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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是破庙栖身,农家借宿,林中打尖。林大公子吃的苦头不少啊。”谭诚笑了笑。
梁信鸥继续禀道:“前些天他们主仆二人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头黑熊。大概能卖三四十两银子。那山上的野物倒也丰盛,看两人的意思是想多打点野味,攒些银子再进城。”
“那座山咱家记得离猎场不远吧?”
那座山离皇家猎场足足有几百里地。梁信鸥迅速明白了谭诚的意思,“都是同一条山脉,应该是猎场的野兽跑了过去。”
谭诚没有继续探讨林一川主仆打猎攒钱的事,他轻描谈写地说道:“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林一川自请出族,仍然是林大老爷的儿子。餐风露宿吃点苦头,算不得什么。”
梁信鸥毕竟是武夫,没听明白。一旁的谭弈却清楚这句话出自《论语》,眼神闪了闪道:“林一川当初告假回扬州照顾重病的林大老爷。如今林大老爷死了,他在孝期自然不能回国子监读书。”
林一川来京城,是为了回国子监读书的。督主要断了他这条路。梁信鸥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办。”
等梁信鸥走后,谭弈这才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义父。林一川已自请出族。林家的产业已是我东厂的囊中之物。为何还要让梁大档头盯着林一川?
不仅仅是盯着。还摆出副痛打落水狗的模样。不准他在林中打猎攒钱。还不准林一川回国子监有瓦遮头有地栖身。虽说林一川无路无走,谭弈乐见其成。但他想不明白为何义父还如此关注林一川。
谭诚没有回答,负手往外走:“随义父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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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京城最贫穷的地方。低矮的棚户连绵不绝。房屋之间的巷道狭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走过。墙角的石头生出的都是黑色的苔藓。处处弥漫着一股发霉腐烂的气息。
醉酒的汉子摇摇晃晃走过,毫不避人,对着墙根解开了裤腰带。
一股尿馊味扑面而来。谭弈忍不住抬袖掩住了鼻子,眼里一片厌恶之色。他不明白,义父为何带自己到这种腌脏污秽的地方来。
身侧有风声掠过,谭弈下意识地侧身闪开,挡在了义父身前。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摔倒在他身前。没等他爬起来,头发凌乱的妇人跑过来,扯着小孩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用力揍着他,尖声骂道:“天杀的下作胚子,叫你偷老娘的馍!”
孩子的脖子被衣领勒得紧了,小脸憋得通红,手却用力往嘴里塞着一块黑呼呼的东西,使劲往下咽,顿时噎得直翻白眼。
那妇人急了,掐着他的下巴用手去抠:“狗娘养的,怎的不噎死你!”
那孩子呛咳着出嘴里的馍,喷了一地。
“糠皮麦麸加高梁面野菜混成的团子蒸熟,咽着刺喉。不用水顺着,很容易噎着。”谭诚不带丝毫感情地说着,继续前行。
谭弈回望。妇人见抢不回馍,骂骂咧咧地去了。那孩子正趴地上捡着散掉的团子往嘴里送。这样的日子……谭弈摇了摇头,他过不了。
没走几步,前头的木门哐当作响。一个男人拿着只银手镯夺门而出,回头骂道:“老子赢了就给她买药!赔钱货死就死了……头发长见识短,再哭老子把你卖了!”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声绝望的嚎哭声。穿着寒酸的妇人满脸是泪,颤抖着将捆柴的麻绳挂在低矮的梁上。一个面色青白的小丫头动也不动地躺在炕上。
不难猜测。家中的男人夺走了妇人唯一值钱的首饰去了赌坊。女儿病重,没了钱买药。妇人绝望之下想投缳自尽。
谭诚视而不见,脚步并未停下。谭弈迟疑了下,手腕抖动,一锭碎银击中了妇人拉扯绳套的手。眼角余光瞥见妇人跌坐在地上,谭弈偷偷勾了勾嘴角,快步跟上了义父。
“那妇人为何想要扔下重病的女儿自尽?”
自己的小动作被义父看在眼里,谭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丈夫嗜赌如命,女儿病重等死,还有什么原因?他简短答道:“她没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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