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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啊!”阿纱的丈夫和真木彦也加入了聚餐会,还把在真木川捕获的香鱼烧烤后带了过来。古义人担心罗兹会顾忌真木彦的反应,可当津田得知神官是负责御灵祭等当地祭祀的发起人后,就为得到摄影用的信息而独自控制了这位神官。
尽管错过了时机,古义人还是解释说:
“不仅研究我的工作,罗兹还是阿亮的音乐的研究家哪。我觉得,所谓追逐之类的语言,用在她身上并不合适。”
三
“长江君,我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这对我非常重要。”
织田医生过来搭话。古义人在想,这是一个善于问诊的老练医生,意识到要垄断谈话对话,不让其他人进行干扰。
在晚餐会的过程中,织田医生曾用相同手法独自控制了罗兹。现在,织田医生又围拥着古义人的肩膀来到窗口,刚刚开始他们的谈话,除了沉溺于放入冰块的威士忌的黑野之外“苍老的日本之会”的所有成员,全都集中到了罗兹身边,乐呵呵地开始了英语会话。
“几年前,您曾对报纸的记者说,要停止小说创作,这成了当时的重大新闻。其实,我对您重新产生兴趣,就是从那件事开始的。是同龄者的人生决意,吸引了我的关注。
“为了寻找追踪新闻报道的评论文章,我第一次买了文艺杂志之类的读物。不过,刊登在那些读物上的评论文章,与我们从医学论文进行类推的东西大相径庭,我感到了失望。在你那个决意的内里,会是这样的考虑吗?我是这么认为的:同那个解答——与我所考虑的决意深处有关联的那种解答——相连接的评论,根本就不存在。
“坦率地说,我认为呀,长江先生,这不就是信仰的问题吗?!”织田医生注视着古义人“这是无的放矢吗?”
“也并不是什么无的放矢。不如说,我就那么停止写小说达三年,当时确实决定至死也不信仰什么,就这么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那时,我想把‘祈祷’置于生活的中心。而且,从以往经验中我知道,在写小说的同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我打算从阅读斯宾诺莎的文本和相关研究书籍入手,尝试着进行‘祈祷’。实际上,在整整三年里我也这么实践了。偶尔我也获得外国的文学奖,但作为个人,自己却难以使用那些奖金,不过,由于文库本被热卖,阅读和‘祈祷’最终成为了可能。
“然而,一旦停止小说创作,把自己推向关键的‘祈祷’的力量却也随之消失了。在写小说的那些岁月里,我感到自己是具有那种力量的。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而从正面使用这种力量。但是,在出版数年后再度阅读当时创作的小说时,我时常感觉到,那时自己其实已经在很认真地进行祈祷了
“在停止创作小说期间,有一年时间是在新泽西州的大学里担任教职。在此之前与我就有来往的罗兹经常从纽约赶到这里对我进行采访,我便对她说了以上这些内容。于是,下次再来的时候,带来了说是她的恩师诺斯罗普弗赖伊新近出版的书。
“弗赖伊从罗马书引用了其中一段话:‘尽管我们不知晓理应如何祈祷,圣灵却怀有自身亦难以表述的忧愁为之调和!’认为我们确实无法归纳向神明祈祷的语言。圣灵把我们含混不清嘟囔着的东西作为‘祈祷’的语言。对于圣灵来说,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前面已经说到了,‘怀有自身亦难以表述的忧愁’却在为我们进行调和。
“弗赖伊接着说道,在书写文学语言的过程中,有一种东西会从作者对意志的操作中独立而出,这种东西具有与圣灵之调和相同的作用。对此,我从心底里赞赏和理解,便回归到小说创作中来了。
“其后我才注意到,作曲家篁也曾写道,他在将音乐的想像力镌刻在表现上时,‘祈祷’便会表现出应有的形态”
1意为“圣咏”——译注。
1n响,nhk交响乐团的略称——译注。“是篁透啊,那人创作过叫做‘chant’1的作品吧?在教会里,有圣歌和咏唱等等。这不是单纯的歌曲,所以才用英语作曲名的吧。在你和篁君之间,按理说有一些类似的地方。”
阿动有些拘谨地站在推门的门槛上望着这边,对走到他身边的古义人说道:
“奥濑的度假村来电话,希望他们九点以前赶到前台办理手续。”他接着说“如果是这个时间段的话,到那里只需要三十分钟就足够了。”
“去告诉黑野氏吧你吃完饭了吗?”
“收拾屋子的时候再吃吧。让度假村来的那两人先吃了。听阿纱说,阿亮想看‘n响2时间段’。是回这里后再看呢,还是在阿纱那里看完后再离开她家?”
黑野坐在沙发上,正翻阅像是罗兹递过来的精装本堂吉诃德,观赏着多雷的插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硕大的杯子。其实,吃过几次苦头之后,古义人对于把酒杯和书籍放在同一张桌上是心存顾忌的。不过,如果杯子在桌上,而书则被放在膝头或沙发上,大致还是安全的。
黑野仰身看见站在身旁的古义人,像是想让他也坐下来那样,挪动散发着醉意的硕大身躯。
“最近,你好像热衷于阅读堂吉诃德?由此类推下去,假如把长江古义人视为堂吉诃德,那咱就是‘镜子骑士’了?因为,在你刚开始发表小说的时候,咱就在想,如果是这种作品的话,咱也写得出来呀。不,咱是在想,如果那种家伙能写得出来,咱也不至于写不出来呀。
“你的小说发表在东京大学新闻上那天,也就是法国文学专业四年级的五月祭那天早晨,咱不是把阿麓介绍给你了吗?!虽说同在法国文学专业,可你连话都没对她说过。说起读了你的小说之后,阿麓不是说了吗,不能通过脸蛋和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呀。
“于是呀,你就这样回答说:仅从内里判断人又当如何?咱知道你是在模仿六隅先生的口吻,可阿麓却愤怒了。因此呀,中饭就由咱在‘白十字’咖啡店请客。阿麓就说了,假如是黑野君的话,无论外表还是内里,倒是都与作家相符。
“咱呀,结束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工作后回到东京时,就想起了这回事,就把在国外闲暇时试写的小说寄给了阿麓。很快就收到一份传真,说是‘如果打算作为职业作家而开始起步的话,还是将此前所有稿件全都烧掉为好’。于是我就回了一份传真:‘接受忠告,与其请你将稿件寄回,不如请在你那里烧掉!’翌日清晨,一个特快专递便送到了我家。真是个耿直的人呀。”
“黑野君,能让我拜读被送回来的那篇小说吗?”织田医生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了过来。
“咱认为那可是有失礼貌的事。不,那并不是对咱,而是对阿麓而言。”
黑野如此说道,毫不掩饰受到伤害的感情。同时,他将手臂伸向沙发旁的小桌。织田医生看出那里的冰块和威士忌都已用完,便取过那杯子去配制饮料。
“那么,写完立即不,即便在写作过程中,也请让我拜读新作。”在将杯子递给黑野的同时,织田医生不接受教训似的说道。
不容分说就打入对方心胸的独特做法,就这样持续着。
“可是黑野君,你为什么要写小说呢?”
黑野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威士忌,古义人则从他的膝头收回了落下的书。
“那是因为呀,织田医生,感到难以忍受现在自己的人生啊说起来显得幼稚,可是,这也是上了年岁的人的幼稚嘛。长江,珍惜书的态度,也是这种幼稚。
“织田医生,咱呀,近来半夜里睡醒,时常感到难以忍受。咱枕边有一只钟,是咱辞去nhk编外职员工作时得到的。这是金色的柏拉图五面体1时钟,在黑暗中摸到手里,只要咔嗒一声敲下去,就会听见女子播音员的声音在说‘一点二十分’。再次敲下去,则变成‘一点二十八分’这才过去八分钟。
1柏拉图五面体,因柏拉图发现五面体而作此称谓——译注。”咱用从药店里买来感冒药替代安眠药,可是考虑到胃的状况,就连那药也不想服用了打不起精神来重新喝酒,只好稍微读读书,或在熄灯后把头埋在枕头里的确是被打垮了。
“咱一面抱怨时间过得太慢,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同时,说起来也很矛盾咱在想,这其实与时间之短密切相关。自己拥有的生涯中残留的时间之短。因为,此后充其量还有五年,正负也就在一两年之间。度完这最后的时光,自己便不复存在。在这深夜里,咱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着:在极为短暂的岁月之后,自己的生命将踪迹全无。这不是半途而废吗
“也就是说,为了对抗这种心情,想要写作小说。”
“哎呀,听了这一席话呀,”织田医生的脸上显出不胜惊叹的神情“黑野氏还有这种深夜沉思呀这以后,遇上难眠之夜时,我就会想:‘那个人的话简直就是我自己的感受啊!也就是说,我们是同时代的人啊”四
晚餐会八点就结束了,一如此前在谈话中也曾提到的那样,罗兹属于非常在意送别客人时的寒暄的文化圈中人,向田村等曾在国外社会生活过的各位客人殷切地逐个话别,因此,在大客车车门处的告别就被大大延长了。津田是出演电影和电视剧的老资格,在晚餐会的后半段,他一直在与真木彦交谈,可这两人此时像是仍没说够一样。
大客车终于出发了,现在再接阿亮回来观看“n响时间段”已经来不及,于是就调整了步骤:说上一阵话后,阿动把罗兹和真木彦送回社务所,然后将原任中学校长送到家里,最后再把阿亮带回来。
回到餐厅兼起居室后,比谁都疲倦的古义人躺倒在沙发上,原任中学校长则在扶手椅上打起盹来。罗兹和真木彦则少见地互靠着肩膀,共用一个酒杯喝着残余的索泰尔纳酒1。阿动远离大家,坐在堆满餐具和剩余食物的餐桌旁的椅子上。他向正在喝酒的真木彦问道:
1索泰尔纳酒,产自法国索泰尔纳地区的白葡萄酒——译注。“津田导演和真木彦谈了吧?要把占领军军官下落不明的事件拍出来。可是,如果有关奥濑修练道场的话,一方面是高中生古义人的体验,而另一方面则是关于腿脚被打烂了的美国兵的传说。不仅这么一些事吧?
“如果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或许会成为你们想要表现的故事。不过,你们即使拍成了故事片,由于没有证据,恐怕也难以成为非虚构的纪录片吧?”
“有关奥濑和真木町的并不很古老的传说,咱做了说明。津田则说了发生在伊江岛的一件事,说是一个村民杀了反复对姑娘们施暴的美国兵,并把尸体扔到了珊瑚礁洞窟里。虽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现在决定对在临海浅洞中被发现的白骨做dna鉴定,说是要以此为基轴进行构成。这不就是纪录片的原型吗?”咱就说了,也想运用实证方法,把奥濑和真木町的旧村地域连接起来。“
“你还让罗兹给合众国的退役军人会写信了吧?询问对方在太平洋战争中,是否有作为语言学军官而展开活动的日本文学研究家,在占领临近结束时从营地失踪的信息”
“是这么做了,但是,因为是用信件进行询问,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罗兹可是这么说的。”
“由于在写长江古义人的专题论文,因此正在整备资料。与其说我受真木彦所委托,不如说这是我整备资料工作的一个部分。”
古义人坐起身子,加入到谈话中来:
“我认为罗兹的调查是妥当的。进一步说,不仅中立的调查,即便是出于恶意而展开的调查,有时也会获得有效的成果。”
“不是还有一种比恶意更强烈的热情吗?”真木彦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受古义人的话语影响,猛然抬起黑红脸膛的原任中学校长也评论道:
“真是有趣啊。在真木彦君看来,恶意作为热情还嫌弱小吗所谓弱小的热情到底是什么呢?是指比较强的好奇心吗?”
真木彦并不回答原任中学校长的问题,而是转向阿动问道:
“古义人痛风病发作的那个黄昏,是罗兹提出的计划吧,让古义人在帐篷里睡到第二天早晨,再组织人员前往迎接。但是,说是不能把病人独自留在夜晚的森林里,想把你也留下来陪伴,可香芽君却反对?
“有一段时间,阿动不是曾在山寺’童子‘的墓地和庚申山吹过从家里带去的岩笛吗?!有时还让我陪伴呢。那时,你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也就是说,在你身上,不是存有’童子‘的资质吗?!香芽君该不是在担心,古义人和阿动会携手前往彼岸?”
真木彦把手伸向黑野临行前喝剩下三分之一的苏格兰威士忌glen摸rangie的酒壶,却被罗兹制止住了。于是,他将斟有索泰尔纳酒的酒杯送往嘴边,刻薄地摇晃着脑袋。当真木彦再次取过酒壶时,罗兹并没有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