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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瓷碗
粗瓷碗是土窑烧成的粗糙的陶瓷,和土一样的颜色,古拙而质朴,比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瓷没什么两样,不经意就会忽略它的存在。然而,山里人永远不会忘记它。这种碗,盛上放野菜的玉米糊糊,或者搅了榆树皮面和荞面的面条,吃起来有一种乡土味,祖祖辈辈就捧着这碗吃饭。这不显眼不值钱的粗瓷碗,喂养了一代代的生命,从小长大,到老到死,平平淡淡中,延续着一代代庄稼人的平平凡凡。
最好的碗是一种青白色的碗,勾一圈靛蓝的边。入腊月,常有人在街上叫卖,但村里人买不起,一斗米才换四个。张二爷那年要办喜事,咬咬牙换了四个。大年初一煮饺子,灶屋内热气腾腾,看不清,张家童养媳绊了柴拌儿,一跟头,四只青瓷碗打个稀巴烂。碎了碗,破了财,不吉利,全家训斥、打骂,她一气之下跑出大门,投进井里,死了。为了几个碗,送了一条命。全村人都说,那蓝边青瓷碗不配咱穷人,咱还得用粗瓷碗,就是破碎了,也能添得起。
杨家弟兄是大肚汉,他家的碗特别大,叫“大海碗”不管什么盛在碗里,呼呼噜噜喝下肚,是那样惬意。碗空了,依然回味,咂嘴再三,从心里涌出一种开心,贫穷,幸福?辛苦,满足?一只粗瓷碗,给山里人竟有那么多。
山里人捧起了粗瓷碗,就有了力量有了希望,什么风吹雨打,苦辣酸甜,这碗都能装得下,都能一口气喝到肚里。山里人就是沿着粗瓷碗那缺了口豁了牙的边沿,走完他们的痛苦和欢乐的一生。
我不知道现在村里还有没有粗瓷碗,如果有,谁也不会再用它。时代已淘汰了那朴素的本色,正如粗瓷碗已被细瓷金边碗替代一样,也许这就是历史。
铜盆
俗语说:“家里再穷,也有二斤铜”闺女出嫁,只要不是太穷,都要陪送一个黄铜的洗脸盆。新媳妇嫁来后,铜盆放在新房自己用,等媳妇也成了婆婆,铜盆才拿出来大家用。铜盆洗脸,据说能消病祛灾。至于什么时候兴起没人考证,恐怕从商殷青铜器时代算起,别的器物没有流传下来,可这铜盆,一直洗了几千年。
妈妈那个铜盆是出嫁时舅舅陪送的,用二斗高粱换的。四周有细细的花纹,盆底光亮,能照人。那时,家里买不起镜子,铜盆除了用来洗脸外就成了妈妈梳洗打扮的镜子。
那年,我七岁了,该上学了。妈妈说:“三辈子不识字,死后就变成骡马,还要受罪。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书。”为了这,妈妈省吃俭用,卖鸡蛋、卖山货野果,好不容易攒下几个钱,给我买来一件上衣,一个书包。那一天是我最高兴地一天。那天夜里,我发现妈妈挨声叹气,对着铜盆发呆。透过微弱的油灯光,我看见铜盆映照的妈妈,日渐消瘦,眼角爬满皱纹,头上白发更多了,但嘴角却露出几份刚毅。原来妈妈是为我上学买书本买铅笔而发愁。我说:“妈妈,今年我不上学了,等明年再说。”“这点难处还难不倒妈妈,今年一定让你上学!”第二天清早,妈妈背着我,用麻袋片包好铜盆,到集上了。那年我终于上学了。虽然从此以后用瓦盆洗脸,苦日子却带来了几份温馨。后来“大炼钢铁”村上所有的铜器铁物都收去了。妈妈说:“不然那个铜盆还不是扔进土高炉里。”
去年,我在旧物市场上看到一个古色古香的铜盆,虽然绿锈斑驳,但四周的花纹依稀可见,很像妈妈那个铜盆。不管是不是妈妈那个铜盆已不重要了,几经讨价还价,我终于花一百元买下来。是为了那段早已被岁月的流水冲淡的往事,还是追回消逝的时光?我说不清。
石磨
在张三奶家的院落,发现一盘早已遗弃的石磨。磨掉牙的石磨,长满青苔,静静地躲在院落一角。只有磨眼上插着一根高高的灯笼竿子,还能显出它的一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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