我的妻子不爱你。”权弈河从容淡定地笑了“这一点,你已经输了,以什么立场要求和我决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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