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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基道:“哼,剑仙首徒的疑问,还是让我来解释罢。据这老妖jīng供称——当年川东之所以瘟疫肆虐。正是他们破解了九曜雷阵,将碧玄海底沉睡的白玉蟾惊醒。玉蟾吐出毒雾,致使山民患病。随后两个妖怪变化人形,四处施药救死扶伤。”
峨嵋弟子大多年幼识浅,闻言如堕五里迷雾,有人嘀咕道:“先害人,再救人,谁会干这种颠三倒四的怪事?”
何兆基环视周围,微微头,道:“各位要问,治病救人乃善举,怎会危害正道?其实这正是妖孽用心险恶处!请诸位设想,巴蜀历来是峨嵋派的地盘,境内发生瘟疫大灾,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峨嵋弟子以行善作为修行方式,必将下山救灾。于是两个妖怪预先布局,假借治病收买人心,成就一个好名声。等遇见峨嵋弟子时,当可骗取好感,攀扯关系,借机打入峨嵋派内部。”
花爷爷笑着接口:“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诚如斯也。”
何兆基道:“妖孽当真无孔不入!它们暗中窥伺已久,看穿了峨嵋派的弱。盖因峨嵋弟子年青气盛,道法高而阅历浅,最容易上当受骗。两个妖jīng‘对症下药,投其所好’,若对方xìng格刚直,它们就装作嫉恶如仇;如对方天xìng柔善,它们便假装温良宽仁。对于剑仙首徒这等少年男子,它们则以情爱诱之,令其沉迷女sè,难以自拔。”
李凤歧放声大笑,连道:“放屁,放屁!我与潇潇患难相知,经历过无数的奇遇,都是妖魔预先策划好的?”
何兆基道:“哪里用的着特意策划?所谓‘耳鬓厮摩,rì久生情’,只要能亲近峨嵋弟子,终有俘获其心的机会。各派仙家禁止子弟结交妖类,就是为了防止邪魔侵蚀。唯独峨嵋门风松懈,才让敌人找到了漏洞。”
五台掌门言辞确凿,头头是道,在场众人均觉有理。常生子道:“依着何掌门的意思,紫微星受污,金轮教进犯,两件事也是妖魔计划好的?若大师兄故意谋害师门,恕在下直言,绝对没这个可能;如果大师兄偶然起了念头,才带妖类进入自然宫,金轮教却提前潜入蜀地,似乎对大师兄的举动早有预知,莫非能看穿他内心想法?在下愚钝,请指教。”
何兆基斜睨李凤歧,道:“魔道诡计多端,若让我来揭露,恐怕有人不服,还是听听老妖怪的供词!”手中铁链收紧,将花爷爷拉了半步,示意他立即当众坦白。
花爷爷根本不理会,只是死死盯住潇潇,笑嘻嘻的道:“乖孩子,你没有令爷爷失望。半月前我告诉你,峨嵋派的命根子宝贝叫麒麟丹。你便甘冒大险找着剑仙首徒,虽然没有偷到宝物,最终还是扰乱了他们的紫微星。你完成了任务,峨嵋一败涂地,爷爷我高兴的很呢!”
一个人遭受猛烈打击,往往会陷入冥想,疑惑眼前惊变只是幻觉,此刻潇潇正处于这种状态。她尚未体味到悲伤,愤恨,痛苦诸般感受,满腹疑思千回百转,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似的闪现脑海——首次相遇,花爷爷的微笑那样慈祥;秋深夜阑,花爷爷为自己拉拢被角;冬雪纷飞,花爷爷缝制女孩子穿的花棉袄。chūnrì天高,花爷爷眯着老花眼,费力的用浆糊粘风筝,据“三月三,风筝飞上天”,可以让家里女孩儿将来找个好夫婿.......
对面那笑容狰狞的老头儿,口口声声咬定自己干坏事。他又是谁?他是那个亲如祖父的老人么?
潇潇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你.......你一向待我很好的,象亲孙女那样,是不是?”
花爷爷笑容登消,冷冷道:“我的亲孙女,四十年前已死了。”转向乱尘大师,目光透出无尽怨毒,一字一顿的道:“我合家五口,老伴,儿子,女儿,孙女,孙子,全都死于峨嵋名宿九幽雪的毒手。”
何禹山鼻子里哼了声,道:“妖孽岂可叙人伦?一窝獐子jīng而已,遑称儿女妻子,可笑!”
花爷爷道:“是啊,正道中人看来,我们只是麻木蠢钝的畜生,只配烧熟了端上饭桌。因此九幽雪连害五条xìng命,只当消灭妖孽,全无半愧疚之心。殊不知我们兽类也有情感——你善待呵护,我们适意快乐;你虐待打骂,我们惊恐哀伤;你用针扎拿刀割,我们会感到疼痛;你杀害我们的子孙亲眷,我们也懂得报仇。”
着,他冲潇潇头,道:“孩子,兽类修道,被他们视作妖邪。你苦苦修炼脱褪原形,出落成这样一个鲜活美丽的大姑娘,却犯了正道大忌,迟早要遭他们残害。所以咱们对付峨嵋派,既是给花爷爷报仇,也是为你自己击败死敌。”
潇潇默然无语,一阵战栗,从指尖直到心尖,五脏六腑颤得生痛.......最可信赖的挚友,最可关爱的亲人,只将自己作为报仇的工具,当作计划里的棋子。世事之无情,孰有逾此者?!仓惶迷惘之际,她只觉芒刺在背,仿佛身处荆棘丛中。蓦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怀疑仇恨的目光,如冰如剑,一齐向自己shè来。其中一道饱含痛楚,令人肝肠寸断。潇潇顺着道那目光望去,李凤歧石雕般的站在远处。不知何时起,他已退到正派弟子的队列中。
花爷爷昂首斜眼,睨视峨眉弟子,道:“九幽雪号称炎雷大天藏,数十年间却闭关隐居,大敌当前也不敢现身。我的血仇只好向峨嵋派讨偿。你们要怪,就怪九幽雪这个欺弱怕强的懦夫罢!”
经过一番议论,真相似乎愈渐明朗。乱尘大师手按额头沉思,忽道:“金轮教狂妄自大,不会听命妖jīng的调遣。几件事严丝合缝,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强大的势力。”
何兆基道:“大师所料不差,此计诡谲而jīng密,正是东海妖皇的行事之风。”
犹如闷雷凭空落地,声音不大,却可令人魂飞魄散。众弟子闪出好大片空地,潇潇与花爷爷站在中间,仿佛怒风中的两棵细竹。自从上次惨败后,十多年来峨嵋派艰难维持,只恐敌人进攻。忽闻妖皇开始行动,每个人手心都捏了把冷汗。
乱尘大师原本端坐如松,霍地起身,凛然道:“妖皇!”
何兆基道:“不错!这两个妖jīng就是妖皇派遣的jiān细,金轮教也是接到了妖皇的邀约,方才大举进犯峨嵋山。”拉扯铁链,喝斥花爷爷:“老妖jīng,你们受命妖皇的经过,当着大家再一遍!”
花爷爷笑道:“妖皇唤醒白玉蟾放毒,派我们假借救民之名结交玄门弟子,伺机潜入峨嵋山,作为rì后总攻的内应。因玄门真气克制妖气,妖皇又传了‘圆真心术’,使我接近峨嵋弟子也不至受伤。当时我很担忧,这计策五分靠谋算,五分靠运气,倘若机缘难逢,辛苦岂不白费?呵呵,哪知结果超乎意料的好!潇潇竟然迷住了剑仙首徒,她去寻找剑仙首徒那天,我便送信禀告了妖皇。随后金轮进击,玄门实力大损,灭亡之rì屈指可待,这真是天意使然!”
听到这儿,李凤歧心如刀绞,痛得四肢百骸几乎散架。他终于想通了,自己的真气进入潇潇体内,她怎会毫发无损。他终于明白了,金轮教虽不知潇潇何时潜入自然宫,但得到妖皇的通告,预先潜伏于蜀地各处,等见到紫微星污浊,趁机对峨嵋派发起攻势。
难怪奥波益有恃无恐,他早知紫微星受染,才敢让徒孙宗巴尔挑战乱尘大师。
思前想后,李凤歧指节捏的噼啪响,哀痛被怒火代替,体内剑气游走奔突,只想来场血战拼个粉身碎骨。他眼里什么也看不到,惟有白茫茫的水雾,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惟有粗重的喘息。
花爷爷边笑边看潇潇,幽幽的道:“乖孙女,若非我传你‘圆真心术’,你怎可与剑仙首徒亲近?如今修chéng rén身,正好跟他了结姻缘,爷爷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嘿嘿。”
妖孽yīn谋“暴露”,仍敢嘻笑自若,各派门徒只觉羞愤难当。范老英雄瞪圆眼珠,直着嗓子大喊:“快杀了这妖女!还等什么!”龙虎掌门方衡因儿子重伤,恨极了邪魔外道,也率众喧哗,只教除掉两个妖孽,再找金轮教报仇雪恨。
潇潇浑身的血都快凝固了,心中思cháo却狂涌奔腾:花爷爷跟峨嵋派寻仇,为何拿自己当工具?哦,他认定女孩生xìng善良,纯真无知,既容易被利用,又可使峨嵋弟子产生好感,比他亲自出马强多了。然而如今事发,他又怎么死死咬定自己是同伙?.......
剑仙首徒,乃玄门的首领,毁掉剑仙首徒,等于毁掉峨嵋派,花爷爷深知此节。但玄门子弟情深义重,直接诬陷李凤歧背叛师门,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于是花爷爷词锋咄咄,总是牵扯潇潇,仿佛诸般恶事全是她故意所为。
搬不倒剑仙首徒,就毁谤他最爱的女子。伤害人的身体,不如伤害人的心。峨嵋大弟子钟情妖jīng,正道各派绝不容许;剑仙首徒爱上死敌,九大玄门也不能接受。只须将潇潇诬陷成危害峨嵋的凶手,便将李凤歧逼入了绝境。此后他心碎神伤,名誉尽失,如何担当重任?剑仙首徒被废掉,峨嵋派的末rì也不远了。花爷爷这计策连环相扣,jīng巧而又yīn狠,也将“绝情”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或许,花爷爷曾经疼爱过潇潇。但那只是对死去孙女遗念,借她聊以慰怀罢了。
谜团一个一个解开,答案重的叫人无法承受。最后疑思消除了,潇潇的心智也即崩溃。她象是忽然jīng神大振,刚才还抖的厉害,这会儿腰板挺的笔直,眸子噙着眼泪,唇角却含着笑,几步跨到李凤歧跟前,扶住他的肩头笑道:“我是妖女,我是坏蛋,他们的,凤哥哥你信么......”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这一巴掌李凤歧激愤而发,虽未蕴藏真气,也使足了劲道。直打得潇潇身子腾空,飞出两丈多远才落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口鼻流出鲜血,左边耳朵听不见声响了。但她似乎从噩梦中觉醒,眼里惧意荡然无存,代之以最深最黑的沉静。绝望恰似一道光,照的人眩目,众人莫名其妙的往后退。而她只是抬起手,慢慢抹掉嘴角的血沫。
这一刻,潇潇反而更加美丽,衣袂飘摆,婷婷玉立,凄然透着淡然,犹如万丈冰崖上一枝孤梅。
李凤歧举着手掌发呆,脑海里余音回荡,全是那天两人的谈笑——“凤哥,我听人,男人喜欢打老婆。我怕.......”,“我绝对不会打你!......从今往后,我若欺负潇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一语成谶,冥冥之中是什么力量,乖张颠倒如此弄人?李凤歧尚未转过念头,悔恨已如万根钢针,霍地刺入内心最深处。望着潇潇凄美的样子,他心碎了,发疯似的大叫:“不!我不信,我死也不信!他们全是胡八道,全他妈的诬陷好人!”
他朝潇潇跑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扑通”跪倒,双臂伸开,膝盖在地上拖着,叫道:“师尊,师尊,别信姓何的瞎,他为了搞垮咱们峨嵋派,用尽卑鄙下流手段!还有这个花爷爷,他自己罪不容赦,临死想找个垫背的陪死鬼,所以才诬赖潇潇。其实潇潇什么错都没有......啊,不,她有错,她的错就是太单纯,太善良,太容易被人利用!师尊您最明智,最仁慈,最......您知道潇潇是无辜的!您开恩饶过她吧!”一边申辩,一边“大步”膝行,碎石摩烂肌肉,身后留下两条殷红的血迹。
饶恕潇潇容易,抹掉血债却难。东海妖皇手段毒辣,诡计yīn损,残害生灵不计其数。各派仙家恨之入骨,但凡门徒与之牵连者,定然处死无赦,正派内部尚且严苛,何况潇潇这样的妖类?就算乱尘大师凭借威德,力排众怒保住潇潇,李凤歧又如何在仙界立足?天龙神将跟妖皇的jiān细有染,别外人鄙视,就是那些战死弟子的灵位,活着的师弟师妹,李凤歧今后又有什么脸面相对?
乱尘大师仰头望天,嘴里嘀嘀咕咕,仿佛跟天上某个看不见的人商谈。左右弟子侧耳凝听,可以辨出他含混的话语:“第二次......这是第二次,天龙神将又完了,常言事不过三,还有第三次吗?”口气犹豫,似已打算宽恕潇潇,以偿李凤歧求情之苦。但这样一来,爱徒声败名裂,那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唇角抽动,猛地转向李凤歧,使劲捶打自己胸膛,哀恸道:“十六年前行健临阵脱逃,十六年后凤歧误中圈套,两任天龙神将全栽在女sè里,老天爷怎么安排的?我连大徒弟都保不住,我算什么师尊?我他妈是个白活三百四十六岁的老废物!”当真老泪纵横,字字含悲,令闻者黯然神伤。
目睹大师兄的惨状,众弟子已然震骇;再看师尊失态痛哭,愈发悲愤难以自制。一名弟子冲出人群,挺起长剑直刺潇潇胸腹。李凤歧一跃而起,闪电般挡在潇潇身前,一把握住剑刃。
这剑形状奇特,尖峰两侧有极细的钩子,名称叫做“灼魂钩”,乃摄魂门降妖除魔的利器。曾放入三昧火中锻炼,用时挥动剑锋,可将妖魂勾出烧成飞灰。潇潇无法抵抗,也不愿抵抗,凌厉的火气扑面袭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摔倒。李凤歧揽住她的腰肢,瞋目圆睁,怒喝道:“山继青,你干什么?”
那弟子道:“大师兄,这妖女败坏你名声,我杀了她!”忽见大师兄手掌“吱吱”冒烟,被剑锋烧的皮开肉绽,登时目瞪口呆。
潇潇眼光渐复清澈,莞尔一笑,轻声道:“山继青,峨嵋山继续青翠,就是你吗?”
山继青一愣,凝视潇潇的笑容,心中暖意流动,明明是妖女,怎地忽生亲切之感,忍不住就想叫她声“嫂子”?蓦然泪水夺眶涌出,山继青撒开长剑,低头捂住眼睛跑回人群。潇潇挣扎站直,摸索李凤歧灼伤的右手,眼里的痛意难以描摹。她什么也没,撕开裙角,象古墓里那样,细细给他包扎伤处。
李凤歧横了心,咬牙道:“放心,我宁可离开峨嵋派,也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潇潇抬起头,又摇了摇头,道:“不,那样你会不快活的。”凝眸看了他一眼,很深很深,仿佛想把他的样子带往永生永世。随后她再不看他,俯身捡起掉落地面的那柄长剑。
李凤歧浑身都绷紧了,以为她要寻短见,刚yù出手阻拦。却看潇潇神情淡定,径直向花爷爷走去。李凤歧打了个突,暗想“她想杀花爷爷!”
对于毁谤自己的恶人,谁不想除之而后快?十多年的亲情是场骗局,潇潇必定恨入骨髓。何兆基瞧出几分端倪,成心让两个妖怪自相残杀,当下放松铁链后退丈余。其余各派门人暗自戒备,隐约感到一场惨变即将发生。
渐渐的,潇潇走近跟前。花爷爷兀自嬉笑,道:“傻孩子,你要杀人灭口吗?可惜太迟了,咱俩yīn谋败露,无论如何休想逃脱。”
潇潇停住步子,凝视他好一会儿,淡然道:“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手中长剑猛地挥落,只听“叮啷”脆响,铁链应声断开。那链子上贴着符咒,具有拘索妖类的效力,器物破损,索妖法力随即消失。潇潇抛掉灼魂钩,高声道:“你快逃吧!”
花爷爷愣住了,在场大多数人也愣住了。忽逢奇变,常人都会发蒙,第一个念头总是“为什么会这样?”。这时候反应最快的人,往往是头脑简单的蠢货。灼魂钩飞出,恰好落到范老大脚前。这子先前丢丑,憋了满肚子闷气,次后听老爹鼓噪“杀死妖jīng”,他便一直运劲蓄势,准备大大表现一番。忽见铁链断裂,长剑掉落身前,范老大恍然惊觉,抓起灼魂钩纵身飞跃,嚷道:“消灭妖魔的是齐云派!”剑锋横空,流星般刺向花爷爷。
忽然间人影斜插而来,恰好挡在剑势的正前方。范老大只觉手中微沉,长剑刺中了那人的身体。定睛看时,潇潇张开手臂挡住花爷爷,灼魂钩从她前胸刺入,又从左胛穿出。众人见状惊呼。花爷爷仿佛大梦初醒,求生的yu望陡然炽烈,当即蹬地腾空,驾起妖风朝山外飞去。
方衡大喊:“快捉拿妖jīng!”道宗门徒跳到半空,正yù追击,却又似狂风席卷枯叶,七零八落的纷坠落地。
只见一人冲进人群,旋踵挥臂左冲右突,双手同时施放剑气。范老大首先被剑气击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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