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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流动的诡异氛围,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于是恭恭敬敬向权老爷子鞠了个躬“对不起,爷爷。”
她很聪明!权弈河的心头略略安慰——家里最有权威的还是老爷子,取得他的谅解,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权老爷子睁开一直轻闭的双目,看了看崔婧,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弯起,低哑厚重地应了一声,指了指桌上扣着的碗筷,说:“坐下吧,开饭。”
“开饭”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宣布所有的争执必须立即停止。
权弈河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言不发,也没有对身旁的崔婧说什么。
权影溪凑过来,亲热地拉着崔婧的手说:“嫂嫂,你总算回来了!”
崔婧点了点头,悄悄瞄一眼丈夫,见他面无表情,于是不安地问小姑子:“影溪,刚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权影溪顿一顿,低低地叹了口气。
崔婧瞅瞅他们夫妻一脸难色,心下一缩,料定和自己有关,也不知说什么好,摸了摸皮包,取出一套特意从美国带回给权影溪的精巧化妆盒。
权影溪愁云密布的小脸这才转晴,笑靥如花。
“弈河”崔婧轻轻地唤。
权弈河给她盛了一碗粥“喝点皮蛋粥,妈妈专门给你做的。”
崔婧伸出双手的时候,手背上露出一大块青紫的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权弈河双眉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崔婧赧然地一甩手,赶快背在身后“没、没什么,刚才地铁的人太多,出来晚了,不小心被地铁的门夹了一下。”
“我看看。”
“没事。”她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再把这件事声张。
“小哥也是关心嫂嫂啊,看看有什么呢?”权影溪小心地执起崔婧的手,夸张地吹吹,朝兄长挤挤眼“是不是?”
权弈河淡淡一笑,眼神再度集中在崔婧的手上,抑郁了很久,才说:“早些出来,也不至于这么紧张,越看你和影溪越像一对亲姐妹。”
难得连白钰也感同身受地点头,崔婧不好意思地干笑。
权影溪适时地把粥端起来,放到了崔婧的唇边,不依地抗议:“哪有啊,嫂子是大智若愚,我是实在的笨,这怎么能——”
白钰夹起一块肉堵住了妻子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崔婧哭笑不得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咽下去。他们这张桌子再度恢复了热闹,互相添菜布菜,仿佛刚才不曾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
权弈河一直盯着她的手,除了叹息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吃完饭离开权家,他们没坐车,而是拎着东西,顺那条古老的旧路散步。
经过一所幼儿园时,权弈河停下脚步,出神地望着里面。崔婧跟在后面,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发现幼儿园的院子里有很多年纪小小的孩子一桌一桌坐着,前面有一个小黑板,上面挂着围棋棋盘。
“棋子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异色棋子,这口‘气’就不存在,如所有的‘气’都被对方占据,就没有‘气’的状态,无气状态的棋子不能在棋盘上存在”一名女老师拿着教鞭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耐心地讲解。
“弈河”崔婧拉了拉他的袖子。
权弈河定定地说:“你看那群孩子多认真?我第一次学棋时,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老师的动作太快,会少看一步。”
“他们的热情感染了你?”崔婧不着痕迹地问。这个男人啊,只有面对围棋,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充满了一颗赤子之心。
“嗯。”他认真地点头,抓着栏杆的手逐渐收紧。
“对不起。”崔婧突然说。
权弈河扭过头“什么?”
“今天说好了早点去帮大姐做饭,结果还是迟到了。”她低下头,双手交缠,摆出一副做错事准备受训的样子。
权弈河摸了摸她的发丝“就算知道会迟到,你还是会把实验完成;就算知道你会迟到,我还是宁可相信你会准时到你说,我该怪你,还是怪我自己?”
“你干脆对我吼几句吧!”与其他这么默默无语,她宁可他发泄出来。
他耸肩苦笑“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迟到,一点都没有变化。”
和以前一样?
崔婧一阵恍惚,不由得回想起了这些年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除了在学习工作上很严谨,生活方面是个标准的马大哈。大学时代,没少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吃亏,要不是有权弈河不时提醒,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走到现在。
弈河说她迟到,应该是从他们约会就开始养成的习惯吧!因为看书或是实验,忘记了和他约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面,经常是他在等了几个小时还没看到半个人影,再笑呵呵打手机问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时候,她怎么没发现,弈河的笑掺杂着苦涩呢?
他修长的手指一一滑过栏杆,经过那群孩子时,轻轻地笑了笑“如果让我手把手教我的孩子下棋,他一定会是最出色的。”
崔婧的头“嗡”的一声响——
孩子,他始终那么渴望?
权弈河瘦削宽阔的肩越发孤寂,看他一个人走在曲折的小路上,崔婧的内心突然涌起了无数的罪恶感。
她是不是扼杀了他原该拥有的快乐?
如果,他当初娶了别的女人,是不是会牵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一起嬉闹?他会用他所有的爱与热情去握着孩子的手,一子一子在棋盘上比划?
想到这里,崔婧咬了咬唇,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举棋不定了。
权弈河走在前面,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打开盒盖,淡淡地问:“喂?”
“你在哪儿?为什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回旋,权弈河落寞的表情一下子变明朗,声音中掺杂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我马上回去,你先别急着走开!”然后快速收线,回头对崔婧招手“阿婧,我们打车回家去,快!”
崔婧怔然“怎么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他推进了一辆出租车。
楼栋外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不过外套早已被他脱下,搭在肘上,倚靠着铁门微闭双目,丝丝乌黑的碎发飘扬在额前,说不出的张狂,充满了恣意的野性。似乎听到了出租车的刹车,他倏地睁开眼睛,绽放出两道幽黑的寒光!
“东方名人!”
权弈河竟然忘记了与女士同在时要率先给司机付钱的习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那名男子跟前——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语,不知停了多久,一同大笑,两只手握在一起,另外两只手不时拍打对方的肩膀,好不热络。
“大忙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权弈河笑着抿了抿唇“终于良心发现,懂得什么叫做‘落叶归根’啦?”
东方名人扬了扬张扬的眉毛“我正值建功立业的年龄,什么叫‘落叶归根’?你这是在妒忌我的成就吧?要不要兄弟介绍一点经验给你?”
“谢了,你那些手段我是学不来的。”权弈河敬谢不敏地摇摇头“我要是妒忌,当初就不会退出竞争队伍,你呀,少在这里给我扯东扯西!”
“你还是老样子,死心眼,一点变化都没有。”东方名人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这似乎是他刚才对崔婧说的话,怎么现在轮到他被人家这么说了?权弈河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唉,回来有没有去看老师?”
“你确定要和帅到掉渣的我在外面谈论尊师重道的问题吗?”东方名人毫不客气地勒住老友的脖子,还像当年求学时那般胡闹嬉戏。
“有什么不可以?”权弈河才不吃他那一套,眨眨眼“每次你到我家,都会吃光我冰箱里所有的东西,连猫食都曾难逃厄运,你说,我还敢让饿死鬼进去扫荡吗?”
“我也是为你好啊,你们家那么大,就你和一只猫在,冰箱里如果堆积太多食物会不利于存放,所以,你还要感谢我帮你消化那些食物。”东方名人哼了哼“至于猫食,都怪你老兄给猫准备的碗和人差不多,我怎么知道不能吃?”他拉了拉雪白的衬衫“要知道,鄙人现在身价千万,若是吃出个好歹,保险公司要赔偿到破产,你忍心吗?”
“是啊,你值钱,别人都要伺候着大爷你开心。”权弈河没好气地笑了,一摸钥匙,这才想起来,刚才上车的时候,他要在后车厢放了些从父母家带回的美食,就随手把钥匙钱包都给了崔婧,于是,赶忙回过头去找那辆车。
崔婧呢?
她当然不可能坐在车子里等丈夫想起她的存在,然后转身回来掏钱,否则光是停下来等那个油料的钱,都够受了。她吃力地拎着两大包食品,一步一步向自家楼栋走,这才体会到权弈河陪她散步时,还负担着那么大的重量。
走到跟前,她看到权弈河与东方名人在说笑,有几分失神。多久了?自她回来以后,都没看到弈河流露那样的笑容。她也曾要求他笑给她看,可是他没有笑,说什么发自内心的笑才有意义。现在呢?东方名人的出现,竟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快乐,让崔婧十分嫉妒,耳边甚至响起了学生时听到的流言蜚语,她不禁胡思乱想,莫非东方名人和她老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抱歉,一时忘了提东西,交给我吧,你去开门。”
崔婧望见了东方名人,碍于面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好久不见,我在报纸上看到最近的新闻,恭喜你蝉联了‘棋王战’的宝座。”
东方名人淡漠疏离地点了下头,不客气地纠正:“是‘棋圣战’,我记得你对围棋一向不感兴趣,这次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对不速之客的言语挑衅,崔婧也不示弱“没什么,我没有工夫去关注,无非是飞机上闲着无聊,拿起一张报纸,恰好看到了那条新闻。”
权弈河似乎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浑然未觉,径自走在前面,等待崔婧开门。
崔婧哼了一哼,气冲冲地一撞东方名人,拿着钥匙插进防盗门的孔里,仿佛泄愤似的,用力地一推,发出“哐啷”巨响。
男人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对女人突如其来的暴力倾向报以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