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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愣了一瞬,以为他发病讲胡话,既同情又歉疚,忙道:“都怪我不好,明知你伤重还只管瞎扯,害你神智错乱。咱们别谈峨嵋派的事了。”
李凤歧瞪眼道:“什么神智错乱,我清醒的很!你想想啊,陵墓位于地底深处,却时时吹风,表明这儿另外有出口。两头畅通才会刮风,对不对?”
潇潇想了想,省悟道:“对啊,空**才会来风,密闭的地方如何通气?哎呀,我居然忘了这原由!”
李凤歧jīng神振奋,舔湿手指举过头,道:“顺着风向走,定可找到离开墓**的通道!嘿嘿,绝处逢生,祖师爷英灵保佑!快扶我起来。”
潇潇搀起他,越过沟渠上的桥,步入森茂的陵园深处。两个少年相依结伴,循着风势姗姗而行。草木越来越茂密,碎石铺满径,仿佛被风化的丹砂,显现斑驳的赭褐sè。
潇潇道:“好大的园子,怎么都走不到头。”
雾气又渐浓密,微风变成热浪,从耳畔“呼呼”的刮过。李凤歧道:“很热!象进了澡堂子。”边话边大口喘息,面孔赤涨,大有憋闷之态。潇潇道:“这地方古怪的很,你要受不住,咱们别往前了罢?”李凤歧恨不得肋生双翅,立时飞回峨嵋山,摇头示意无妨,两人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面,此处三面石壁矗立,前路断绝,显是陵墓最后的边际。左右树木成排,沿着河渠分布,硕大的果实压弯了枝头,尽是些蟠桃,凤梨,荔枝枇杷之类,比寻常水果远大数倍。许多掉落河边,累积成堆,果汁流入河水,散发着醉人的甜香味。
目睹此景,潇潇“啧啧”称奇,道:“我......我有明白了,河里为什么会流淌美酒.......”却看李凤歧表情呆滞,愣愣的直视前方,犹如着了魔似的。潇潇心头发怵,思量前面究竟是何怪物,竟将剑仙首徒吓成了泥塑木雕。她缓慢的抬起视线......
只见空地zhōng yāng红雾飘忽,露出九座石墩,石上分别篆刻“摄魂,风雷,卜筹,奇巧,剑仙,丹药,驭兽,神农,遁甲”的字样。排列七零八落。石墩前一具白骨,身穿铁铠,盘膝跌坐,历经千年的甲胄毫无锈蚀,发出淡淡幽光。
李凤歧目光发直,望着中间名为“剑仙”的石墩,那上面巨影竖立,悬着一把赤红sè剑刃,长逾丈余,无柄无鞘,恰似菲薄的柳叶,又透出浑重魄势,两侧气浪鼓涌荡漾,形成了地底刮风的奇特现象。
李凤歧喃喃道:“原来........这是离火神剑!难怪外面的水涌不进来!”
潇潇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峨嵋派的法宝么?”
李凤歧定了定神,解释道:“自古相传,天地万物由水,火,风,雷四种灵气聚合生成。而四大灵气蕴含于四件神器中,分别是‘离火剑,巽风剑,天雷剑,玄水剑’。谁若驾驭四神剑,即可掌握乾坤,调遣鬼神百灵。然则亘古及今收齐神剑的,唯有我们元宗祖师,他老人家驭剑驱魔,恩泽苍生........”提到祖师爷他又来了劲头,胸膛挺了起来。
潇潇打断话头,道:“我曾听花爷爷谈论天外法宝,他最厉害的剑叫做‘万仙斩宇宙锋’,但凡妖魔jīng灵,无不梦寐以求,那宇宙锋也属四神剑之列么?”
李凤歧嗤鼻道:“宇宙锋是魔剑,杀死对方攫取法力,邪毒无比,岂可与四神剑相提并论?”顿了一顿,指着石墩上红sè巨影,续道“前面那红彤彤的玩意儿,这就是四神剑之一的离火剑,世间所有火焰的源头。陵墓内安放此物,任他外边水势滔天,休想浸进来半滴水珠。”
潇潇道:“你的意思,离火剑挡住了陵墓外的水流?”
李凤歧道:“非但如此,那大蛤蟆xìng属yīn寒,也受离火剑克制,因此才不敢闯入陵墓。外有雷阵制约,内有离火剑震慑,大蛤蟆只得据守陵墓门口,如此安排,等于给陵墓添了个厉害的看守。”
潇潇叹道:“拿神剑陪葬,用玉蟾镇墓,这坟造的好费心思。元宗祖师对朱雀姑娘真好,我骂他‘负心郎’,看来确是胡八道。”
李凤歧道:“祖师爷此举既为营造陵园,还有更深的用意——早先听师尊讲述诸般法宝,离火剑乃天地焰火的总源。假如暴露世间,烈焰定然烧毁山川。祖师爷将其放入万丈深水之下,是想让水势压制火气。水火相克达到了平衡状态,地面上的百姓才能保全。祖师爷他老人家法力广大,心怀苍生,实是仁勇兼备的大英雄。”
他唏嘘赞叹,潇潇感佩尤甚,两人遥想紫元宗风采,对神剑的好奇感愈发强烈。当下朝离火剑走去。刚迈出三步,迎面热风吹到,李凤歧眼前发黑,前仰后合的晃荡。潇潇轻拍他的后背,李凤歧缓过劲,喘吁吁的道:“不行,我真气散乱,抵不住神剑的热力。”
潇潇扶他往后退,暗想“堂堂剑仙首徒,先前多么神气活现,竟被一只大蛤蟆废了.......”
李凤歧察言观sè,猜中她的心思,笑道:“别担心啊,虽伤势重,但亏得你割臂相救。我体内的毒质已大为减轻,只须再用两三年功夫,‘天王盾’即可恢复。那时离火剑的热气就熏不倒我了。”
潇潇稍微安心,道:“反正没有出路,咱们听天由命罢。”话间脚步移动,“咯”的一声轻响,踩中了地下白骨。
两人一直关注神剑,忽略了身边许多奇异事物。此刻视线转移,细细端详这具遗骸。只见其人身材颇高,坐姿凝定端重,显是在平静状态下死去的。潇潇碰到它的脚趾,骨架向前倾倒,金腰带中篆文赫然撞入眼帘,是“焰摩天”三个字。
潇潇轻声念叨:“焰摩天,焰摩天,是他的名字么?跟离火剑倒挺相配的。”
李凤歧神sè渐渐凝重,忽地伸脚拂开白骨身前的尘土,地面刻有字迹,随着脚尖慢慢显露,开首头句是“出墓之法,尽载于此”。两人脸sè陡变,心头怦怦乱跳,相互对视一眼,赶紧拂去灰尘细阅,接着却是一首五言诗。
蓬莱焰摩天,锻魂不老仙,
一朝皮囊空,明月照天山。
李凤歧恍然道:“果然是前辈仙客!师尊曾经讲过,唐代之前,世外仙宗分为天山,昆仑,蓬莱三派,道法各有千秋。其中蓬莱派擅长‘炼胄锻魂’,主张苦行得道,看这诗中所写,这焰摩天正是蓬莱高手。‘明月照天山’,似乎暗示他在天山修成了正果。”
潇潇道:“什么叫‘炼胄锻魂’?”
李凤歧解释道:“那是蓬莱仙宗的修炼方式:先用盔甲将身体紧紧锢死,或沉入冰渊,或深埋地底,或跳进火坑,或放进荆棘丛......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磨砺心xìng,忍受千百年的苦楚,待到盔甲和身体完全融合,即成不死之身,也拥有了运用五行的法力,就叫作炼胄锻魂。”
潇潇吐舌道:“那样折磨自己,早晚炼成活死人,成仙又有什么意思?”
李凤歧道:“苦行修道,自古有之,佛经里记述释迦成佛前游历四方,在跋迦仙山看见许多僧人苦修,有用荆刺扎肉的;有用烈火焚身的;还有把己身埋入烂泥中的,反正怎样痛苦就怎么折腾。”
潇潇摇头道:“纯粹吃饱了撑的。”
李凤歧打个哈哈,道:“人家自有道理嘛——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永远摆脱苦痛和烦恼。假如身受万般酷刑都不觉丝毫痛苦,灵魂自然飞升极乐世界。呵,蓬莱仙宗传扬这种解脱之法,必和跋迦仙山有些渊源。”
议论之际,地面沙土已经拂掉,焰摩天铭刻的文字浮现眼前。两人定睛辨认,只见地上写着——
每岁中秋月圆,天地yīn流最盛,离火感应而发,焰芒刺透石岩,其时束甲乘势,即可出离此墓,直达巫山神女峰。
读到这里,两人眼中放光,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李凤歧道:“照他的法,每当中秋节来临,离火剑会劈开山体,到时只须穿上他的铠甲,便能乘着火势飞升出去!”
潇潇满面喜sè,忽又皱眉道:“好是好啊,可现今九月份,离中秋差着大半年呢.......”
李凤歧摆了摆手,表示铭文还多,祸福尚难断言。于是二人再看,铭文接着写道——
余知此法久矣,然历百年困居墓**,盖因紫元宗断言:生魂入墓,绝无出机。余存疑甚深,yù参真义,尝以肉身试剑,方知元宗聚水成海,神剑受水气消减,已无烧灼之效。唯剩噬魂之‘心火’,生灵遇之成灰,死尸遇之无损。余身披‘锻魂胄’炼道,血气断绝形若僵尸,故束甲御剑当可离境。元宗设此迷局,岂非加意拨?
元宗神龙天行,首尾莫测,搬运天山玉蟾宫造成此陵。余度其剑法冠绝,必留剑诀传世,遂入墓内参详,及今三百余年。观所布“玄门真武阵法”,渐悟玄门之奥博,法亦至此,道将极矣,何须水火袭身苦修锻魂?余闻道之rì,神驰宇宙,皮囊肉身何所惜哉?既无惜身之意,何必出离地**?‘封茔为禁,生魂无入’,元宗用意何其深也!
今当入灭,留铭传纪,千秋万载,善者甄鉴。
李凤歧默默读完,想到陵墓大门外“封茔为禁,生魂无入”的两行字,方知其中别有深意。潇潇道行尚浅,看的似懂非懂,问道:“焰摩天好象跟你们祖师爷很熟,是不是啊?他既知离开陵墓的法门,为何仍死在这里呢?”
李凤歧沉吟道:“他悟道了,参透生死,出去与否都无所谓......按照铭文的法,离火剑的火气被水势克制,火焰不会烧坏死尸的皮肉,却能毁灭活人的魂魄.......”
潇潇笑着插话:“如此来,死人才能出去!哈哈,我们先把自己弄死,再乘离火剑逃出升天,这子太绝了!”
李凤歧弯腰半蹲,轻轻拨弄骨骸外面的铠甲,摇头道:“你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仙宗的法术绝不简单——锻魂胄是蓬莱仙宗特有的修行法器。焰摩天穿上后‘血气断绝,形同僵尸’,离火剑不能伤损。由此可知,活人身穿‘锻魂胄’,可以借助剑势安然离开。只.......只是‘锻魂胄’仅此一件,我们却是两个人.......”
潇潇道:“很好啊,明年八月十五,你穿了铠甲离开墓**,正好赶回去接任峨嵋大师兄。”
李凤歧若有所思,了头,道:“.......嗯,是该如此,可惜明年中秋,等的太久了......”
潇潇大怒,暗想亏你得出口,完全不顾我的死活,正派弟子果然冷血绝情。想到这儿一甩手臂,李凤歧失去支撑,“扑通”一下摔倒。潇潇冷冷的道:“大师兄威风盖世,要人扶太丢面子了。”
李凤歧苦思铭文,又受热气熏烤,早已jīng疲神倦,摔倒后哪站的起身?他挣扎翻滚,咬牙叫道:“骨头痛,快帮.......帮我找酒......多谢你.......”
潇潇心软了,叹口气挽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拖来到附近的沟渠边。李凤歧闻到酒香jīng神大振,俯身伸长脖子,“咕嘟咕嘟”开口吞咽。潇潇怕他掉进沟中,抓住他的衣襟道:“你慢啊,大师兄注意威仪啊,怎地跟饮马饮骡子似的?”
李凤歧抬起头,长长出了口气,道:“我这半死的废物,当什么峨嵋大师兄?当大醉鬼还差不多。”疼痛渐消,酒劲直冲脑门,他怔怔的望着沟中游鱼,忽道:“酒里面养活鱼!这地方够邪门,连鱼虾都能变成酒鬼!”
潇潇道:“酒水是天然生成的,你瞧那些果树。熟透的果子沤出汁液,流入沟里变成美酒,rì子长了,鱼儿习以为常,所以才存活千年。”
水果放久了自会发酵,流出醇香的甜浆。大山深处常有充满果浆的坑洼,吸引野生动物前往啜饮,民间呼之为“猴儿酒”,此处沟渠流酒也是这个道理。李凤歧环顾四方,看那森密的树林,林间层叠的果堆,果堆流淌的酵汁,热烘烘的雾气蒸腾,酵汁缓慢流入河沟——整个果树林,俨然是座天造地设的酿酒作坊!
他收回目光,道:“唉,酒渠不是祖师特意造的,祖师爷并非喜欢喝酒......他若见了我这窝囊模样,肯定气得吐血.......”
潇潇微感焦烦,拉起他的胳膊,道:“祖师爷爷早成灰啦,还吐血?吐个大头鬼啊!你振作!养好伤早些回.......”却看李凤歧两眼翻白,口水横流,歪着头呼呼的睡着了。
从此之后,李凤歧醒着喝酒,喝醉了睡觉,昏昏噩噩的消磨时光,少年竟现沉沦的迹象。潇潇拾捡树枝搭了个窝棚,垒石为灶,掬泥制陶,抽丝作成葛布,钻木取来火种,成天为生计cāo持。她将葛藤编成渔网,从沟内捕捞鱼虾,熬成汤给李凤歧补身。而她从吃素,肚子饿了只摘果子食用,闻到腥膻的鱼汤便远远躲开。两人身份迥然,xìng格不同,然而隔世困居,也慢慢学会了相互容忍。
水晶棺材逐波随流,每天多次经过相同的地。潇潇留意其中规律,参照自己心跳的次数,大致测定了时辰,再用石子在木板上刻成rì历,以此为据安排起居饮食。李凤歧笑她多此一举,地底四季不分,昼夜难明,何必遵守外面的习惯?潇潇默然不应,继续记录时rì,在她内心深处,总相信某个特殊的rì子将要到来。
光yīn悄然流逝,转眼到了第二年。李凤歧照样酗酒无度。潇潇越来越憔悴,女孩眉宇间带着倦态,总是弯腰垂头,仿佛饱经风霜的禾苗。李凤歧见状摇头,端起酒瓢叹道:“你的修为确实很浅啊,道家讲究豁达顺天!所谓生死有命,天道自然,万事切勿强求。人活百年如一梦,今朝有酒今朝醉!似你这般愁闷,如何体味做人的快乐?难怪花爷爷你妖xìng重,不象个正常人。”
话虽如此,潇潇的变化却rì渐明显。早先讨厌烟火,后来烧柴做饭样样拿手,对荤腥也逐渐适应,偶尔还品尝肉汤。潜移默化中,她的言行更像人类,自身却毫无觉察,只是在李凤歧笑她自寻烦恼时,她才忽然想起“听凡间女子多愁善感,莫非做人先要学会忧愁?”
木板刻满了条纹,算来接近八月。潇潇忽然jīng神焕发,比往常活泼许多。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口中讲述近rì趣事:“记得那个大蛤蟆么?昨天我取水时看见了,它仍困在山洞里,跟以前比肥了些,而且.......你猜怎么着。哈哈,它居然下了几个蛋,原来大蛤蟆是女的......”
李凤歧手持酒瓢,神情木然,忽道:“最近你兴致挺高,很开心吧?”
潇潇一怔,道:“我开心什么?”
李凤歧道:“中秋将至,你也快走了,开心是理所应当。”
潇潇明白了他意思,故意问道:“走?走哪儿去?”
李凤歧道:“别装啦,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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