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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供奉着诸天神佛与五百罗汉,欧阳仅是合掌默拜,以一种平和宁静的心情凝望宝相各异的佛像,慈悲、庄严、温霭、威猛、忿怒生动的罗汉雕像,应看尽人世众生万端罢!
在她身后的沐刚低声嘱咐随侍的张恩随缘布施,寺里的住持得知是明朝贵人出游,不敢怠慢;收下了沐刚所布施的沈甸金锭,口诵‘善哉’,在兵戎乱世中能保全寺庙香火微资已属万幸;没想到还可以得到布施更是令人感佩。
沐刚的善意令僧侣放心,殷勤致意,送上了素斋、香茗以敬贵客。又累又饿的侍从在沐刚示意下自行寻便,解决饥渴后径自散去休憩躲懒:偌大的佛寺空灵寂静几不闻人声。
沐刚亦步亦趋地跟随青云信步游览,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不忍惊扰她。
“修道之人也习佛吗?”他轻声问道。
欧阳一笑“子毅难道没听过‘万宗归一’的道理吗?佛也好、道也罢,追根究底不过是奖善劝恶的‘法’罢了。”诸善众恶,皆存乎一心!
寺内林木繁茂,因时节原故菊花开遍,锦绣缤纷。
坐在古藤缠绕的水榭里,欣赏好风佳水,菊花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寺僧酬赠的菊花酒、花糕应时对景更舒人心脾。
青云的酒量极佳,可以千杯不醉;可是一旦喝过几杯酒,白皙的脸庞便添微红煞是妩媚;贪看她容貌的沐刚出神想道。历史上岂只有美女能倾城?!美男子亦能倾国!如晋献公宠优施、汉哀帝宠董贤、魏王宠龙阳君。
“子毅。”青云隐含笑意唤他,令沐刚心为之一荡。
她以手指着自己唇边示意茫然的沐刚半晌才弄清楚原委,拂开他自己嘴边的花糕饼末,心底是有丝会错意的窘然。
寅时末,接受僧侣款待,游兴已尽的俩人决定告辞;趁着天色未暗前下山。
也许是山川景秀、酒兴助狂;站在殿前居高俯瞰;似汪洋般浩瀚的滇池在眼前绵延如明镜,远处地平线上的丘陵宛如细带,零星房舍人似镂蚁尽在脚下。
经风吹拂明月素衫飘飘,令她不禁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冀望将钟灵毓秀纳入四肢百骸中。
长衫飘逸的她彷佛将乘风而去。
“青云!”沐刚倏然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紧握不放,语气中有一丝惊惶。
踉跄一步靠向他的欧阳表情诧异,怎么了?她以眼神询问。
深觉孟浪的沐刚放松了手劲,依然握住她的腕间不放。“没事,我以为你差点跌下去。”
“子毅!真是人多忧多虑!”她笑着嘲弄他道:“我又不是二岁孩子,怎么这般婆婆妈妈?!”
脸上无光的沐刚讪然一笑,强迫自己放开青云的手腕。看着她衣袂飘飘倾身仰望的神态,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彷佛不赶紧伸手抓住她,青云就将要纵身飞去,幻化无踪!
是他自身的感情蒙敝了理智吗?沐刚心慌自问。
九年前的青云是个乐观豪迈的美男子,九年后容貌依旧——不!或者该说更添俊逸——可是性情却似乎变得空灵迷离不似凡尘中人。
难以捉摸却又令他深恋不舍!老天!我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沐刚懊恼想道。
默然无言步下石阶,坐上自己座骑策马奔回军营时;西方天际已开始幻化缤纷红霞,将数道骑影逶迤拖长在地面上。
心如平原走马,易发难收
青云的行踪有些诡异。
听到王荀向他报告,隐鸿先生经常每隔三、五天的晚上外出军营,直到夜半才归的消息,沐刚无言沉思。
是寻花问柳去吗?真该好好羞他一羞,亏得他平时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不近女色’!
“恐怕未必。”王荀小心翼翼道:“这附近的流莺土娼总共不过那些人,如果先生真是寻花问柳的话,早就人尽皆知,不致于滴水不露的。”
怕的是跟不该见的人私下见面,泄露军机。
“不会!青云为人不会如此!”沐刚反应激烈。
“将军说的是!”王荀赶紧低首附和:“但是恐怕别人不察,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谣言产生,就是属下知情不报的罪过了!防微杜渐,去人疑心得趁早才是!”“我晓得了!”沐刚挥手示意王荀退下。
“将军英明!”王荀曲膝为礼,默然退出师营。
青云葫芦里卖什么药呢?百思不解的沐刚决定亲自找出答案。
十三夜,圆凸月似柠檬斜挂天际。
当青云骑着白驹一出营栅,消息便传至秉烛夜读的沐刚跟前,须臾,便备妥了他的座骑。
在-望台上守卫的哨兵告知了将军,他所见到的隐鸿先生往东方奔驰而去,身旁的王荀点头确定是跟往常一样的方向。
螳螂川。
再过去便是曹溪寺,沐刚的心情极为复杂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洗去青云的嫌疑——月下偷期幽会跟军机无关。一方面又不乐意确定青云已有心上人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变态!私心只想独占青云。
“膛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成语浮现在沐刚脑海,令他胡思乱想,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希望见到的是什么了,只能祈望真相不致伤害到青云
葱山(今玉泉山)小巧伏秀,山麓间一股天然温泉涌现,人踪罕至。
衣衫尽褪的欧阳俯泳在湛绿光洁,水色碧玉的温泉中,闭目假寐享受通体舒畅的温泉浴。
这个她名之为碧玉泉(今安宁温泉)的温泉,是小时候父亲指引与她的隐密场所。
相传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奉命南征交趾,凯旋班师回朝时军队染上瘟疫,驻扎在此,后来发现了这座温泉,士兵沐浴后瘟疫全消才平安回到中原。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欧阳都打定了主意独享这座温泉,才不告诉那群臭阿兵哥呢。让那群臭男人糟蹋了碧玉泉,她可是百万分不愿意!
唔!反正没人染上瘟疫嘛!深吸一口气潜入温泉的欧阳淘气想道。等到真有瘟疫时再施舍救人罢!
冒出水面的她吐出一口气,伸手拨开眼前的青丝,甩一甩头发,水花四溅。
月亮悄悄西移,不到天空中心,她是不打算起身的
轻微的马蹄声令她脸色大变,来人和她一样在马蹄上套上了稻草编成的蹄套,以防在夜半奔驰时发出巨大声音惊扰敌人耳目!
糟了!欧阳慌张四望,折叠整齐的青衫、内袍、长裤以及抹胸正在温泉另一端她能来得及吗?
不管沐刚原先预期见到什么,决不是现在目瞪口呆死盯着不放的‘香艳’景象。
千钧一发之际,欧阳穿上了抹胸,胡乱打个结套上了长裤、内袍,汗巾才系住腰际;认出白马找到人的沐刚便闯进了她的‘私人浴所’。
掩紧单薄的内袍前襟,欧阳蹲身遮掩,一头水珠淋漓的青丝侧拢漫入水面,未及着袜穿靴的双脚,赤足踩在岸边。
生平第一次,她庆幸父亲在娘死后没将她缠足。这么一双‘大脚’任谁也不会以为她是个姑娘吧!
她错了!至少沐刚从未见面哪个男子有这么好看的一双脚,足踝圆润修长,小巧的足趾似片片玉屑;白色的内袍长裤贴紧她未及拭干的纤细身子,月光映在她低侧蚁首的雪白肌肤上,长发迤然垂入水畔,秋波斜睨沐刚的她绝想不到,跣足倾身蹲跪于水边的景像有多诱人犯罪!拧吧了长发握在手中,惊魂甫定的欧阳强作镇定和沐刚打招呼。“青云真是好享受,夜浴温泉。”沐刚轻声而道,‘惊艳’的感觉未褪。
遽然明白自己被人跟踪的欧阳怫然不悦,冷冷道:“沐兄何尝不是好雅兴?
夜半策马赏月吗?”
青云生气了。沐刚陪笑不语。
望着她着袜穿靴,套上素衫时,沐刚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现在归营不嫌太早吗?何不再共浴一回?!”
月下共浴说他没有想入非非就是自欺欺人了。
温泉蒸气润泽,双颊绯色的欧阳真的翻脸了!睁大双眼瞪视沐刚厉声回答:“我已经浴罢!请‘沐兄’自便!”
话一说完,她径行跃上马背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只留下心猿意马的沐刚望着碧绿的温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