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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无止尽的贪得无厌。宛如披着华丽西服的肉食性恐龙。
靖一郎的地位,资产,甚至连女儿都想要强夺。恐惧和后悔如潮水般地充满靖一郎的全身,他感到呼吸非常困难。
“非常感谢。但是,我必须确认女儿的意思,单凭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能决定的。无奈她是个个性强悍、不轻易顺从长辈意思的孩子。”
对于靖一郎的借口,古田嗤之以鼻。
“你难道没有管教自己的女儿吗?顺从长辈是日本女性的妇德,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如果是我的女儿,一定非常高兴,感谢双亲赐予良缘呢!”
说完过于完美的台词之后,古田的双眼露出疑惑的目光。
“或者,你的女儿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这真是意外的想法。
才十八岁的女儿,即使有男朋友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靖一郎决定利用古田的疑惑。纵使是虚构的故事,为了阻止古田父子邪恶的婚姻,也不得不制造个障碍出来。
“啊、不是非常确定。”
“难道是竜堂家的兄弟之一?”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是老实话。这时候,靖一郎为了保护独生女儿以免受到古田父子这对肉食兽的侵害,不得不决心让外甥们来担任牧羊犬的任务。然而,一想到牧羊犬也可能会有被肉食兽吃掉的危险,他的确有点动摇。
“古田先生,你不会对我的外甥们做什么吧?”
“嘿,怕什么。不管是卸任的理事也好,学生也好,被卷人吵架或事故的可能性都会存在的啊!”古田露出粗暴的表情,不高兴地将变温的茶送到嘴里。靖一郎虽然感到口渴,却一点想喝茶的意愿都没有。不论是始也好,他的弟弟们也好,即使他不喜欢他们,也没想过要杀害或伤害他们。能够占领学院就行,倘若发生流血事件就不太好了。
靖一郎自有打算,女儿茉理对他而言,是非常宝贵的人力资源,一定要有效运用至最大限度。当然,身为一位父亲,心中必然希望女儿幸福,然而,在与之同等以上的比重下,也必须满足双亲的需求。
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三个适当的候选人,正确他说,是候补亲家的关系。
一位是二度担任文部大臣的保守党参议院议员,一位是担任东京都教育委员的银行副总裁,另外一位是东京近县的国立大学校长兼工学博士。为了强化自己及共和学院在教育界的地位,他们可以说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但是,古田议员的儿子?兴国大学不论是在社会舆论的评价上,或是学力方面,都远逊于共和学院。二十三岁的年纪仍然是那儿的学生,可见大概是重考生或留级生吧!若是就读东大也就罢了,兴国大学——靖一郎不得不蔑视他。
不过,那种蔑视却是由恐怖、绝望、黑暗三位一体形成的。如何才能拒绝古田毫无道理的要求呢?好不容易才将始驱除,又从后门侵入一个更恶毒的家伙。
古田议员的长男,已经和父亲选举区内首屈一指的素封家的女儿结婚,不论是以其财力或政冶势力为背景,都准备继承父亲的地位,毕业于一流私立大学的经济学系,在大规模的石油公司工作,不久就要登上股长的位子。
是位令人毫无怨言的青年。
次男义国,简直是父亲的翻版,面且不论从那儿看,都是恶劣的翻版。暴力和权力,对父亲来说,勉勉强强算是政冶性的武器;对儿子来说,就单单只是凶器了。
在暖昧的回答之下,靖一郎从古田家出来,他的头上是一片虚无的青空。
在竜堂家的顶楼,有一间十二榻榻米大,附气窗和天窗的木板隔间。
这是幺弟余的房间。至去年为止是终的房间,在弟弟升上中学的时候,才交换房间的所有权。
终也是在升上中学的时候,从续那儿“接收”了这个房间。大概因为没有一个小孩会讨厌“顶楼房间”的缘故,为了公平起见而有这种安排。
现在,终的房间位于余房间的正下方。在二楼的东南角。二楼还有两个哥哥的房间,以及供客宿的八个和六个榻榻米大的相连和室。
表面上过了几天平和的日子,但四月以后即将成为高一学生的终,多少一定要注重读书。在芝麻大小事都要责备的长兄面前,能够敷衍了事就罢了,但这却不容易。
身为世界史教师的始——或者说,即使是——也是破格型的教师。
在考试之前,必定将试题告诉学生。全部是记述式的问题,也可以携带自己的笔记。
虽然,终很想选择按传统方式授课的日本史,但是,始和续都决定终要选择世界史。
“想知道年代的话,可以查年表。要晓得单字的话,也可以查字典。
重要的是一定要更努力研究自己的主题和方法,为了分数而死命背诵数字或名词,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笔记。
话是没错。但是反过来说,不就是无法在考前一个晚上猜题了。对中学时代以猜题名人而名声大噪的终来说,这岂不是世界未日了?
“试述中国史上长江的作用,试述古希腊的都市国家这种问题可不是简单一、两行就可以写完的那!”终慨叹不已,没关系,不用着急。本来就不像哥哥们,想在大学专攻历史。只要修学分就可以了。说不定始在辞去理事职之后,接着也不担任讲师了。打开窗户,终吸入夜里的空气。白天的雨换成雾气,大气湿润的手抚触着终的脸。这种天气让人连想出去玩的心情都没有,身体和情绪的状况都不对劲,不如先预习功课。
终竟然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突然俯瞰下面,庭院里出现一个人影。终立刻发现那是穿着睡衣的余。
“啊、余的病又发作了。”
终一边眨眨眼,一边喃喃自语。
只有哥哥们和茉理知道,余有梦游症的倾向。上小学之前,常出现在走廓的情形一点都不稀奇。也曾经从楼梯上滚下来,把祖父压在下面。至今已经两年没再发生,难道又复发了?
长兄始一直都要余把梦的内容详细说明,然后记录在笔记上。
终想向他借来看的时候,却总是以“缴交订阅费”说法拒绝。终认为当然没办法了。
数天前,虽然救了被绑架的余,在哥哥们看来,亦仍然只是未成年的做法。
总之,对待余总是有各种特殊待遇,去世的祖父母也是最在乎最小的孙子。
不管怎样,总不能放着因为梦游症而在半夜乱走的弟弟不管。有了这个停止读书的大义借口,终飞奔出去了。
时针已经超过十一点,四月六日也所剩不多了。他踱着脚尖下到一楼,穿着运动鞋小声走出玄关,余已经出门走到马路上了。
“去哲学堂吗?真糟糕,这家伙真是的。”
并非哲学堂糟糕。而是从竜堂家到那里,中途一定要通过新青梅街道,这条路晚上常有大卡车经过。
如果大卡车撞上余而全毁的话,岂不是不妙了?
这种担心,除了竜堂家的人以外都不知道。在各种角度上,自己兄弟们与一般的人们相异,终和哥哥们也都知道。最乖巧的是老么的余,事实上,最危险的也是个性稳静的幺弟。
哲学堂公园的面积超过一万五干坪。在这个季节,夜间赏樱花的人也很多,但是,遇到这个夹杂着雨雾的夜晚,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林木丛立,门和建筑物复杂地交错,只见黑影幢幢。
幸好没遇上卡车,余和终进入了公园,终看到密林中有一对热恋的男女缠在一起。
“春天来了!”
终一边感慨着,一边追弟弟。
终本身并没有梦游的经验,无意中听到过哥哥们的谈话,似乎余的梦游与普通的梦游症有些微不同,又无法断定,所幸余的步伐不那么危险。读书在这时候也没那么重要了,终觉得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吧。
在雨雾浸湿的土里行走真是辛苦,即使是身轻如燕的终,每走一步也会在地面上留下靴迹。终突然注意到,只有他的后方有残留的脚印,前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足迹。终将视线集中在弟弟的双脚。只穿着袜子的余,双脚并没有着地。脚和地面之间,约有三指长左右的距离。
“空中飘浮”
终吞了一口气。这现象对他来说并不稀奇,但若是别人看到,恐怕就糟了。
他看看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看。可是,也不能如此悠闲啊!如果不将弟弟强行带回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是,有个梦游症而在空中飞的弟弟,在东京恐怕也只有我们兄弟了。”
别说是东京,就连日本或全世界,有这种状况的大概也只有竜堂家的兄弟了。不能在电视上演出而自豪,真是非常遗憾。
突然传来一阵怒吼。一名男子从树丛中站起来,一面拉起裤子,一面破口大骂打扰他乐趣的少年。
余通过树丛旁的时候,好像碰到了男子的脚。
男子看起来不像学生,也不像是工人,可能是有组织的自由业者吧!他从花俏颜色的休闲衫胸前口袋,虽然在晚上还是掏出太阳眼镜戴上,说不定基本上倒是个老实的男人。似乎也传来女人制止的声音,但这却反而令男子更好战似的,开始粗野地推着余的胸口。
“要尝尝看吗?小鬼!”
终的耳边传来怒吼的声音。
终正想跑出去,肩膀都不知被谁轻轻接住。在完全没有感到警戒的情况下,他知道手的主人是谁了。
“啊、续哥”
“先稍微看一下情况。现在出去的话,说不定反而麻烦。”
续的一只手提着余的背包和凉鞋。这些小疏忽正是终比不上哥哥的理由。
男子抓着余的衣领,打算将他拉到公园的深处,对这个不顺眼,没有抵抗能力的对手彻底加以制裁。忽然,他注意到某件事情。
“什、什么;这小鬼浮在空中啊!”男子发现余的脚飘离地面约五公分。
接着一瞬间,男子的手挥向余的脸颊。真是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便一概采取暴力解决的类型呀!
或许他贫乏的知识,令他以为这是用了什么奇术吧!想再挥第二拳的时候,手突然停往了。
珍珠色的光点,逐渐出现在余的脸颊上。
对竜堂家的兄弟而言,这是表示危险的信号。终踏出了一步,续又接往他的肩膀。
男子更加狼狈了。被他恐吓的对方,所现出的反应多少可以归纳成几个类型,可是,跟前的少年的表现却不符合任何一个类型。他一定感到有些可怕了。
恐慌的气息布满男子的全身,口中喃喃自语,开始大量流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大汗,拼命想动着停住的手。
但是,男子的表情和动作突然完全冻结了。这是在见到余的双眼的那一瞬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余开着的眼睛张开了,金黄色的瞳孔从正面瞪着男子。男子大概感到自己失禁了吧?在续和终赶过去的刹那间,余已经开始动了。右手伸向男子的方向。
余的一只手才轻轻地伸出去,男子便飞离约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好像是从余的掌心又出现一只看不到的巨掌,将男子推开似的。男子的头栽进种满黄杨树的树丛中,应该算他幸运,居然能就这样失去神智了。
终跳到仍然飘浮在空中,继续往前进的弟弟前面。
转眼间,终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弹到空中。好像在弹簧床上跳跃,或是搭乘云霄飞车呈无重力状态,也许是介于此两者之间的感觉。在跟前,出现了树梢,终迅速地伸出手抓住树梢,两脚勾住,好不容易才避免被丢到更远的地方。
“余,够了,往手吧!”
在地面上,续压住余的双手。由于从前方太危险,只好改绕到后面。当弟弟脸颊上的珍珠色点状消失,传到续手掌上的微妙波动停止以后,余越过肩膀回头看着哥哥。
“啊、续哥哥?”
有点不放心地摇摇头。
“做梦了吗?余?”
续的话不是在发问,而是在确认。
直到余点头承认之前,有一段时间。当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抛到树上的终,喃喃地边叫不平,边像京剧中的演员以轻柔的身段下来时,余伤佛大梦初醒的表情,穿起续带来的凉鞋。
续敲敲哥哥的房门。由于哥哥一旦专心读书,多少会听不到响声,于是他再次用力地敲门,终于有回答了。
始的房间很宽敞,空气有点干冷。厚重的里木书桌上摊着汉文的书籍。
“正在念书吗?”
“嗯,稍微看一下八犬传的蓝本。”
“水浒传吗?”
“不,是新五代史。记述一只名叫盘瓢的犬,为了饲主前去取得敌将的首级,依约娶饲主的女儿为妻的故事。”
“不就是八房和伏姬嘛!”
“但这里是以喜剧收场余怎么啦?”
阖上书本,始向后跨过椅子。续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续花了三分钟说完整件事的大概。
“原来如此。不过,总算没造成什么大事。只是打倒了一个无赖,以及终险些被树枝擦伤,有点糟而已。”始用指尖敲敲椅背。
“余从中学以来,类似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发生了!”
“连富士山也是一百年才喷火一次吧!今晚的事,说不定以后也很少发生。”
始的身体一动,椅子仿佛抗议似地嘎吱嘎吱响着。
“觉醒渐渐接近了!去世的祖父这么说过。”
“觉醒?那是不是说余会发觉,到底是至今所看到的是梦,或是醒来以后的事情才是梦呢”始用手指抓着下巴。
“庄子。究竟是我梦蝴蝶,抑或是蝴蝶梦我?汉民族真是了不起。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内部宇宙与实存的关系,就已经在哲学中升华了。”
他的视线投注到书架上。祖父生前所收集的洋书汉籍,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流入兄弟的嗅觉。
“即使如此,总是放不下心。阴谋绑架余的家伙们,究竟为了什么目的呢?”
“为了防止余的觉醒吧!”
始略微歪头思索。
“我也想过。但是,思考这种事嘛,不见得都是照平常既定的方向而来的。”
“所以,为了促使余的觉醒,才要加害他的罗?”坐在沙发上,续重新盘起长腿。
“但是,那样做会变成怎样呢,况且”
“况且?”
“觉醒后会变成怎样,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我们也是。或者敌人知道吧!”
阴谋绑架余的一帮人,虽然不能立即判断是敌人,但在此时也没别的称呼方式了。
“敌人有所行动,我们便加以对应。在这种情况下,也别无他法。我们的立场,以打棒球来比喻的话,就好像打击者一样,投手不投球的话,什么都不能进行了。”
“投手啊”“控球技术差,而且又老爱投坏球的投手呢!”
“教练是谁呢!”
“教练吗?”
“这种时候,在敌方应该存在着一位了解任何情况,掌握操纵大局的大人物吧!关越汽车公路的事件一直没出现在媒体上,可见是一个相当有势力的家伙。”
始突然灵机一动。或许靖一郎姑丈和古田议员的策动,来源都与之有关吧?续用手指拨拨前额的刘海。
“但是,那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利益呢!”
“没有人是为了私利私欲而做坏事的。像希特勒杀害了四干多万个犹太人和斯拉夫人,也是为了在地球上建立日耳曼民族的千年王国。因为世界上连一个坏人也没有,到处充满了正义的伙伴,所以才形成这个美丽的世界。绑架余的一帮人,大概也是燃烧着满膛的正义感吧!”
始对未现形的敌人一阵咒骂。而他本人并不知道,他的结论大体上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