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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一样,郑森部下的军官也向自己的士兵下达了同样的命令,一时之间,皇宫正门外杀气腾腾,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岂有此理!”张慎言已经从别人手中接回了那个黑漆漆的牌位,抱着牌位走上几步,与那陈鼎并列站好,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些士兵,呵斥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当心落得千古骂名!尔等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快快放我等进宫去吧!”
军官已经不准备继续与他罗嗦了,他只是紧紧的抓住手中的腰刀,冷冷的盯着张慎言抱在胸前的那块黑漆漆的牌位。
张慎言见那军官不再与他说话,顿时更加恼火,他转回身子,对着身后的那些儒生们喊道:“我等寒窗苦读多年,深受圣人教诲,自当人人奋勇,如今正是我等身死社稷的好时候,此时不冲进去,更待何时?大伙跟老夫冲啊!”张慎言将手一挥,就准备向着那皇宫中冲去,他身后的那些儒生见张慎言如此下令,当即也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的缓缓向着皇宫正门移动。
“不许动!不许再向前走一步!”镇虏军军官大声喊道。
但是张慎言却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他只是用两眼瞪着那些士兵,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脚步。而站在他身边的陈鼎也已经从那孔季康那里接过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牌位,与张慎言并列向前走。
镇虏军军官一时心中有些慌乱,张慎言往前走一步,他就向后退一步,眼见着就要被挤到大门上了。满头是汗的军官从武装带上抽出手枪,打开保险,向着天空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沉寂,后面的人群开始慢了下来。
张慎言开始时也是一愣,但当他明白那军官好象只是在吓唬他后,便更加肆无忌惮,口中高呼道:“圣人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我等修身、齐家已经略窥门径,而唯治国、平天下还未能依圣人之言而行,现下正是我等为国尽忠,为天下士民请命之时,诸位万不可再行犹豫,直管往前,谅他们也不敢将我等怎样!”说完,便又开始迈动脚步,向着那群士兵一步步的逼了过去。
军官大怒,他吼道:“站住!老子不客气了!”他转头向那群同样向后退却的士兵下令道:“都给老子站好了!只要他们离你们的刺刀还有一尺,你们就给我杀!不用再等我的命令!”他伸手从腰间取过一只小铜号,将其放到嘴边,用力吹了起来。
刺耳嘹亮的军号声立刻响了起来,那响亮但却冰冷无情的号声震得所有人都惊慌不已。
所有的人再次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宫门。
片刻的沉寂之后,从街道的另一边传来同样刺耳嘹亮的军号声,而且从声音来判断,绝对不只一支军号在响,号声此起彼伏,不多时,整条御街就象是沸腾了一样,紧接着,从御街边的众多军营和岗哨中涌出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以整齐的队形向着皇宫正门开来,那整齐的脚步声与口令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只惊得众人相顾失色。镇虏军首先出动,紧接着郑森的部队也出动了,两支部队一东一西,向着皇宫正门快速冲来。
儒生中一些胆小怕事的人见势不妙,便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互相观望一番之后,他们就向后退去,更有几个腿脚麻利的更是调头就跑,没等那些士兵靠近到这里,他们就已经消失在御街的拐角了。
围在宫门外的儒生转眼间便少了三成,剩下的人也都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的惊慌可以很轻易的就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来,在这种威势的压迫之下,众人慢慢的向后退去,渐渐的离开了宫门,回到了供桌之后。
张慎言回头一看,见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儒生们已经将自己给甩下了,现在他自己的身边也就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而且其中还以他的学生居多。
“岂有此理!尔等居然还在孔夫子灵位面前放肆,真是无法无天了!”张慎言气急败坏的说道“今日老夫就是想试试你的刀有多快!能死在奸贼党羽的刀下,老夫死得其所!”
张慎言将怀中的牌位抱得更紧,随后坚定的再次迈出脚步,向着那镇虏军军官走了上去。
军官平伸腰刀,顶住张慎言的胸口,说道:“别以为老子手软!实话跟你说,老子身经数十场恶战,杀的人比你吃的猪都多,现在再让老子杀人,老子绝不眨一下眼!要不是元帅早就吩咐过,要对读书人客气一点儿的话,老子早就对你下杀手了!既然你这个老东西找死,那么老子就成全你,大不了事后被元帅骂几句。”
张慎言轻蔑的说道:“好!那你就砍吧!老夫已经半截子入土了,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能够为大明社稷尽忠,能够为圣人之道而死,老夫死得其所!何其快哉!”说完,便将眼睛闭了起来,闭目等死。
军官暴喝一声,便将手中的腰刀缓缓的举了起来,口中呵道:“老头儿,看刀!”
“慢!”正当那军官准备使出全力,将刀落下去的时候,一声暴喝声从张慎言身后传来。
军官一愣,转头望去,却见一人正向着这边奔来,离他尚有五六丈的距离。
此人五短身材,面色黝黑,身穿一身棉布儒衫,头戴一顶便帽,正用手撩起儒衫的衣角,向着皇宫正门奔来。
不过,当他快奔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却被那些已经赶到支援的镇虏军部队拦截住,士兵们将他抓住,不许他再前进一步。他见无法再向前走,只得高声喊道:“张大人,怎么你如此糊涂?这样闯宫,若是惊了天子圣驾,那可如何是好?”
张慎言扭头一看,遂苦笑几声,说道:“史阁部,怎么你还是来了?”
这来人就是史可法了,他见张慎言仍然是那么顽固,只好继续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皇宫大内乃是天子居所,我等臣工岂可随意进出?唯有天子召见之时,方能入内觐见,若无诏令,任是何事也不可闯入,更何况你还想带着这么多人硬闯?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
军官放下腰刀,点头道:“这个人说的还是不错的!”他望着那张慎言,说道:“听见没有?快快退下,免得老命丢在这里。”
张慎言回过头来,瞪了那军官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去,看着史可法那焦急的脸色,说道:“老夫岂是不明白事理之人?若是换了平日,就是宫门大开,老夫也不敢跨进半步!可是如今却不同了,那两个奸贼已经将大内当成是他们的禁脔了,不仅将天子软禁于此,更是随意进出大内,这成何体统?老夫今日闯宫,就是想将天子救出,将那两个奸贼赶出大内!”
史可法摇头叹道:“你我俱是手无寸铁的书生,如何能闯入这戒备森严的大内?莫说你领九百人,就是你领一万名书生,也只能是砧板上的肉!方才我来的路上,先是听到号声,接着就看见那些书生慌慌张张的向回跑,便知事情不妙,于是赶紧跑来劝阻于你,还望张大人看在那些书生多年寒窗苦读不易的份儿上,就先将此事放上一放吧!”
“闯不进去也要闯!”张慎言暴喝道“若是被几个兵痞吓住了,我等这些年的寒窗苦读不就真正是白废了吗?圣人云,‘天不变,道亦不变’!大明社稷受命于天,不是寻常小人就可毁去的,如今大明朝廷之中出现奸佞之徒,正是需要我等尽忠之时,怎可轻言放弃?史阁部若是怕死,那么就自行回去,老夫还要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圣人之道厉害,还是奸佞的刀枪厉害!”
见到张慎言如此的义正词严,那些已经退到远处的儒生们又开始向着皇宫正门走了回来,但他们也向史可法一样,被那些赶来支援的士兵结成的人墙拦住了。
张慎言又回过头去,向着那些士兵继续挑衅道:“尔等尽管将我等杀光吧!也可成全我等的一腔忠君报国之心。”
“张大人,史阁部说的很对呀!你千万不可冲动!”又一个人奔到史可法身边,隔着那道长长的人墙,向着张慎言喊话。
张慎言回头望去,说道:“原来是吕大器吕大人,昨日老夫去邀你同来,你却推脱半天,怎么今日却也来了?”
吕大器叹道:“今日我从家丁那里得知,你领着一些上京赶考的士子前往大内,便知道你心意已决,吕某虽然并不想出头惹祸,但是这心中毕竟是明白的。那些士子多年寒窗苦读,十分不易,若跟着你到大内闹事的话,不仅有可能葬送他们的前程,更有可能丧命于当场,所以吕某这才赶来,希望能阻止于你,现在看来,吕某来的还不算太晚,只要宫门没有被冲开,那么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望张大人好好想想,吕某说得对是不对?”
张慎言怒道:“吕大人,莫非你这么些年的书都白读了?所谓‘崇公抑私’,相比之大明国祚,区区前程和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大明国祚落入奸佞之手,那么士子们难道还要去为他们效力?与其为奸佞效力,倒不如为大明社稷死节,起码轰轰烈烈。”
史可法与吕大器对望一眼,随即对张慎言说道:“张大人,如今各地官吏缺乏,北方刚收复之失地更是需要官吏前去管理百姓,若是耽误了朝廷科举,那我等岂不是成了罪人?”
张慎言略微沉思片刻,接着便说道:“这些小事不妨先放在一旁,等安定了朝廷,百姓自然乐于听取教化,但若天道不张,那么百姓岂不是成了从贼之众?”
“张大人此言诧矣!”一个声音从张慎言的右边传来“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唯有吃得上饭,穿得上衣,这天下方才太平,至于谁当天子,几个人当天子,自然是不会有人关心的。正所谓‘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百姓们真正关心的是吃饭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