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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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条纷乱的腿，在身前身后移动。高大的腿挺拔修长，皮鞋在地上踏起轻尘。男人的腿，女人的腿，交织成一片，密密的网，密密的丛林。

    日头西落，霓虹调出五颜六色，不同型号的毛笔在高楼、餐厅上面涂抹，绽出绚灿的光，映在型号不同的腿上，一片蓝，一片红。腿们一会儿都跳进蔚蓝的海，一会儿集体受伤，一会生出苔藓，一会镀满金芒。

    汽车们在路上怪叫，一群群人造的机器，嚣张地霸占着人们的地面。琴师将曲谱翻开，张大狰狞的手，虐待钢琴。钢琴随着那些游走在五线谱上的汽车节奏，哀号，惨叫。音符在交通指示线上横冲直撞，脾气暴躁。

    曲谱上烟尘飞腾。琴师双目如电，在曲谱上行行扫过，音符纷纷电毙，拖着惨叫的余音，被别的音符的哀号声淹没。

    汽车簇成一团，一动不动，想动也动不了。扯高了嗓门叫骂，骂声连成一片——群骂。

    一个男孩在群骂的高音下面走过，面色焦急。骂声在空中胶着，爆炸。一队队空战的战机，子弹在空中呼啸，下面走着清白的孩子。

    城市是迷宫，母亲是孩子在迷宫中的出口，孩子也是母亲在迷宫中的出口。两个出口在迷宫中游走，不停地变换方位，不停地相互寻找。

    音符们都忙着空战与殉职，腿们都急匆匆地，赶着去涂抹不同的颜色。没有谁会关注一个清白的孩子。黑夜下的浓墨重彩，不在乎那些微小的留白。

    寻找母亲，就是对家的追寻。家是出游的底子，无家的出游缺少了根，像随风飘荡的羽毛。

    他终于走到一家旅店。旅店远远地入了他的视线，像张开了双臂的母亲。他想起年幼时与母亲走失的经历，当时的无助，恐惧，还像一个个随身携带的物品，看的见，摸的着。母亲将他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说不怕不怕，妈在这呢。

    旅店很旧，就像现在母亲很老。时光在脸上犁出沟沟坎坎，沟坎里埋藏起苦难。而薄暮的日头也在旅店班驳的墙上雕刻明暗。

    隔壁传出缓慢的吉他声，一弦弦拨在游子的心头。夕阳西下，琴声在说着再见再见，像与母亲道别。夕阳收了曾经灿烂的光，和蔼的，沉入西方，可有极乐世界？

    灯很暗，床很硬，他却很安适。旅店、客栈，一个近似于家又不同于家的地方。客栈中的安歇是短暂的安歇，放松是短暂的放松。这安歇与放松因了它的短暂，而更令人珍惜与心疼，就像短暂的爱情。

    他睡的很沉，他睡的很香。他梦到与母亲结伴的出游，那时的他很小，母亲很年轻。

    而逝去的终将逝去，浓夜过后，又是黎明。新的路铺展在游子脚下，远方，那里安置着新的家，等待着游子的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