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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所制造的恶意和阴谋的风暴姑且不论,自然的风暴吹了一晚,东京的上空在翌晨呈现一片晴朗。
“但是,这个季节的天空虽然晴朗却没深度。看起来好像涂抹上一层蓝色的油漆。”
续如此批评着。终瞪了哥哥一眼,说:
“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赶快刷牙好吗?这里实在太窄了。”
竜堂家的盥洗室虽然不小,但是,四个人同时洗脸的话,果真是狭窄了些,何况年长的两人身高又比一般日本人高,手脚也比较长。
“喂!余,牙齿刷干净!别以为别人都没注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被始这么一说,余回答“是”之后,缩了缩脖子。动作访佛恶作剧的小狗一样。
相差十岁的哥哥,俨然像是半个父亲。况且,他们的父亲在十年前亡故,这个长兄又在弟弟们的学校担任理事和讲师,在余的心境上,就好像是对抗三冠王的新人投手,叛逆这种事,是连想都不会想的。
然而,次兄续和三弟终都认为“始对余特别疼爱”特别是终的感觉更浓厚。
“我从没被说教过哪。一开始受到批评的时候,就会自己反省哪里做错了呀;怎么可以说我蛮横?”
终有所不平,但是,他即使受到责难也不会做恶,或是做出严重,阴险的坏事;所以,对哥哥而言,还不能说是个难以管教的弟弟。而哥哥也不会对他做出不合理的行为,或许因为年轻,家庭户长意识较强烈,偶而有点过于高傲,但是就竜堂兄弟的境遇来说,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双亲俱亡,祖父母也不在了,而竜堂家的血无论如何也都不是寻常的。
玄关的铃声响了。嘴里叨着牙刷,身穿睡衣的余跑去开门。一位身穿牛仔装、棉布衬衫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头发的长度介于短发和半长之间,细致的五官使轮廓非常清楚。
“哟!在女士面前,这是什么样子!赶快去换整齐的衣服。”
这是姑丈夫妇唯一的女儿鸟羽茉理。
十八岁,今年进入古祥寺附近的青兰女子大学就读。是个比母亲多了三分美丽,且七倍于父亲明朗活泼的女孩,她深信使表兄弟的生活维持文明是自己的任务,即使在自己考试的前一天,也来帮这四个人做晚饭,喝了酒之后才回去,并且仍然能够毫不危险地通过考试。的确不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是啊,在竜堂家族中,茉理是最杰出的人物了。连始大哥也抬不起头来呢!”
续如此评断,始只是苦笑也不加以否定,终和余在她的面前,也只有一昧地服从了。
茉理将大纸袋放在玄关大厅,穿上准备好的围裙,环视这群无意中排列成队的兄弟。
“大家应该都还没吃早饭吧!”
“还没有!”
“脸洗好了吧!那么,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将棉被拿到二楼的走廊晒,然后到餐厅来。我来替你们准备早饭。”
她迅速地指示之后,抱着大纸袋进人厨房。竜堂兄弟中的三人跑上楼去。
只有一个人——奇迹似地已经将棉被晒好的始,坐在餐桌旁打开番茄汁罐头。
“姑妈好吗?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精神很好呢!我的父母打算侵占学院吧!我可是非常清楚。由于贪婪无控而又没有胆量,甚至命令我不要常出入竜堂家呢!什么命令哪!他们大概认为如果我很少出入的话,他们就可以加快侵占的速度了。”
一边数落着父母亲,茉理一边展现精巧的手艺,烤面包、煎荷包蛋、煮菠菜面、蔬菜汤,一道道的可口食物随之上桌。当其他三兄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餐厅里弥漫着引起食欲的香味。
“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地想侵占学院,女儿却与之背道而驰。无法预测未来,却想要处理现实,梦已经患上糖尿病了。”
企图侵占学院的野心家,想要靠女儿是不可能的。
“哎,与本分不相称的梦即使暂时能实现,也不见得是幸福。”
竜堂家的兄弟们听到这样的说辞,也不免觉得姑丈有点可怜。
“虽然如此,你也不要太恨姑丈和姑妈。”
“是、是。那对夫妇可真是拼命呢!朝向目标努力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虽然有一半是为了开茉理的玩笑而说的,但也不完全是说谎。即使是快被理事会驱逐的始,也不会憎恨姑丈,说清楚一点,虽不至于喜欢,但是要说到憎恨,姑丈还不够格呢!续对姑丈的苛刻,有一半以上是意识上的恶作剧。
“谈谈别的。茉理,听说前些日子受到初次见面不知哪来的学生求婚,是真的吗!”
在如此询问的续面前,茉理一边做沙拉,一边点点头。
“在联合晚会的第一天,自称是那家伙母亲的人来过电话。希望我和他的儿子交往,然后走向结婚之路。我就说啦,我可没有和连求婚也无法自己说出口的男人结婚的兴趣。”
“现在这种孝顺母亲的人很罕见呢!”始说。
“是啊!连离婚的时候也要母亲来说罗!一定是!”茉理的声音充满不愉快的气息。
“我敢断言,日本一定是从年轻的男人开始灭亡的。今天,无法信赖的堕落家伙实在大多了。”
“我也是年轻的男人呢!”
“啊、始是例外。你即使在核战以后的地球,也能生存的很好。”
“觉得好像在要求你夸奖似的。就算是有点勉强。”
“当然是夸奖你啦!”
茉理望着始的脸的眼中,充满认真的神情。
“姑且不论爸正在进行的坏事。始,要你担任一个小小的学校法人理事,确实不合适。与其和爸爸相争,不如胜任更大的事业,我倒希望你能培养自己的正气。”
“所谓更大的事业是指什么!”
嘴里塞着第三片吐司的终问,结果没有人回答,余津津有味的问道:
“始哥哥,你被免去理事职了吗!”
“大概是吧!”
“那么,从下个月开始要怎么活下去呢?”
“大概要送报纸、送牛奶吧!续哥到俱乐部工作,始哥因为健康不佳而患了病。”
终说完之后,余非常高兴地接下去:
“所以,一面咳嗽一面这么说吧!抱歉给你们大家添麻烦了。然后我们就回答说,哥哥,不用多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喷饭,余还把剩下一点番茄汁的杯子碰倒了。
“缺乏危机意识,你们真是的!”
续像是吃惊地看着弟弟们,把毛巾丢到余的头上。
成为弟弟们笑柄的始,目光锐利地用斜眼瞪一瞪他们,倒也没有怎么生气,只是对着茉理耸耸肩:
“啊!算了。我是日本至今最年轻的学校法人理事,顺理成章地也就成为日本最年轻的解职理事吧!既然得到茉理的允许,倒不如暂时培养正气,好做长远的打算。”
“这是由上头所决定的,但是在理事会中,事态难道没有转责的希望吗!大哥。”
“没有。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况吧;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你认为姑丈可能宣战吗!”
这时候,终插嘴问道。
“这次的理事会还要出席吗?”
“当然,在被解职之前仍然是理事啊。领了薪水啊。”
“啊、领了薪水吗?”
“当然罗!如果不出席的话,你们刚才的笑话不就无法成立了?”
“话是没错,可是,出席的话你一定会很生气喔!”
“每次我给你零用钱的时候也很生气。为了我的精神健康着想,不妨取消给你的零用钱吧?”
“那、那岂不是恶性虐待又不人道吗!”
终愤愤不平地说。
茉理将自己的吐司对折送进口中。
“爸的确深信自己有胜算,或许是谁促使他有信心的吧!他还很伟大地表示,自己绝不会只担任第二任院长而已。似乎在驱逐始之后,渐渐会有什么改革让他出头的样子。”
姑丈平常就主张:
“单只有人文学部和经济学部的小规模学校,将来是没什么发展的。待转移到八王子的广大校园之后,再新设国际关系学部、情报学部、经营管理学部。技术科学部等等,学生数目并增加三倍。”——云云。
小规模学校是祖父的理念之一,但是,时代渐渐改变了。校园的转移和规模的扩大,倘若是应现代的需求而改变,那也是不得已的。不过,伴随转移事业而来的权力斗争,肉食兽群的暗地活跃,却令始感到不快。
始非常清楚一件事,在姑父的背后有恶名昭彰的国会议员古田重平撑腰。为了威胁理事会,姑父不只一次抬出他的名字,古田本身也曾经开着黑色宾士车驱校本部。始认为,不论怎么看,最后被吃掉的应该还是姑丈吧!
即使如此,靖一郎仍然非常热衷于排除前任院长的影响。
三万坪的校园,拥有两个学部的大学,还包含了女子短期大学、高等科、中等科、幼稚园等用地,确实狭小了些;不过,距离新宿新都心却很近。卖掉的话,能获得巨额利益是无庸置疑的。
“在八王子北方的确保有五十万坪土地,可以转移整个校园。”
这是院长鸟羽靖一郎的构想。
共和学院理事会是由院长、常任理事两名、理事九名、监事两名等共十四名组成。反对院长这个构想的,包含始只有三名。七名赞成,四名中立采旁观者的形态。始认为如此正显示出那四人的无能。
依他所见,形势既已决定,是不太可能逆转的。倘若没有理想,又不能靠志气固执地反对到底,倒不如赶快顺应大势的好。不过,或许是打算高价卖出自己的一票吧。
以前挂在院长室的“自由奔放”匾额被拆下来,换上现任文部大臣所致赠的“勤勉、至诚、努力”匾额时,始对于姑父卑屈的精神,只感到更加的悲衰。他曾经向姑父要求拿回匾额。
最初,靖一郎拒绝了外甥的要求,后来发觉如此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气量狭小时,才把匾额交给始带回去。始带回家之后,就用来装饰二楼客房和室的墙壁。
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个代替始,重新被选任的理事班底,毫无疑问的全都是仰仗古田议员鼻息的人,究竟到最后是否会站在靖一郎姑丈这边,还是个未知数呢?
“例如,古田议员下回再将姑丈驱逐,就可以完全侵占学院了。届时所采用的某一手段,就是把大哥叫回去作为操纵的木偶,古田也就可以掌握实权了。”
续如此的表示,不像是个十九岁末成年的男孩所说的话,而始却觉得古田或许会采取更不相同的手段。既然始都被驱逐出来了,再烦恼肇事人靖一郎姑丈的将来,也未免大白痴了。
姑丈在昨夜离开竜堂家以前,就已经不断地向理事们游说:
“这个说法对始而言是非常残酷,但是,仅因为他是创校者的孙子,就让这个不论身为教育者或学校经营者都还缺乏经验和知识的人物,成为理事的一员,不管对学校或他本人都是不好的。所以,不如以将来复职为前提,暂时免去他的理事职,好让他多累积一些经验!”
真是太厉害的伪装了,始这么想,表面装得一点异议都没有。
想辞的话就辞吧!目前侵占应该也不困难,始虽然这么想,但那却又会成为“因为有父母留下的遗产可依靠,才敢这么说吧。”这种坏话的根源。的确是事实,然而,提到遗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有这幢房子、土地、几张有价证券、人寿保险金,以及以四个人名义投保的简易保险而已,两年没有工作的话,也是会立刻坐吃山空的。
始从以前就觉得,自己和兄弟们在这个时代总像是异端的存在。兄弟们所拥有的超越常识的能力,配合出生的时间和空间,不由得令人感觉不对劲。伤佛在中国神话中常见的“从天上被下放到人间的放逐者”正如同茉理所言的,或许还有其他更大的、应该做的事业为始他们准备着。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妄想罢了。
“吃完早饭后,把盘子和杯子拿到厨房去放着,然后赶快出去,在午饭前都不准回来!别在这碍手碍脚地打扰我打扫和洗衣服!”
四个兄弟可是老老实实地听从茉理的命令。这种时候,对于他们这具有军事司令官风格的表姐妹,也只有服从了。
首先,对她的善意和对家事处理能力发出的不平之鸣的话,就会受到处罚了。
就这样,九点三十分,兄弟四人各自服装整齐站在玄关大厅。
“终哥哥,去哪儿!”
“这个嘛新宿正在上映怀旧的科幻动画大会豪华无节操六大作,去那里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续前往区立图书馆,始则到高出马场那家他常去的旧书店露露脸。
茉理开始打扫广大的房子。
这时候,被茉理批评成“贪得无厌”的父亲,被邀请到了古田议员的家,正进入玄关内。
古田议员在东京的住所,位于千代田区四番町。这个男人的资产几乎都是不劳而获的,连种满大桩树的三百坪宅邸,据说也是利用令法律和常识蹙眉的作法,而落到他的手中。至于否定这个谣言的根据,并不在鸟羽靖一郎的身上。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古田的第一秘书奥岛健三,也已经决定接替始就任共和学院的理事。他比主人古田具有更绅士的外表,说话的语调也比古田稳重。若要作为腹语术的玩偶,简直是最适合的人选,古田的意思也多半透过他来加以反映的。
到底他还想要求什么呢?鸟羽靖一郎按捺不往满腹的不安和不满。
丈人的财产共和学院,是否只经过他的双手,就直接飞人古田的怀里呢!如果真的变到那种地步,可就无法忍受了。
在会客室顶着硕大身躯的古田,仅用下巴无礼的打个招呼后,便坐在完美却不合适的路易王朝式椅子中,从高尔夫球装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意大利大理石制的茶几上。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的正面照。
“怎么样!”
“啊!”
“照片中的男子,你觉得如何?”
靖一郎听他这么一问,重新又审视了一下照片中的人。二十岁出头,予人暴力而非有力的印象,与其说是目光锐利,倒不如说是目光凶狠,鼻子和下巴的连线刚毅有力,厚唇,皮厚油光光的,短发。
“是古田先生的儿子吗?”
“是的。今年二十三岁,兴国大学商学部四年级。”
和父亲一样是个粗俗的人吧——靖一郎不怀好意地想。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这时候,传来古田的声音。
“听说你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儿。”
“是、是的。”
“让他们成为夫妇的话,应该是不错的配对吧!怎么样呢?”
靖一郎的神经突然轰击起来,这真是有如晴天霹雳的奇袭攻击。让自己的女儿和古田的儿子结婚,这简直如同一场恶梦!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僵硬的声音。
“这显然是很宝贵的提议,但是,古田先生,我的女儿才刚升上大学,尚未到达结婚的阶段呢!”
“我知道。我的儿子也还没就业,尚一事无成。”
靖一郎才安下心来,却一瞬间又被打碎了。
“所以我们面对面谈好婚约就好了。结婚的事,等我的儿子就业,你的女儿大学毕业之后再说吧!”
“就、就业的地方决定了吗!”
“共和学院院长的秘书。从事三、四年的学校经营之后,在结婚前再担任理事,就不会被旁人看轻了。”
靖一郎自觉自己似乎陷入半失神状态,最坏的想像一一实现了。
而且使用的是极为多彩的化妆。现在在他面前做然端坐的男人,不仅猛恶凶狠,而且无止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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