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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呀,妈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呢!做梦也没想到你在这儿!还和你爹以为你回咱家了呢!俺们连家也会不了。”接着哭道:“俺们把你妹妹弄丢了!”哭得更加伤心。
子昂大吃一惊,霍的站起来,盯着母亲问:“妈你说啥?子君丢了?”母亲继续哭道:“丢了,找不着了。”他又焦急地问:“咋丢的?在哪儿丢的?”母亲哭道:“丢在哈尔滨了。”他又急切地问:“到底咋丢的?”母亲只顾哭了。子昂能想象到爹妈因为什么老得这么快,又盯着爹问道:“爹,子君咋丢的?”父亲一脸苦色,长叹口气,随即也泪水涌出。
周传孝说:“日本人把咱家房子炸塌了,寻思奉天乱哄哄的,先回老家躲一躲,再看你姑他们。你妈说她想你大姨了,这就本黑龙江来了。可来的道上把钱都丢了,没办法就跟个有钱的女人去了,她说让俺们去她家干点零活儿,去了吃住,按月给工钱,啥时攒够路费,啥时就能走。俺们还挺感激她的,哪曾想她是看好咱家子君了,让子君嫁给她儿子。结果干了半年多,哈尔滨都被日本人占领了,他们家还不给俺们工钱,非让子君和他儿子成亲不可。她家小子除了长的照雪峰差,其他还都行,对子君也挺好。我就寻思,这兵慌马乱的,人家不给工钱,咱又没钱坐车,前不着亲,后不着家,就先答应了,说劝劝子君也答应。可子君心里就装着雪峰,咋说也不干。转过年,那家人等不急了,说俺们欠他家的钱,只要子君和她儿子成亲,就一笔勾销。人家把成亲日子都定下来了。子君也答应了,哪知她是唬弄俺们,那天趁俺们不注意自个儿跑了。我和你妈到处找也没找着,光在哈尔滨就找了一个多月。你是想不到,我和你妈天天要着吃,数九寒冬,那罪遭的就别提了!我们都没想到能活到今儿个。后来看在哈尔滨实在找不到你妹妹了,寻思她要么回奉天,要么自个儿去牡丹江找你大姨。要说她回奉天可能大,可回奉天跨着省呢,太远了。又一想,她也可能去找你大姨,咋说这是实在亲戚,离着又近便些,就还是奔牡丹江来了,寻思咋也先找着你大姨他们再说吧。俺们也没钱坐车,就顺着火道线儿打听,一道儿都是要着吃的。这前儿个才走到牡丹江,可你大姨不住黄花甸子了,房子地都卖了,听说搬到街里了,这让俺们哪找去?幸亏打听到他三姐夫了,说你在这头儿呢。”
母亲这时止住哭,一边抹泪一边也对子昂说:“他三姐夫可是咱的大恩人,又给俺们买吃的,又让俺们住店,这身衣裳都是他新买的,钱可没少花!”宝来忙说:“婶儿别这么说,以后咱都是亲戚。”说着看一眼米秋成和格格夫人。
米秋成、格格夫人、香荷都在跟前,都被眼前的情景搞得不知所措。见子昂痛哭,又听说他的妹妹丢了,香荷眼里也闪起泪光。格格夫人懵了一阵,又听周传孝讲女儿这么丢的,这时才想起让子昂爹妈进屋,就去搀着子昂妈道:“妹子,咱都屋里说吧。”
子昂的妈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一边擦着泪一边说:“真不知该咋说。听他三姐夫说,俺家子昂和你家闺女订亲了。真谢谢你们收留子昂,谢谢嫂子,谢谢老哥哥!”说着在米秋成和格格夫人身前跪下来,并要磕头。格格夫人忙拦住往起拉道:“这可不中!”又埋怨子昂道:“这个子昂啊,撒谎聊屁的!开始我就纳闷儿,可也没多想啊。”
子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爹妈会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但他不怨爹妈,只是自己曾对米家人编的假话,就这么被露出来,实在感到无地自容。此时他既为妹妹失踪感到心焦,也为能不能和香荷成亲感到不安。
其实他之前就明白有些事情是很难瞒到底的,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瞒不住了,尤其没想到妹妹走失,父母要着饭过来。他原想宝来告诉他找到大姨家后,他就亲自到牡丹江去,顺便把所有真相告诉爹妈,再让爹妈配合自己把戏演下去。但眼下麻烦了,麻烦就麻烦在宝来的身上。他不怕香荷和四位老人知道真相,但他怕这五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见格格夫人在生自己的气,宝来又正在跟前,他忙又跪到米秋成和格格夫人身前,哭道:“我没撒谎,有些话我一直想和您二老单讲,可总觉得不方便,您二老别生气,容我个空儿,现在咱先不谈这些,求您二老啦!爹!妈!”又连连磕头。其实他还在说谎,但这次说谎只是说给宝来一人听的。
大家都感到子昂心中确有难言之隐,米秋成也越发感到子昂神秘。但见子昂如此恳求,便都不多说了,其实一切都很明了,唯独不明了的是子昂心中的秘密。格格夫人扶起子昂道:“知道你有难处,起来吧。”又招呼子昂爹妈道:“快都屋里去!”
子昂忙先向爹娘介绍香荷道:“爹,妈,这是香荷儿。”子昂妈早就注意到香荷了,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只顾着诉苦了。这时她情绪稳定许多,喜欢地看着香荷,说:“噢,闺女真俊!要真能跟俺家子昂成亲,我后半辈子吃斋念佛都愿!”香荷不知该怎么称呼子昂的爹妈,按着子昂对自己爹妈的称呼,她也该同样称呼子昂的爹妈,但她自己不敢拿主意,便只是又施了万福礼,眼角还闪着泪花儿。
格格夫人就是初一、十五吃斋的,听子昂的妈这样说,颇感亲近,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对子昂妈说:“一看你就是个心善的人,要没啥大碍,咱这亲家钆定了!”子昂的妈忙去搀扶格格夫人道:“子昂不懂事,哪块儿不对,您就当亲儿子管教!”
米秋成没理子昂,礼让着子昂的爹进屋。子昂见香荷流了泪,心里很难过,看着她说:“你别生气,待会儿我跟你解释。”香荷心里很复杂,又擦下眼睛,轻声道:“进屋吧。”宝来说:“先让他们在里唠会儿吧。”说着去拎过一把椅子和一只凳子让子昂、香荷坐。子昂把凳子还给宝来,椅子留给香荷,自己又去拎来一只凳子。
坐下前,他先给宝来鞠一躬道:“谢谢你三姐夫!回头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宝来一脸诡异地笑道:“自家人干啥那么客气?”接着又担忧口吻道:“不是我说你,你这谎可撒大了,没看老爷子不高兴了,你真得好好解释一下,不然你和香荷儿的婚事要够呛。”突然觉得不该守着香荷面说这话,又劝道:“好好解释,把心里藏的都说出来,估计没大事儿。”
子昂并不认为宝来是危言耸听,他与懿莹分手就是他事先做梦也没想到的。想到失去懿莹,当初的那股悲切感又油然而生,不安地看一眼香荷,仿佛香荷就要离他而去,心又刀割般地疼,哽咽道:“我没错儿,你信我的。”说完掩面哭起来。
宝来起身在他肩上拍拍道:“哎哎,我看你挺是条汉子,这咋又跟孩子似的!”子昂仍哭道:“我不能没有香荷儿!不然我要那些钱干啥?”宝来忙说:“子昂,是我胡说,爹到底咋想我不知道。再者,这爹妈都让你叫一阵子了,香荷儿也有人叫弟妹、叫嫂子、叫九娘,我猜老爷子再生气他也得寻思寻思,关键看你咋解释了。到底咋回事儿我不问,现在我就走。”又对香荷说:“跟爹和妈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转身便走。
香荷刚陪子昂哭过,见宝来要走,忙招呼道:“三姐夫,该吃晌饭了。”宝来已走到门口,说:“我不在家吃,我找子昂他六哥去,收山货的事儿,我要请他吃顿饭。”子昂忙追上去说:“三姐夫,家里的事儿千万别跟他们说,说了对谁都不好。”宝来说:“三姐夫那么嘴欠吗?行了,我在外面吃完再过来。回去吧,好好解释!”说完出门走了。
香荷还站在院中。子昂走到她身前说:“到我屋来吧,我有话说。”见他有些庄重,她先愣一下,然后默默地跟着他。一进屋,他竟又跪下来,把她吓一跳。她忙拽他说:“你干啥呀?快起来!”见他起来,她又说:“俺爹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跪。你可别再给乱下跪了。”他起身道:“是,我有的是黄金和银元,但也都是你的!”说着扶她坐在炕沿上。她顾虑地问道:“你哪来的那些钱?”他说:“我上山给你采高梁果时,发现一片破房子,都不能住人了。当时在下大雨,我去拽一个破炕席,寻思挡雨用,可炕席底下是个地窖盖儿。后来我下去了,里面地上挺大,有老多钱了。还有枪呢!我在里面看见一个皇历牌儿,是十一年前的,我猜这些东西肯定是没主儿的,就往别处藏了几箱子。还有不少呢,实在没处藏了,我就没动,把那盖儿又盖上了。这钱肯定是没主的,要说归官府,整个东北都让日本人给占了,那狗屁满洲国算啥官府?这钱就是咱的了,咱这辈子也花不了!其实我应早跟你爹你妈说,可我爹我妈一直没找到,订亲这事儿爹妈不露面儿又不行,实在没办法才撒这个谎。”她扑哧又笑了,嗔怪道:“急啥呀?”他认真道:“咋不急?你小姐都嫁人了,那你也该嫁了。惦记你的人那么多,正冒出个愿当上门女婿的,那我不就没我事儿了吗?”她抿嘴笑着推一下他,他就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像他就要失去她似的,恨不能立刻与她办了那种事,米秋成想不把她给自己都不成了。
香荷在米秋成过大寿那天一直很激动,更加觉得子昂光彩照人,甚至感到他身上正充满的巨大的引力。因曾被他的拥抱、亲吻过,那种让她说不清的快感,使她很想再让他拥抱、亲吻。这时她又被他搂在怀里,也忘了母亲的戒律,情不自禁地用双臂紧搂住他的腰,仿佛她的身子本来就和他一体的。就这样,她第二次在他怀里闭上眼,喘嘘着,由着他忘情地亲吻。
亲吻了一阵,他突然直起身,深邃明亮的眼睛又深情地看着她,好象很久没见到她了似的,看得她又不自在了,问道:“看啥呀?”他将她的头紧贴自己的前胸道:“但愿咱俩八月十五前后就把亲事办了!”香荷在他胸上点下头应,接着说:“你去解释一下吧。”他贴着她耳边问:“咱俩一块儿去吧?”她又点下头,然后随他进了爹妈的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