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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低促的喘息声。
夜露撑着伞呆站在茫茫细雨中,浑身僵直得宛如石像。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听、不要思考,也不要去猜测永硕和茹雅格格此时正在做些什么。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服侍主子的丫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对主子的行为有感觉,她必须收起自己的情绪,做好一个婢女应该尽的本分。
虽然她如此警惕自己、告诫自己,但是胸口却沈闷得难受,就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正使劲挤压着她的心。
“喂,你看见七爷和茹雅格格吗?”
夜露听见假山下的雨地里有两个小丫头在叫唤着她,她低眸望着她们,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问你怎么不说话呀?”当中一个小丫头不高兴地喊。
“我知道她,她好像是被七爷选了当贴身丫头的,叫夜露呢,确实是不会说话的!”另一个小丫头没好气地说。
“不会说话总该也会点头摇头吧?像个傻子似地站在那儿”
剎那间,两个正在傲然笑骂的小丫头突然变了脸色,朝着夜露的方向战战兢兢地蹲身行礼。
“七爷”
夜露倏地转过身来,果然看见永硕不知何时已走出了洞口,脸色淡漠地注视着她。
她僵硬地扯唇一笑,手忙脚乱地把斗篷披在他身上,再把温暖的手炉放在他怀中,然后替他撑好了油伞递给他。
“站在这儿很久了吗?”永硕盯着她的脸。
夜露急忙摇摇头。
永硕低头瞥一眼她已经被雨打得湿透的裙襬,轻轻叹了口气。
“茹雅格格在石洞里避雨,你们带伞过来把她接回三少奶奶房里去。”
他吩咐着站在假山下的那两个小丫头,然后撑着伞慢慢步下山石上的小径。
“七爷,你不陪我用膳吗?”
假山石洞处传来的轻唤,让永硕和夜露同时回过头来。
夜露看见了茹雅格格艳丽的容颜。她原以为盈月已经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了,没想到茹雅格格更加艳若桃李,特别是那双如丝媚眼,幽怨娇嗔地瞅着永硕,连她都觉得茹雅格格美艳不可方物,更何况是身为男人的永硕。
“茹雅格格,今日有事无法相陪了。”永硕欠了欠身,有礼地浅笑。
“那你何时会有空?”茹雅格格撒娇地斜睨他。
夜露注意到茹雅格格的领口开敞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锁骨,这想必是永硕的杰作吧?她忍不住偷瞄永硕一眼。
“改日吧,失陪了。”永硕优雅地颔首,转身离开。
夜露看见茹雅格格脸上失落的表情,她快步跟上永硕,与他隔着三步之遥,走在他身后。
她看不见永硕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背影可以感觉到他似乎情绪不太好。
可是,刚刚他和茹雅格格在石洞里时还是好好的呀!
会是因为看见她,所以才不好的吗?好像是这样,他一看见她,神情就不对了
她愈想愈沮丧,无助又无奈。在昨天以前,她见到的永硕是那么的温柔、有礼、谈笑风生,可是就在昨晚,当她看过了他身上的秘密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彻底改变了。
他后悔让她知道了吗?还是后悔选了她?
永硕突然停步,夜露躲不及,一头撞上他的背,她惊慌得正要赔罪,忽然听见永硕恭敬地低喊了声“三哥”
她微讶地望过去,看见前面走来一个年约三十,样貌看起来十分精神干练的男子,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冷意。
那男子便是愉郡王爷的第三子,永芝。
永芝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狠狠甩了永硕一耳光。
夜露顿时惊呆住,错愕地看着被打偏了脸的永硕。
“离你三嫂家的妹妹们远一点!别再让我看见你跟她们眉来眼去!”永芝破口大骂。
永硕冷笑一声。“三哥,是她们要跟我眉来眼去的,你何不去对她们说?你也可以打她们耳光,叫她们不许跟我眉来眼去。”
“你敢跟我耍嘴皮子?贱东西,看来你是还没受够教训了!”永芝痛骂。“你三嫂的家世凭你也配高攀?别以为有老祖宗给你撑腰,你就娶得了内大臣之女!你最好给我听清楚,别打齐雅和茹雅的主意,再让我听见你勾引她们,看我不剥了你的皮!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儿!”
贱东西?夜露惊傻得不断眨着大眼。永硕的三哥居然骂他贱东西?
在永芝愤然离开时,她清楚看见了他眼中对永硕的鄙视和不屑。他们不是兄弟吗?怎么会这样?
永硕继续往前走,面容淡得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刚才那个耳光没发生过。
可是对夜露来说就不同了,她无法那么快就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回到院落,老仆立即迎上来,接下永硕的油伞。
“晚膳送到房里来,没什么事别来吵我。”
永硕一边对着老仆说,一边卸下斗篷丢给夜露,默然回房。
“是。”老仆顺从地听命,没有对主子脸上微肿的掌印提出疑惑。
夜露抱着有他身体余温的斗篷,怔怔望着他疏冷的背影出神。
她隐约感觉到,永硕在府里的地位似乎非常低微。尽管都是王爷的儿子,但是从永芝对他冷酷鄙视的态度看来,像根本不把他当成自家亲兄弟。
原以为王府阿哥一定都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被众多奴仆侍候包围,享受着荣华富贵,但是从永硕身上的遭遇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她无法体会,在他成长的岁月中,曾经度过怎么样的一段痛苦煎熬?
下过雨后的夜里特别寒冷,夜露捧着老仆熬好的汤葯来到永硕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她狐疑地推门进去,看见永硕和衣倒卧在床上,鞋也没脱,被子也没盖。她忙将葯碗放下,来到床边想摇醒他,无意间触到他的手,不禁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的手竟冷得像冰似的。
糟了,可别冻病了!
她急忙拉过被子替永硕盖上,一面脱了他的鞋袜,把他的双脚慢慢扶上床,当她温热的双手碰到他冷如冰雪般的脚时,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永硕的手脚怎么会这样冰冷?不会是病了吧?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烧,再看他的脸色,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七爷身子不好。]
她忽然想起老仆说的话。
难道永硕是因为身体太虚寒,所以才会导致手脚冰冷?
可这张炕床烧得暖暖的,为什么他的手脚依然还是如此冰冷呢?
他的身子真的这么虚弱吗?
难怪才一入冬,老仆始终就没断过这间屋子里炕床和暖炉的炭火,想必也是为了永硕过于虚寒的身子着想。
记得进王府以前,寒冬里,她和娘睡在没有被褥的木板床上,手脚冻得像冰柱,牙关冷得发颤,娘总是把她冰块般的双脚放在怀里窝暖,在她耳边轻哄着她说:“只要脚暖和,身子就会暖和了,身子暖和了,就能睡得着了。”
她有娘可以抱着她、暖着她,可是永硕呢?永硕的娘呢?他是不是在每个冬天的夜里,都是孤单一个人?
夜露的心微微地发疼。她把他的双脚轻轻贴放在她温热的胸口环抱着,一心想使他冰雪般的双脚温暖起来。
只要脚暖和,身子就会暖和了
永硕忽然醒来,感觉到脚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疑惑地支起上身看一眼,竟发现夜露将他的双脚抱在怀里打盹。
他讶异地盯着她左右摇晃的小脑袋,好半晌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顿悟后的感动与悸动同时震荡了他的心。
这辈子没有人为他这么做过。
他深深凝视着她,他以为自己不可能找得到这样单纯的温柔。
原来,这世上还是会有简单而平凡的温柔与感动。
他轻轻把脚从她怀中抽出来,夜露倏然惊醒,眼神迷茫地看着他,似乎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样睡觉会着凉。”他低柔地对她说。
夜露眨了眨眼,很快清醒了,清醒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碗汤葯。
她急着下床拿汤葯,却被永硕一把扯住手臂。
“葯已经凉了。”
[我再去热。]
她比了一个搧火的手势。
“不用了,今晚不喝了。”他的手扣住她的细腕,一双明眸专注地凝瞅着她。
夜露被他注视得不自在,傻笑了笑,比了个睡觉的手势,然后伸手替他宽衣。
服侍他躺下后,她转身欲下床,又被永硕拉了回来。
“躺下来。”
夜露呆怔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躺下来。”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夜露暗暗抽息,乖乖听话地躺了下来。
“把外衣脱了再躺下。”他靠在枕头上,一手支额。
夜露心一跳,不知道永硕到底想做什么?
把外衣脱下来躺在他身边,这要是传了出去,非但老福晋饶不了她,就连盈月也会把她给整死的!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发现你比暖炉还好用,让你睡在我身边,不过是要你代替暖炉罢了。”永硕瞅着她淡笑。
代替暖炉?夜露轻蹙了蹙眉,犹疑不安地脱下缎袄、背心和绫裙,只留下一件贴身小袄和月白绸裤,浑身紧绷地背对着永硕躺下来。
永硕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
夜露倒抽一口气,紧张得缩起肩膀不敢动弹。
“不需要真的把自己变成硬邦邦的暖炉好吗?”
他的低笑声轻轻吹拂在她耳畔,双臂慵懒地环抱着她。
夜露凝住了呼吸,全身所有的知觉都在紧贴着自己背部的那具身躯上。
“抱着你果然比暖炉舒服。”
永硕的这声呢喃几乎让她的心停止跳动。
“暖炉初入手时太热,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又太冷,随时要添炭火,很麻烦,不像你的体温那么的刚好,抱起来的感觉又那么的柔软,与我的身躯也那么的贴合。”他闭眸低喃。
听着永硕催眠一般的嗓音,闻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子气息,感觉着他胸膛传来的体温,她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躯,喜欢上了如此暖和的紧密拥抱。
“我要你以后每天都来暖我的床。”永硕在她耳旁低语。
夜露闭上眼,顺从地点点头。
他温暖的怀抱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好像在他阳刚的气息里,她可以很安心的,不用再感到惊恐害怕。
只要他需要,她愿意一直当他的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