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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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回乡下看父母，来时与同事同坐一车。因晕车，半路上逃了下来。同事说他的姨姐就在镇上的小学教书，不妨一块儿去看看。同事是那种人品不错个性认真的人，恭维谦让溜须拍马之类的与他毫不沾边，能被他看好的人好象不多。可就是这样的人，对他的姨姐却相当有感情，弄得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那个小学校长。

    这是一所中心小学，面积不大，环境清幽，雅致宜人。院内种了些花草，修剪的不是很好，特别是教师办公室门前，一丛丛的黄杨长得密密匝匝杂乱无章。满目苍翠中，一树紫红的花，热热闹闹触目惊心地开着。我惊异于这个季节还有这样热烈纷繁的花，还有这种近乎燃烧的绽开。

    “紫荆花！漂亮吧？”一位端庄大方的女士含笑看着我。想必是同事的姨姐了。我笑着点头。依稀记得小学五年级时读过一篇文章——紫荆花开，内容早忘得一干二净，题目却一直牢记于心。高中时读贾平凹的小说，知道鄂、豫、陕三省交界处有个小镇——紫荆关，不说它的人文风情与自然风光，单是那个名字就令我十分向往。有一天，与一位河南朋友聊天，说到此，对方大笑，说不是“紫荆关”而是“荆紫关”没想到十多年的记忆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是不是源于对紫荆花的钟爱呢？真的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花，曾无数次怀念它的名字，想象它的美丽，渴望嗅过它的芬芳，等待着看过它的花期。香港回归时，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梦里千转百回飘飞不休的花朵，感觉那花形那颜色与我想象的多少有些差距，不觉略感失望。可是，当我面对这一树真实的花，才知道，电视上的花是静止的、高贵的、典雅的，像个安安静静的贵夫人；真实的花则是生动的、灿烂的、热烈的，像个活泼好动的美少女。也许这就是我想要的花，真正的紫荆花，怒放的紫荆花，娇艳的紫荆花。

    “你是小马的同事吧？请喝茶。”随着悦耳的的声音，一杯清香四溢的茶已递到我手里。打量着风韵犹存的女校长，突然间觉得与她的距离很近很近，是不是她天然地有着一种亲和力呢？当同事还在犹豫着是否留下来吃午饭时，我已爽快地接受了一次素昧平生的邀请。

    她的家就在操场外边，一栋崭新而气派的家属楼。房子装修的淡雅而温馨，特别是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那堵墙——确切地说，不是墙，只是一道精致的木质屏风，两边是雕花的门，中间随意地一隔，既将客厅与餐厅分隔的清清楚楚，又有一种一屋之景尽收眼底的豁然，看似玲珑剔透，实则各自为阵。同事说是他姨姐的杰作。我笑问是不是推行校务公开的启示？公开的是形式，保留的是实质。

    她说看了别人的装修，总觉得千篇一律，走进任何一道门就像走进同一个家，不想重蹈覆辙才别出心裁的。又说装修的材料都是自己亲自去襄樊选购的，物美价廉，结实耐用；房子装好后花了两个周的课余时间才收拾好。

    接着，又吩咐同事陪我看电视，她出去一下。话音未落，人已出门。

    想到她说去襄樊选购材料及一个人收拾房子的话，觉得好奇怪，一个女人，跑近千里的路去采购零零碎碎大件小件的装修材料，又苦又累不说，还得精明备至，一不小心买了水货东西退货都麻烦。忍不住问同事他姐夫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在生活的前沿冲锋陷阵？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同事淡淡地说。

    从他只言片语中，我得知了他姨姐的一些情况。她曾是本县南部深山里的一名民办教师，结婚后随丈夫调入西部一个离县城很近的富裕乡镇，后来经考试被转为公职教师，因教学成绩突出，慢慢地走上校长岗位，先是副校长，后是校长；先是分校校长，后是中心学校校长。她的丈夫是镇上中学教师，三年前停薪外出打工，不幸遇上车祸，一只脚被据掉，另一只脚因感染引发骨质炎。从此，闷了就喝酒，喝酒了那只脚就加倍发炎。禁酒的日子，烦了就找老婆出气，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挥拳相向。三年来，这个坚强的女人一边筹钱给丈夫治病，一边管理中心学校及下面的分校；一边照看读高中的儿子，一边承受丈夫的百般挑剔。很多人都劝她离婚算了，别让自己的后半生被那个自暴自弃的男人凌辱的破碎不堪。她笑着摇头。

    很快，女校长回来了，手里是水果和卤菜。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她的丈夫，个子不高，身体消瘦，形容萎靡。对人倒是很热情的，但言语里明显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暴自弃。我对他讲，如果上帝给了一个人残缺的肢体，那他更应该找回自己的精神，找回面对生活的勇气，否则，不但自己累，别人会更累。他承认我说的对，却又怨天尤人地说上帝对他不公平云云。我笑着反驳他，说上帝对他够好了，给了他那么优秀的儿子和老婆，与之相比失去一只脚算什么，应该珍惜才对。

    午饭后，向他们夫妻告别。没有多余的话，我和女校长相视而笑，我想，我的语言都在轻轻一笑中，而她，也一定读懂了我想说的话。

    看着她办公室里悬挂的全校教师神采奕奕的照片，我想到一个女校长在管理上的成功风采。看着她的房子典雅而不失新潮的格调，我想到一个女人独特的审美和品味。看着她丈夫那幅萎靡不振的模样，我想到的是她深深的疲惫与无奈。看着她干净利落的举止和自信的笑容，我想到的是她的坚强。而当她倚门向我们挥手的那一刻，我想到的却是校园里那灿然开放的紫荆花，热烈纷繁的花，触目惊心地绽放着这个季节的美丽。

    2004。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