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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水花般的一天剑雨。
无比阴栗璀璨的剑气横溢里,两个人的身子交插而过
像是一天寒星,简昆仑其实已全身包裹其间,冷冽的剑雨,逼使着他的发眉俱张。
看看已万难躲闪,他却像是一条蛇般的滑溜,游身于万斛寒芒剑隙之间,一挣而脱,其快如电。
时美娇陡地一惊,再思变换,已是不及。
简昆仑那一只翻起的左手,其势如鹰之展翅,噗地一把,已按在了她左面肩头。
于时美娇言,这一掌真有诛心之痛,旧伤未愈,更添新痛,已是万难以继,更何况简昆仑的真气内聚,果真有一掌生死之判,便是石头人儿,也能为他拍碎了。
时美娇哎呀叫了一声,娇躯一震而倒,右手长剑翘上处,咻地飞天直起,笃地倒扎房梁,唏哩哩摇曳出一天寒芒,较请先前的阑珊剑雨,却又是一番气势了。
这一掌虽不曾力毙时美娇于掌下,却将她护体真力拍散过半。
以时美娇之精湛功力,虽不致就此丧命,却已是万万难当,樱口张处,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箭矢似的直溅粉墙。
高挑的身子原已倒了,一挣未起,再挣欲起的当儿,却已为简昆仑锋利的剑尖,指着了咽喉。
时美娇忽地睁大了眼睛,只以为难免一剑穿喉,却是简昆仑心有不忍。
即在朱蕾的一声惊呼里。简昆仑改剑为指,点中了时美娇忠堂一穴。后者身子一歪,便自人事不省地倒了下来。
“她死了?”朱蕾吓得全身打颤。
“殿下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穴道而已。”
朱蕾这才似松了口气,慌不迭上前把她就地扶起,后者终是懵懂无知,酒醉了一般地瘫痪无力。
“这怎么办?”朱蕾唉地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怜你到底要怎么发落她呢!”
瞧着朱蕾的仁慈天真,涉世不深其实又何异于自己?人生总要有所坚持。想到了屈死此女剑下的崔平老剑客,以及数不清的诸多武林正派侠士,简昆仑不得不硬下心来。
只是,要他亲自下手杀了她,却是残忍之事,他却也难以下此毒手,一时间,便自看着时美娇发起呆来。
“你你饶了她吧”朱蕾眼巴巴地看着他,竟为时美娇讨起饶来。
这一霎对于简昆仑是极大的考验,他竟变得踌躇不安起来。
来回地走了几步,他忽然定下脚步,摇头道:“不!”霍地上前,由地上把时美娇双手抱起。
她显然仍在昏迷之中。这玉体横陈,长发深垂,衬着苍白失血的脸,在在显示着娇荏无力,惹人怜爱。如果仅仅只着眼这一霎的她,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她的素来强梁霸道。人总是脆弱不能持久的动物,即使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也有倒下来任人摆布的一天。
朱蕾眼巴巴地瞧着她:“你要把她怎怎样?千万别杀”
“我不会亲手杀她,却也不能就此放过她。”简昆仑冷冷地说:“万花飘香在江湖上为恶多端,她的两只手上更不知染了多少血腥”
一霎间,他想到了惨死于此女剑下的玉剑书生崔平,更不禁有穿心之痛。
他终于做了决定:“我把她交给二位大哥,一切秉公处理。”
他的语气至为沉痛,几乎不敢直视向时美娇面靥,即使在重伤昏迷之中,这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仍具有强烈的迷惑感染之力。
简昆仑之所以下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暂时昏迷,便是这个原因,时美娇的聪明机智,正是与她的美丽一般无二,若容她当面辩驳,一逞口舌之利,说不定便自又会着了她的道儿,是以出此别策。
说了这几句话,他即不再迟疑,待将举步向门前行去,门扉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一个修长人影,当门而立。
简昆仑、朱蕾自不免吓了一跳,尤其是朱蕾几乎叫了起来
“谁!”话声方停,眼前人影一闪,那个人已似云般地轻飘,站立眼前。
好快的身法。
当得上是劲风一袭,使人在完全没有恢复意识之前,已为他占了先机。
简昆仑大吃了一惊。
以他的反应之快,警觉之速,亦不禁在此人现身之始,而失了先机,落了下风。
他同时也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朱蕾已在对方的控制掌握之中。
果然,即在这个人身势前袭的同时,一股莫名的劲道,有似八爪鱼儿一般,随着他身子的甫一站定,一下子已把她抓了个结实。
“啊”朱蕾全身晃了一晃,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修长的躯体,眉长目朗,长发齐肩,一身银色长衣,却在上面绣着寒梅一枝,衬着他精灵星烁的面上神情,饶有几分画上仙人神采。
却是,如果进一步仔细观察,即可见他眸子里闪烁的是一种阴诡剽悍之气,却又当是另一番评价了。
或许这个人的年岁已经不轻,但是眼前看来却只在中年之谱。即使一望之下,也能感觉出那种属于中年人不愠不火的老练气质。
简昆仑当然认出他是谁了。
“是你柳先生?”
正因为来人是柳蝶衣,他也就实在不必对朱蕾再做抢救,而心存幸免。事实上简昆仑已无能为力,端看他存心如何,意欲何为了。
“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笑容里不失阴诡,对于近在咫尺的九公主朱蕾他甚至于不再多看一眼,却是朱蕾的生死安危,全然在他一念之间,简昆仑根本不存侈想,能够在这个距离里,把朱蕾抢过来,更何况他手上还抱着一个人。
这却也使他有了一线希望。即是尽管搭救朱蕾已属无力,而时美娇的生死却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个事实显然柳蝶衣是完全理解的。
“你的功力大有进步,颇有一日千里之势。”柳蝶衣脸上仍然挂着微笑“时堂主显然还没有认清楚这一点,才会三番两次的在你手里吃了大亏,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死而无憾,不过,看在多年主从的份上,我却也不能置她不顾”
顿了顿,他才缓缓地又接下去“你很聪明,当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是不是?”
他笑得很自负,也很诡诈。
简昆仑点头道:“我很清楚,你是要用九公主来交换时美娇?”
“你很聪明”柳蝶衣一笑道“难道不值?”
“不”简昆仑说“完全公平。”
身势微转,从容地把时美娇平置长案,后者仍在昏迷之中,完全懵懂无知。
如此一来,简昆仑更可从容握剑,情形之微妙,正与柳蝶衣之于朱蕾一般无二。饶是柳蝶衣诡异莫测,却也难望取代简昆仑所掌握于时美娇的完全优势。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柳蝶衣说:“把时堂主交给我,九公主立可自由。”
简昆仑说:“九公主自由之后,时堂主任你自处!”
柳蝶衣微微一笑,说道:“好!”却不见他身子移动,朱蕾立刻即觉出身上的那种束绑感觉为之一松。顿时,她身子为之大大摇动一下,本能的一个翩跹,转到了简昆仑身边。
“这里不好!”简昆仑眼睛瞬也不瞬地直向柳蝶衣盯着,嘴里却是在对朱蕾说话:“殿下,你到外面去,跑得越远越好,能藏就藏,要闭住呼吸,不要出一点点声音快走!”
用力一推,差一点让她摔了一跤。
朱蕾当然明白眼前是性命攸关时刻,爬起来转身就跑,却是跑了一步,又回过头来。
简昆仑怒声道:“快跑!”
朱蕾怔了一怔,却似依依不舍:“你呢?”
“我不要紧,你快走吧,记住越远越好!”朱蕾才不再吭声,大眼睛满是关爱深情,转了一转,霍地转身飞快奔出,脚步声清晰可闻。
一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简昆仑才向后退了三步,让开了此一面地势。
换言之,时美娇已不再在他控制之中。
柳蝶衣哈哈一笑,目光精芒四射,却似不无激赏:“你对我防范得很周详啊”简昆仑一笑:“大敌当前,不得不加倍小心!”
柳蝶衣哈哈笑道:“其实大可不必,我已经说过恢复她的自由”
“你可以说了不算!”简昆仑冷笑一声“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柳蝶衣却也不愠,一时含笑道:“人生得一知己,已是难能,更何况是一个红颜知己简昆仑,你生何幸,竟蒙佳人如此青睐垂爱怪不得你誓死相随,捐躯以报了。”
“你言重了!”简昆仑说“我果然有誓死之心,却未必就此捐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活着么?”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要你活着!”
一霎间柳蝶衣眼睛里闪烁着极其自负的目光。他并不急于对时美娇立刻解救,却把注意重点放在眼前的简昆仑身上。
说话的当儿,大股无形气机,霍地直向简昆仑身上袭来,情景与先时的朱蕾极其相似。
然而简昆仑却不是朱蕾。他伟岸挺立的身子,甚至于一动也不动,风采依旧从容。
他当然知道柳蝶衣功力远远超过自己,却是,也有其自恃之一面。
这一霎,他一面把聚集的功力,缓缓放出,用以与对方抗衡,表面上丝毫不见慌张。
“柳先生,不要太过自信了!”简昆仑缓缓说道“难道过去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这教训两个字,确是予柳蝶衣以极大刺激。显然是在暗示他,当日简昆仑既能逃脱飘香楼的十面埋伏,并不曾受制于他,今日又有何惧?
而且,如果柳蝶衣思想更深一层的话,这教训二字的涵义也就更相对升高,不啻是在暗示他,当日简昆仑亦曾饶其不死。
对于柳蝶衣这般身分兼以自负的人来说,那件事无疑使他刻骨铭心,引为生平奇耻大辱。
自然他被激怒了。只是这怒火却难望在他脸上看出,惟一所能显示的,也只是他深邃的眼睛。
“哼!说得好!”柳蝶衣缓缓点了一下头“我确是记忆深刻,不劳你再提醒!”
陡然间,简昆仑感觉出传自对方身上的那股无形劲道,忽然大为增强,以至于简昆仑猝当之下,几至站立不稳,他却拼出全力,也要挡它一挡。一挺之后,总算没有当场出丑。却不禁心里嗵嗵直跳,丹田力虚。
若是这一霎柳蝶衣再一次进力,简昆仑可就保不住当场出丑,或是内里受伤了。
这一点,似乎简昆仑有相当的把握,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甚至于可以断言,这一场气机的抗衡,便自到此为止。
柳蝶衣显然很是惊讶。
“你的功力果然大有进步,可是却也到此为止了吧?”柳蝶衣自负地冷冷说道“我只需略加内力一成,你便将丑态毕露。”
简昆仑说:“你说得不错,可是那么一来,出丑的也许是我,而真正吃亏受伤的却是你自己。”
“为什么?”
这三个字的声音,已不似先前的理直气壮。
“柳先生,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简昆仑目**光地缓缓说道“你目下病情,我十分清楚。”
顿时柳蝶衣神色为之一变。
简昆仑也就不再保留,直言无讳地道:“你受百花奇香侵袭,已然病人膏肓,之所以看来无事,无非全仗神医黄孔的药力维持,我甚至于可以断言,你这种病根治极难,禁忌之一便是用不得功,尤其是内气功力的施展,所以”他微微地笑了,这笑容真似插在柳蝶衣心上的一把长剑,却由于所说句句属实,柳蝶衣一时竟自无言以对。
简昆仑又含笑接道:“所以以你目前情形而论,眼前施展已似在危险边缘,再进一步可就难免自身受害。你一直说我很聪明,其实你一点也不笨,这个道理你当然很清楚,所以我大可对你无需惧怕!”话声微顿,他随即转动身躯,掉换了一个更适当的位置,并乘机松脱了当前一面的强大压力。
柳蝶衣大大被激怒了。
事实上,对方这般语气说话,很可能是他生平仅闻,从没有一个人胆敢当着他的面,用这般口吻说话的。
猛可里,柳蝶衣披散肩后的美丽棕色长发,有似刺猬般蓬松开来,那却只是刹那间事,瞬息又自恢复正常。
“你都说对了,”柳蝶衣脸色沉重地道“只是你别忘了,即使我只能施展七成功力,依然能置你于死地绰绰有余。”
“那可就很难说。”简昆仑越见镇定地说“而且很奇怪,每一次你我对敌,天上的神明,都偏向在我的一方面,因此我总能险中取胜,立于不败!”
“天上的神?”柳蝶衣说“我眼睛里没有神!只有我自己。”
“那就怪不得你每一次都要失败了”简昆仑含着微笑说“我所信仰的神,乃是天上的惟一真神,每一次我祈求什么,神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我向神祈求的便是要打败你,不使恶人得逞,因此我毫不担心会胜过你,不信你就试试!”
说时,他毫不犹豫地掣出了长剑,神色大见从容。
柳蝶衣唇角带出了一丝微笑,点点头说:“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恶人的厉害!”他的一只手,几乎已拔出剑来了,忽然神色一惊。显然听见了一些什么。
不久,简昆仑也听见了。
那是一阵快速而极见轻微的起落脚步声音,显示着来人在轻功提纵一面,有极其深湛的杰出造诣,而且人数更不止一人
便是这个声音,使得柳蝶衣为之一惊。
“很好”他说“你的帮手来了!”
“怎么样?”简昆仑说“我的话应验了吧?”
柳蝶衣说:“你在做梦。”身子一转,已到了长案一边,伸手向着似同熟睡的时美娇身上拍了一掌:“醒醒!”
力道冲激下,时美娇身上所中穴道,顿时解开,倏地睁开了眼睛,紧接着翻身坐起。
当她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竟是柳蝶衣时,由不住大大吃了一惊。
柳蝶衣寒着脸说:“不要说话。”
时美娇立刻就体会出自己的伤势沉重,紧接着随即也发现到简昆仑也在眼前。
这场面太过离奇,却非她一时所能想通。
柳蝶衣身子一转,坐向长桌,用命令的口气对时美娇说道:“我背着你,快点!”
时美娇迟疑一下,羞怯怯依言而行。柳蝶衣随即将长衣捞起,很巧妙地在胸前十字盘结,成了一个软兜,把时美娇整个身子兜置后背,她的一双皓腕,甚是自然地搭向柳氏两肩,如此一来,便显得十分稳贴,无碍于柳蝶衣身子转动,即使与人对敌,也不会过于累赘。
事实上,以柳蝶衣的功力而论,莫说是时美娇的荏荏娇躯,即使再重上若干倍,也不会感觉吃力。
他这么一派从容布施,眼睛却也不曾放过当前简昆仑,防备着对方的乘虚而入。
事实上简昆仑所显示的诚然君子之风,并不会乘入以危,使他笃定的是,他确信自己一面的帮手来了。
毫无疑问,九公主朱蕾自救救人,逃躲之余,并为简昆仑约来了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