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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想喊我一声‘爹地’。”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让我想起了我的养父,他在京戏问题上也是纠缠不清的。
在某些方面,他们都是疯子,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疯狂的一面,每一个人都需要心理医生,可是心理医生自己也就是疯子,于是这个世界也成了一个疯子。
我走过去,抚摸着他都有些板结的头发,就像抚摸那些需要男人滋润的我的女客人们。“我是好人吗?”李老大问。我知道他准会这么问,这个问题他对曾问过我很多次,也问过很多人。真弄不懂“好人”这个含糊的词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不错,他对待某些人确实是好的,比如对我,在牢里,因为他有两次把事情做过了头,我替他背了黑锅,他就没有像打其他人那样打我,出来以后,他还是对我好,是因为他以为可以做我的“爹地”为他赚钱。在他的字典里,做任何事,甚至是笑一下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可是,他对有些人简直到了心如蛇蝎的地步。记得同牢房里有一个强奸犯,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又瘦又小又黑,一副猥琐的样子,谁也不会把“强奸”二字与他连在一起。他刚进去时,李老大指使另外两个小瘪三把他打得口鼻流血,然后扒光人家衣服,我记得那时候是冬天,直到把他冻得混身发紫都快晕了才罢手。
后来,他让那个强奸犯轮流侍候我们几个大小便,有好几次我连擦大便都不用自己动手。李老大就这么折磨着那个人,幸亏他后来离开了李老大的牢房,要不然真要被折磨死掉。
在李老大看来,男人之所以要强奸,是因为他从里到外的猥琐,没有女人喜欢他,他才挺而走险。从这一点上讲,李老大是很无知的。不过,凡夫俗子们都这么认为。
所以,在任何监狱里,强奸犯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自然也是最受欺负的弱势群体。
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强奸并不是为了得到性的满足,他只是通过强奸证明自己可以控制和支配别人,从而得到社会上的认同。强奸犯的内心其实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支配欲,但现实生活中由于种种原因,他不可能实现这个欲望,所以他要强奸,通过强奸来实现这个欲望,这样,他的情绪才能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这是我在大学里从一本犯罪心理学上看到的。
我没有把这些说给李老大听,如果说了,相信李老大一定可以理解的,然而,如果真的说了,李老大会变得更加疯狂,连我自己都得搭上。
我何必要这么做,毕竟那个强奸犯与我毫无关系。人应该首先想到自己。
我对李老大说:“你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他笑了,眼泪挂在脸上笑,很灿烂很滑稽的样子。“我当然是好人。不是好人,我会去替人坐牢吗?不是好,我每年会给老家的小学捐三万块钱吗?”
他在唠叨着自己是好人的种种理由。确实,他说的那些事他都做过,结果都是那么崇高和伟大。
可是,实现崇高和伟大结果的过程,以及隐藏在这崇高和伟大背后的目的,其实是很卑鄙的。
正因为只看重结果,所以当所谓的崇高和伟大产生时,我们看不到伴随而来很多的蚊蝇、恶臭、脓血,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地腐烂,我们也习惯于这个腐烂。
李老大说完了他是好人的种种理由之后,开始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话骂赛金花,咬牙切齿,恨不得就要把赛金花嚼得稀巴烂。
其实,我挺替赛金花鸣不平的,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一个与丈夫共过患难的女人,一个与丈夫共同创业的女人,可是李老大把她当过自己的妻子吗?没有,从来就没有,赛金花充其量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与他手下的那些“鸭子”没有什么区别。但这些我没有必要说,赛金花与我无关,她爱养小白脸就让她养吧,除了李老大,跟谁都没有关系,每个人都还这么过着“夏娃河”还照常开着。
时间在李老大冗长的骂声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终于骂累了,我也累了,只觉得自己的膀胱胀得难受,我下了床。
李老大好像打了强心针似的“嚯”地从床弹起来,惊问:“你要到哪儿去?”我说:“撒尿。”李老大也下了床:“我也去。”原来撒尿是两个人的事。
看着李老大惊惶失措的样子,我的眼睛闪过很多人的身影,我那嗜好京戏的养父,那个为寻找儿子而背井离乡擦皮鞋的父亲,失去性能力的徐怀义,被姗姐包了的魏仔,被上司欺压的小官吏唐辉,很奇怪,他们都是些男人,我听见了他们的哭泣,听见了他们的叹息,听见了他们的骂声,骤然间,我发觉,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动物就是我们这些男人,累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喘口气,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作为一个男性的社会性别,我们生下来就是应该是个强者,是让女人来靠的。
这一生,我注定永远都在寻找着母亲的子宫,我只有睡在母亲的子宫,才能安然如初生的婴儿。其实,我应该明白的,我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找到。但是,我依然要寻找,一旦停止了寻找,我的生命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