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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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楼梯上的男人数不胜数

    上楼，黑暗中已有肖邦

    下楼，在人群中孤寂地死亡

    ——朱朱楼梯上

    （关于一个点，一条螺旋上升的线，以及一道划过一切的弧。）

    一种亘古的休息在庭院里进行，就像是午后的阳光，亿万年持续地照耀，持续地释放一种叫做“慵懒”的介质。“慵懒”拥有羊毛般的卷曲，一种书页边角的纹饰，一种家族式的徽章，一种如蜗牛漩涡般的蜗居。他把身体尽量蜷缩，寻找到最舒适的那一刻度，然后静止在那，闭上眼睛放松，体味取消掉自己身体的滋味。他很难想象一座午后的城，那些精致确定的细节，到底是如何生发的，秩序在他的头脑里融化成一滩软塌塌的物体，他的想象填充了所有。从他的庭院，到胡同，到大街，到那些陈旧而低调的木石结构建筑，还有那座宏伟的宫殿，像一朵花似地在他想象的藤蔓上绽放。他的想象茁发，无数的蔓伸展出枝叶，相互缠绕着，缭绕出一座城。

    甚至挺拔出一座山，而夜幕也降临了，太阳陨落，世界被黑色的海洋吞没。他去登那座山，俨然古人。劲草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刀剑相磨的锵锵，值夏夜，凉风驱暑，散数月胸中窒闷，忽兴致大发，欲登夜山，赏明月于山亭，效古人雅致，聚萤火数袋，阅古籍黄卷于月下，时或隐隐有诗意，则书于便笺，丢于萤囊，见墨字于囊中隐现，似萤虫亦提灯默诵，乘爽风而归，集囊中诗，汇一小册，题萤诵集，亦雅事也。

    山如刀削斧劈，壁立万仞。他却如猿猴一般腾跃而上，风灌进他的衣襟，猎猎山响。风是鲸鱼的魂魄，拥有庞大的身躯，细辨呈蓝色。值鲸魂过身，有潮气，含海腥味，风过而衣衫略湿。那些巨大的，缓慢的魂魄在山顶山腰缓缓而行，甚至是一种悲悯的情绪，被鲸鱼魂魄穿过的人心情都会不知不觉变得沉重。现在，庞大的鲸鱼魂魄群正在穿过他。

    鲸鱼魂魄由来已久，由于其游移性，被历代文人作为传播作品的媒介。那些未得赏识与发现的作品被粘在鲸鱼魂魄身上，随着它们的迁移而传播。那些高空风中飞扬的废纸就是那些作品。他随手抄起几页，默然阅读，残破的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隶书。他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作品，他怀想着历代的诗人清瘦的身影，隐现在字纸后面。他看到天空中无数不甘的眼睛永不瞑目。城在山下如渐熄的炭火，夜深了，他想乘鲸魂飞升，却怎么也爬不到鲸背，光滑的魂魄使他一次次掉落下来。他只能继续往山上爬去，而此时，山路呈现出螺旋状，铁铸的山梯像巨蛇盘踞漆黑山体，他在蛇体内奔跑。

    蛇的消化系统开始腐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融化，汗如雨下，他不顾一切地疯跑，甚至跑成一种恍惚，希求在完全融化前到达山顶。逆时间而行如一根逆时的针，他校对内心的时间，时间猛然燃烧，某种东西如水银汞柱般上升。

    当他到达山顶时，西西弗斯正推着他的太阳上来，缓慢而滞重。万物刹那间披上了金属色的光泽，都仿佛被金属化一般，铸在地上。只有西西弗斯和他的太阳缓缓上行。每年三百六十五次，太阳掉下去，又被他推上来，亘古，循环。

    他见这神话在眼前上演，回看城，那一切色彩的出发点，一个人刚刚睁开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