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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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片湖静得太久了，没有风能拂起一丝波澜，静看着春去春来，花开花落。当雪花飘满全山，湖早已滑入冬眠，梦一山的素裹银装。六棱的雪精灵细撒着，点缀鬓影微飘的风姿。北国红嫩的脸揉进细雪润润的精魂。睫毛上，雪化成水，汇一眼汪汪的清泪，抿嘴含在眼里打转转。

    怎忘得了那鲜红鲜红的头绳，飘渺得不真切，幻舞着远去在无垠白雪尽处。空落落的山墓地一般寂静，却独自立在那里，许久许久。当天色渐暗，老人遗落在雪山里一排瘦小浅浅的脚印。

    怎么找不回了？篝火旁热烈豪迈的歌舞。舞者辣辣地扭动着腰肢。鼓怎么敲得这么劲？和着强烈跳动的脉搏，激情之火在血管里窜出火花，发出尖厉的声响。心脏在狂欢。发亮的双眼似狼。有刀子在割嗓子。昂首嘶嚎出一轮充血的紫月。痛饮烈酒吧！灌下一碗浓醇的液火，填烧你熊熊的胸膛。扯裂衣裳，黑黑的胸肌蒙一层油汗。捶击一拳，能发出金石撞击的声音。

    却找到了独钓寒江雪的老翁。棹一只轻舟，满载寂寞，轻泛微愁。橹将倒影拨乱又拢聚，漾起层层不惊的心事，细品一杯淡远的微苦。日渐沉落，一湖漾荡的橙红，托一片迟暮。最不堪消受的，是深黑绛紫的天地广湖。小舟渔火初明，一袋苦呛流离的滋味，顺旱烟吞进又吐出，缭绕的轻烟弥漫，雾化着暗淡的双眸。

    湖是雪花最美的归宿。水面如镜，赴湖是与自我相拥，如云朵无声的相碰。飘然入湖悄然而逝，汇自身于浩波大水，无处寻得我，无湖不是我。

    空空小舟在湖面上随风自由飘摇，轻推叠叠水波，渐远，渐远

    二

    山林黑的压人。不规则的树枯着枝杈，仿佛随时都要抓下来。一轮黄月在身后尾随着我，有些不怀好意。我捏了捏紧背的利剑，用手做梳理了理蓬扬的乱发。风鼓进我的衣裳，仿佛冲进来无数只窜突的鸟，被兜住了飞不出去。冷得人紧紧缩瑟着，眯着眼迎风而上。

    路旁边盘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膝头横置一把无弦古琴。从破烂的袖口里探伸出一双枯柴样的手，风干嶙峋成一双鹰爪，在无弦的琴上拨弹划扫空气。他已坐了很久，身上琴上落满了灰土。硬瘦的脸上一双无光的鱼眼，黑瞳如一对空穴，听得见丝丝的阴风往外渗。一头窝棚似的枯草粘连成一团，风吹不散。

    老者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瞪在坐前一点。一双手机械地在古琴上方移动。听不到的怪声戳进心里，浑身一阵不自在。

    前方坡上背立一人，森白的手无一丝血色，在月光下晃得惊心。一袭散发在空中抓狂，地上拖一条怪影，发影如纷窜的蛇群。他缓缓别过头来，利棱的眼眶欲裂，突出的眼珠要涌出来，横斜着布满了血丝。嘴唇发紫，从嘴角淌下一线深红的血。露齿寒笑，一排青白的尖牙散发出啃咬的欲望，似乎便要猛扑过来，将我吃的寸骨不剩。

    我们凝神，静气，保持必要的张力。当旭日初升，迸射无数橙色光刀雕刻我们质感的明暗，于此浴光微笑之一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