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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尘大师一言既出,璇玑峰人人变sè。众弟子只当耳朵出了毛病,抑或师尊伤重智昏,颠三倒四的讲胡话。李凤歧和潇潇心下冰凉,料想师尊恼怒到了极,才会这般反语讥讽。

    楚晴道:“师尊,您是笑......”

    乱尘大师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大师兄看中的女子,成婚后怎么不是你大师嫂?”

    楚晴哑然,张着嘴直眨眼。常生子道:“峨嵋派与妖类为敌,而这女子是妖.......恐非大师兄佳配。”

    乱尘大师手臂斜伸,指向自然宫的匾额,道:“那上面的字,给我念三遍!”常生子莫明其妙,也只剩眨眼的份儿了。乱尘大师道:“念啊!”常生子只得念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道法自然。”

    乱尘大师又问:“是何含义?”

    常生子道:“此四字,引自《道德经》原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乃修真成仙的四个阶段。盖因人生于大地。必先取地法修成地仙,方可进入更高层次,故云‘人法地’;而后飞升入天,成为天仙.......”

    乱尘大师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瞎背书鬼扯淡!你真能明白这四字的道理,就该你当师尊来教训人了。”继而举目遥望天际,目光深远,悠悠的道:“道之恒常自在,动静皆由自定,是为‘自然’。万物生灵莫不顺从其意,此所谓‘顺道而生,悖道而灭’。我们峨嵋派历尽千年风雨,延存至今,正是顺应天命大道的结果。”

    他话锋一转,手指阶前跪着的两人,道:“峨嵋遭难,是天意使然,他俩情投意合,不也是天意么?我强迫凤歧忘却妖女,甚至想让凌波嫁给他,百般心思用尽,却是‘老母鸡孵石头’——尽作无用功。仔细思想,冥冥之中天命注定,他俩该当有姻缘之分,强行阻碍又有何益?今rì峨嵋大受外魔荼毒,不定就是我悖逆天道的报应。”

    乱尘大师环视众人,道:“若凤歧勾结妖魔,故意使紫微星受染,实在太过荒唐。相比这种推断,我更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天道给我们安排的考验。玄门中人,秉持‘顺应大道,乐天知命’的法理,即使遭受万般苦难,也应视为天道的恩赐,敞开胸襟欣然承受。嘿,峨嵋山经历了太多杀伐,何不用一场喜事,洗尽满山的萧肃之气?”

    一番道理,得众人心悦诚服。峨嵋弟子躬身致意,齐声道:“多谢师尊明示,我等茅塞顿开。”

    潇潇本已万念俱灰,忽然峨嵋师尊亲口允准婚事,妖女升格成大师嫂,变化来的太快,使人茫茫然如置身梦境。好半天她才醒过神,眼里闪动喜悦的光芒,对李凤歧道:“你师尊行事好古怪,不愧名字里有个‘乱’字。”

    李凤歧却没有丝毫快意,面对师长的慈爱,同门的宽容,他内心无比的沉重。毕竟因己之过,才酿成此番大难。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昨rì还音容鲜活,如今却成了脑海里的记忆,这种悲痛岂可轻易化解?这时有人走近身边,恭贺大师兄姻缘美满。李凤歧沉着脸,扶起潇潇走向场地边缘,仿佛在躲避什么。潇潇默然顺从,大气不敢透,半步不敢多迈,生怕偶有闪失,到手的幸福化作泡影。

    当下众弟子重振jīng神,动手整理山场。常生子年高望重,由他安排善后诸务,派遁甲门守卫山门,风雷门清除余毒,驭兽救助山中生灵,奇巧门掩埋死者尸体。忙活几个时辰,已是下午光景,厨房送来饭食,众人席地聚餐。几名送饭弟子走到李凤歧跟前,劝慰大师兄节哀,该吃就吃,切莫哀痛过甚伤了身子等等,却没跟潇潇讲半句话,偶然目光相触,众弟子也转头避开。

    或许因为彼此还陌生,或许让妖类作大师嫂,一时很难认同。峨嵋弟子们聚散走动,总离潇潇远远的,无言的疏远,比有声的斥骂更伤人。潇潇心xìng聪慧,如何觉察不到?心里早凉了半截,眼看李凤歧愁眉紧缩,只得强作笑颜,安慰他:“没关系,大家还认生,往后rì子长了,一定会跟我这‘大师嫂’搭腔的。”

    吃过饭之后,常生子吩咐众弟子各归原处,再请师尊回元始峰静养。乱尘大师端坐不动,道:“你理事也得手,可惜关健地方糊里糊涂,终究难堪大任。”

    常生子道:“弟子失当,请师尊指教。”

    乱尘大师道:“该追查的不追查,该处罚的不处罚,这叫做猪八戒吃人参果,连皮带核囫囵了账。”

    常生子微感愕然,道:“查什么?处罚谁?.......大师兄虽然犯错,师尊不是宽恕他了么?”

    乱尘大师不再瞧他,视线伸向远处,厉声喝道:“许青铉,直到这会儿,你还装作没事吗?”

    此话极为严厉,与乱尘平常的语气大为不同。众弟子本已散开,闻声又重新围拢,张着眼齐刷刷的望向师尊。许青铉经历苦战,又率驭兽弟子清扫山林,累得力疲神怠,听到师傅呼喝,立时跪倒阶前磕头。

    乱尘大师道:“我来问你,自然宫由你守御,为何放凤歧入内?其后凌波也进去了,还偷偷吞服了剑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青铉定定神,道:“昨夜子时大师兄来找我,修炼出了偏差,身体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急须借用自然宫的‘静修室’调正真气。”

    乱尘道:“自然宫内正炼制剑魂,夜晚严禁有人入内。你明知这条禁令,为何监守自破?即便情况特殊,也要先向我禀报啊!”

    许青铉直挺挺的跪着,坦然道:“当时大师兄求的很急,我想他的偏差定然很严重。师尊居住的元始峰离此三千多里,按弟子修为往返须三个时辰,耽搁太久只怕大师兄身子受损。于是弟子.......”

    他又磕了个头,道:“于是弟子编造谎言,对大师兄——师尊曾经吩咐过,明天惊蛰峨嵋重开门庭,由大师兄主持大典。清早先让他赶到自然宫,策划排队站位等诸般礼仪。现今大师兄自己来了,我也正好交班,至于进宫里去如何,请大师兄自便。完这些,弟子离开了璇玑峰。”

    乱尘冷笑道:“看不出你挺会撒谎。想放他进去,你直接离开就好,何必编这么大篇瞎话?”

    许青铉道:“大师兄忠厚赤忱,假如弟子就此离开。他定要等到师尊的准许,才会进入自然宫,那岂不误事?何况.......”略微迟疑片刻,最终鼓足了勇气,大声道:“何况弟子亏负过大师兄.......前年大师兄回山,是我告发他结交妖类,令他大受责备,这两年过的很不顺意。弟子对不起大师兄,早想找机会补报。所以,他就算提出更难百倍的要求,弟子也会尽力办到。”

    听了两人的对答,李凤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象挨了几百个耳光。原本算计许青铉老实巴交,自己才编出什么“走火入魔,急须入宫”的谎话。没想到老实人自有主意,铁了心要帮忙,骗他是多此一举了。更没想到此人重情至斯,为了朋友宁可自担重责。那句“忠厚赤忱”评语,更象对他的写照。

    李凤歧既愧疚,又感动,嚷道:“私通妖类的是我,偷入自然宫的还是我,跟铉叔毫无半关系,师尊休要冤枉好人!”

    乱尘怒目圆瞪,喝道:“好人?好糊涂的蠢人!你子懂个屁!趁早给我闭嘴!”

    耳闻师尊出言粗鲁,大违平常仪态,众弟子尽皆震动。乱尘摸了摸胡须,目光移回许青铉身上,道:“你离开璇玑峰之后,凤歧带蝴蝶进去,自然宫门前再无任何防备。再后来,凌波潜入宫中偷服剑魂,当然畅行无阻了。嘿嘿,好个凌波,平常闷葫芦似的,关健时竟有这份胆量。算起来yīn差阳错,昨夜发生的这些事,成就了凌波降魔护山的奇功。”

    李凤歧大声道:“对啊!若非铉叔离开自然宫,凌师妹怎能取得法宝击退强敌?其实铉叔的功劳最大!”

    乱尘大师没理他,盯着许青铉,道:“你罪责深重,多数人肯定不服。但同样的过错你犯了两次,两次都令玄门大受折损,教我如何宽容?”到这里,乱尘大师轻声叹息,缓缓道:“十六年前东海圣水宫正邪对决。大战前夕,一女子潜入玄门营地,私同天龙神将桃行健出走,致使峨嵋派惨败。那晚负责守卫营门的是谁?青铉,你应该记得。”

    直到此刻,许青铉方才变了脸sè,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粒。乱尘大师续道:“当年放那女子潜进营盘,如今放凤歧私入自然宫,你都是为了‘情谊’两个字。却将师门安危置于脑后,被人家只言片语骗的团团转,终令峨嵋遭受浩劫。修仙讲究天xìng灵通,如此无智,无能,独断胡为的人,再修炼几百年,恐怕也是瞎子灯白费功夫。”

    李凤歧听师尊话锋尖锐,隐含开革铉叔的意思,心中焦灼如焚,正yù出言为他申辩。忽然黄幽飞也似的跑进试炼场,脚跟尚未站稳,嘴里直嚷:“出大事,出大事了!大家快些准备!”

    众弟子闻言凛然,只当又有邪魔入侵,纷纷向自然宫聚拢。常生子道:“外边什么状况,你先讲清楚!”

    黄幽道:“七,七道宗齐来拜山,已经过了止僭障。”

    所谓“七道宗”,指的是九华,五台,齐云,崂山,三清,青城,龙虎七处道家门派。自古尊天地而忌邪祟,与妖魔势不两立。因峨嵋仙术最高,这七家都尊峨嵋派为正派领袖。他们此番集众进山,一定是闻讯峨嵋遭袭,特意赶来助阵的了。

    念及此节,众弟子出了口长气,紧张氛围登即缓释。可黄幽神sèyīn晴不定,似乎另有隐情。乱尘大师双目微闭,冷笑道:“邪的才走,正的又来,峨嵋山改戏院了么?你方唱罢我登场,当真热闹的紧。”

    常生子瞧出蹊跷,追问七道宗的来意。黄幽面带尴尬,道:“他们口气大的很,山道里遇着,要我们带路面见师尊,那样子倒象兴师问罪。而且.......而且他们还抬,抬着棺材.........”

    话刚了半截,只听鼓乐喧天,由长chūn麓方向走来四五百人。黑压压的蚁聚蜂拥,前头几十人头缠白帕,手持招魂幡,中间抬一具楠木大棺材,好似发丧出殡的情形。遁甲弟子左右相伴,一边领路,一边询问,yù待阻拦又不得力,缩手缩脚的不知所措。

    峨嵋弟子面面相觑,隐约感到苗头不对。那帮人走到场地zhōng yāng,呜咿哇啦的吹奏,尽是葬死人的曲子。把棺材送到人家门口,兆头大恶,实属无礼至极。众弟子怒火渐炽,有的厉声诘问,有的更伸手推搡。正混乱之际,人群里冲出五名道士,手中长剑飞出,一齐刺向潇潇。

    李凤歧早就全神戒备,眼看剑光刺到,左手二指弹击,念了个“疾”字诀,五把长剑立时倒转疾飞,反比来时快了数倍。那五个道士趴地躲避,直唬得屁滚尿流。一名长须道士急跃上前,舞动拂尘缠住剑锋,原地连转七八个圈子,好歹化解了剑势,抬起手看时,虎口已被剑气震裂出血。

    李凤歧仰天长啸,真气直冲九霄,四方风云倏尔黯淡。那伙人犹如挨了雨淋的蛤蟆,手中乐器掉落,一个个震的目瞪口呆。李凤歧挡在潇潇身前,昂首挺胸,喝道:“峨嵋仙境,你等怎敢放肆!”

    五名道士挣扎着滚爬,手指潇潇乱嚷:“妖,妖jīng!大家看到了罢!峨嵋派果真包庇妖孽!”

    长须道人手抚胸膛,装模作样的道:“这位李道兄乃剑仙首徒,两年前神女峰相遇,为保护妖jīng对我们大打出手。久别重逢,作风如旧,玄门jīng英沦落到这般地步,可叹啊可叹。”

    李凤歧心头微惊,定睛仔细端详。那道人白面长髯,古貌岸然,正是五台派的何禹山。那年为救花爷爷与这人交过手,由此结下仇怨。如今道宗七派齐聚峨嵋,必是受了五台派挑唆,前来追究剑仙首徒私通妖怪之责。

    果然何禹山前言未几,一个黄胡子老头接茬道:“俗话讲‘眼见为实’。峨嵋派自诩清高,引为海内仙家之首。然天理昭昭,丑闻毕露。老范,真凭实据在眼前,你作何感想?”这黄胡子是五台掌门何兆基,素来嫉妒峨嵋威名,总想取而代之。谋划多年终于逮到峨嵋派的“短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眼含笑意,向那些穿孝服的人望去。

    奏哀乐穿丧服的人众,均为齐云道派门徒。为首者须发皓白,一张紫棠脸威风凛凛。此人姓范名真泰,身为齐云派掌门,平生处事端正,嫉恶如仇,四海之内都称“范老英雄”。他眼见李凤歧护卫妖jīng,耳听何兆基言语挑拨,悲愤难以自持,大步走到场地中间,又不出话,两只手只管捶打自家胸膛。

    乱尘大师道:“范老英雄,你什么事想不通,跑到峨嵋山来胡闹?”挥了挥手,示意许青铉暂退,稍后再等发落。

    范老英雄仰起脸,满眼热泪,道:“峨嵋山被妖邪侵染,大师如何放任.......”嗓音呜咽,后半截话含糊难辨。

    常生子插言道:“且住着!范掌门,你抬棺上山是何道理?棺材里装的什么人?”

    范真泰定了定神,抹干眼泪挺起胸,道:“里面什么也没装,这是口空棺材。”

    忽而传来几句冷言冷语,话音稚嫩,词锋却尖刻如刺:“呵,好啊,这叫‘空棺材出殡’——木(目)中无人。姓范的,看你老脸老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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