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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记得的他的好，就是她看到的他的照片。背景是常见的阴云天。漠漠长江的岸，一棵梧桐欹斜进照片里的疏枝，铁路桥穿过空无的远景。大约是累了，他一臂肘着栏杆，一壁望着你。眼情是刀刻在春泥上的微微绽开。象只狗——满月之前的狗，有一种特有的无言哀哀的神情 。他是她的。看到照片的一刻，她想。唯她知道他的好，所以他是她的。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是公司的团委书记。这次春游仍由各个销售部门按自己的情况组织完成。她负责一定额度的报销和照片的免费冲洗。她挑出其中能体现团队精神的备案。应付一年一度的上面的检查。这张照片她端详了很久。
“你看。” 她从未拿别人的照片问过同窗。未开口就红了脸。
“男朋友？”她语塞。连姓名都不很详细。
“照得怎样？”
“可以，挺秀气的。”玉子才结了婚，脸上是洋溢着无拘的笑容的。玉子看了两眼，搁在床上，又急急说着她自己的他。他们住着租来的房子，简单的家具，唯他对她的好盖过了一切。这也是凤子所愿的，若有那一天，四人在一起围着火锅，这人生也就暖了。
她听玉子喋喋，手不自主的拿回了照片，望着要吃进去一样，很久她都不曾笑了。
各自笑着自己的。
出来的时候她就凉了。庆子说，把他带来吃饭吧。她真是展转。
电器部的张干事来取照片，她不动声色的问，怎么这几个人没见过？中间夹着他的照片。新进来的吧？不是，王娜，和服装部的张中明谈朋友；这个是新来的，叫吴宇凡，在康佳柜；这你不认识？林少宛。和我们一起进来的，是小家电的柜长。其他的她都没有听进去。张干事把照片和底片拿走了，她才后悔应该悄悄留下他的，改天可以单独给。时间忽然漫长了，听见办公室的钟滴答滴答的响。
团员档案里应该有。她才接任，档案在柜子里。她伏下头，钻在柜门里。
“林少宛！林少宛！”财务室的大姐破着喉咙喊。
“唉！——”
她激灵了一下。从柜子底慌张爬出来，一手的灰，头发也乱了，她看见一个青影穿过她的窗口，他的。她慌得不枝知所措，他还要回来的。她索性又埋了下来，动都不动的伏在档案上，耳朵探着财务室。那个破喉咙又起来了“刚才报销忘了说，叫你们经理来一趟，后天扎帐，有几家的款子还没到帐！”他恩恩了几声。听见脚步，她的心提起来。然而过了。连面也没对到，她有无缘故的焦躁。
她打开了档案，碳素墨水的娟静飘逸的字迹，他的申请。相片是另一种，红地白衣，好个美俊的儿郎。林绍晚，男，汉族，未婚，1975年元月8日比她小一岁，难怪见了照片有心疼，原来是小，她抿着嘴笑。她是喜欢的，连名也好，现在少有的，温敦薄暮哀喜。他是她的。只有她知道他的好。她想远了。
她下基层，每个部门开共青团先进表彰会。最后是家电部。她看见他在本子上记着，没有抬头。或者抬头她也看不见，她不肯瞄，散会了，他从她面前不曾留心地穿过，她看见他的衣领，干净毛破，很是奇怪。
她和张干事闲聊，远远近近扯在了他的身上。张干事说：“他家的环境不好罢，很穷，父亲有病，下面还有个弟弟。他人很闷，不大说话。好象没有女孩子找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很是可怜。”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是珍珠月似弓。 一切是她想要的。她拒绝着这个年龄应有的约会，抗拒着门当户对，冷眼着繁华场的温言丽影，要的是这样一个眉目可心的人儿，穷，应有穷人的暖与清气，荡漾她的一生罢。她想她从了他，首先会辞职，象玉儿一样，租个房子。她有未曾穿过的曳地大红唐袖，半生梦着只给一个人，灯下辗转，醉里清歌。
她写的第一封信：
“ 绍晚：
本想留下你的照片，然而。我在五楼的第二间办公室里上班，也许很快就不做了。衣服是我挑了很久的。如果不喜欢，就不穿或送给别人。晚上我要到玉儿家吃饭，如果你来，请按下面的地址找我。
青东路37门11号，顾双玉。
不具。 ”
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他来了。他们处了三年。他不是她的。
纳兰性德是这样写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