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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反目都发生在那诡异的一年。可惜全寝室无一人选修了星相学或者风水学,不然也许能对这现象做一个理论上的说明。
展昭的苦恼,是无法对外人所道的。
自从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夜晚过后,他故意避开叶朝枫,也有三个多月了。叶朝枫也很识趣,找他几次未果后,便不再过来。
就连一向迟钝的王朝都问:“你同叶朝枫是不是吵架了?”
丁月华微笑摇头“女人动口,男人动手。他们两个都是谦谦君子,所以他们冷战。”
白玉堂找了一个安静的时间,点上烟问:“你同那姓叶的怎么了?”
展昭虽然把白玉堂当知己,但也实在没勇气对他坦白。他能怎么说?我们接吻了,但那是一个意外?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事情已经过去那久,但他始终无法控制大脑里不断倒带那夜的一幕,淋浴的时候他总能又感觉到当时的迷醉和冲动。他极力的排斥着,但是他知道在内心深处,自己对那一切并不反感。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就像命运的线牵引着一般。
为什么会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没人能给他答案。
白玉堂看展昭脸色变幻莫策,一时羞一时恼,情绪慢慢沉了下去。
他早就发觉这两个人走得太近了。人与人靠得太近终究不好,免不了要受伤害。更何况叶朝枫不是一个圆润无锋的人,那人思绪深沉,心计多端,看上去温和有趣,却是最有害的一类人。
展昭呢?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哥们儿,展昭善良耿直,真的不是叶朝枫的对手。
也就是那个时候,展昭带领球队输了全国高校篮球联赛决赛。
这已是第三次输给了开封政法学院。赛前大家都对展昭给予了极大的期望,队长还开了这次不赢就要自焚的玩笑话。毕竟大家都当他是校球队十年不遇的一个奇才。
但是开封政法学院的欧阳春则是他们学校五十年不遇的天才,传说两年间创下了十八胜的神话。相比之下展昭的道行明显要浅得多。
欧阳春这人很生猛,在球场上就像个刚出监狱的囚犯,带领队员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他的大胡子据说是失恋时开始留的,等到输了球赛再剃。没想情场失意球场得意,欧阳春的胡子就这么长成标志。
丁月华在比赛最后几分钟已经不忍再看下去,用尽所知道的一切词汇诅咒欧阳春和他的胡子。丁兆惠还差点点同一个落井下石的男生动了拳头,多亏颜查散及时把他拉住。哨声吹响那刻,宋大这边的看台上有点沉默,这让习惯了欢呼声的展昭很不适应。他在倒数第三分钟的时候拧到了脚,这时疼得有点厉害。但是他却没叫人扶着,自己走回了休息室。
从体育馆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头顶的天空是一片纯美的靛蓝,夕阳金色的光芒下,叶朝枫正站在无人的空地上等着他。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时空产生了扭转,可是脚上的疼痛很快就将他带回到现实中。
叶朝枫走过来,低头看他的脚问:“疼吗?”
展昭看着他关切的目光,觉得长久以来一个飘荡着的东西在这刻忽然降落了下来,像是寻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他轻声说:“是有点疼。”
他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服着,让他年龄似乎小了一两岁,可是却将他的失落沮丧无限放大。失意人眼睛里特有的那种招人怜悯激发母性关怀的亮光,也在夕阳的照射下,变得湿润让人动情。
于是叶朝枫张开手臂将他拥抱进怀里。
一个紧得几乎让人窒息,温暖得可以把人心烤化的拥抱。隔着两人的毛衣和外套,展昭都居然能感觉到两人的心跳是同步的。而这个怀抱的坚实和舒适,包容着他的疲惫和烦恼,他的脑袋搁在叶朝枫肩上,大脑中忽然泛起一阵困意。
叶朝枫在他耳边问:“饿了吗?”
展昭点点头。
“去我那吃饭?我给你上药。”
展昭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回寝室,小白他们说了给我打饭的。”
叶朝枫注视他片刻,知道这次再费多少口舌,展昭都不会同意去他那里的。他便点点头:“快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
不过叶朝枫没有料到,展昭回了寝室后,就像乌龟缩进了壳里。连着一个星期,他都没见着展昭,耶律皓兰打听了回来说,展昭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吃饭学习都正常。
又补充,丁月华一直陪着他,两人一起上自习呢。
说完又看到她哥哥的脸一寒,后悔多嘴,急忙弥补:“总的说来还是挺沮丧的。月华哄他,他也是敷衍地笑一下。”
到底还是年轻,不大经受得起失败。不过年轻就是本钱,伤得多,好的也快,不用多久就过去了。
周末的时候,叶朝枫带着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来到111,跟展昭说:“带上两天换洗的衣服和厚衣服,跟我走。”
白玉堂问:“怎么?你们俩要私奔啦?”
展昭还没来得及瞪他,叶朝枫已经抢先呵呵笑起来,说就差一个字,是夜奔。
叶朝枫先开车走高速到了洛阳,也不停留,直奔上山。
展昭一言不发地坐在车上,开始还会好奇地小心看叶朝枫几眼,后来看到出了开封,又看到进了洛阳收费站,笑起来,老老实实看风景。
倒是叶朝枫先开口:“怎么不问我带你去哪里?万一把你拐去卖了呢?”
展昭笑起来:“我妈说,我这种人,即使被人卖了,都还会倒过来帮人家数银子。”
叶朝枫打着方向盘:“猜猜吧,不然我估计瞒你岂不是显得很没意思。”
展昭摇头:“不猜啦。猜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车里音箱调着低低的音,抒情的男声深情款款:
“iwasstanding
allalongagainsttheworldoutside
youweresearching
foraplacetohide
lostandlonely
nowyou’vegivenmethewilltosurvive
whenwe’rehungry
lovewillkeepusalive”
车开进山,展昭还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叶朝枫好奇他的沉着,结果扭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头偏向这边,微垂着,面容安详。
展昭被摇醒,发现自己正处于深山老林里,不由笑:“叶兄,即使我欠你银子,也用不着费尽苦心载我来着这么远的地方弃尸啊。”
叶朝枫也笑:“有证人看我带你离开,我不杀你。我把你卖给当地人做上门女婿。”
宾馆服务生听了这对话,呵呵笑起来。展昭这才看到车后那座修得别有风味的度假山庄。
毕竟是五星级的宾馆,普通两人间也装修得非常舒适,大大的玻璃窗对着目前是一片林海。晚上没有月亮,可是积雪却依旧皑皑,山间呼啸的风透过玻璃窗,只有一点嗡嗡的响声。展昭转过头来问:“天寒地冻的,能看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朝枫说“去洗澡吧。今天早点睡。”
等展昭洗完出来,叶朝枫已经睡下。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的呼吸深且长。展昭经过他的床的时候放慢脚步,看了他几眼,然后上床关灯,很快睡去。
展昭再次被摇醒时,发觉天还没亮,心想这是山上,应该不会有地震,于是不解地问:“火灾?”
叶朝枫笑:“快起来,穿厚点,带你看好东西。”
有什么好东西要牺牲冬日的睡眠来看的?不过展昭是男生,用不着撒娇赖床,立刻就起身穿衣,告别温暖的被褥。
宾馆大堂里有不少客人也起来的,都穿着羽绒衣,手里拿着电筒。叶朝枫把一条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套在展昭脖子上,嘱咐说:“山上冷,受不了我们就回来。”
展昭把围巾围好“看个日出,代价可真大呢。”
夜奔,摸黑上山。一人拎一个手电筒,在山路上沿成长长一条光带,从远处看必定像一串宝石链子。天空是深深的蓝色,风就在脚下峭壁上呼啸。
展昭扭头看身后,脚下一时不留神,踩空一级阶梯。叶朝枫突然伸手抓抓他,这才没摔倒。
大部分人到了看台上就停了下来,叶朝枫却一直握着展昭的手,牵着他继续走,一直走了好远,绕过一小片灌木林,然后爬上一块还有着残雪的岩石。
那是一处隐蔽的地方,前方是个对着山渊的斜坡,后面是被积雪覆盖的丛林。很适合做自杀现场,用来凶杀也不错,毁尸灭迹不过伸手推一把,那就人能像冬瓜一样咕咚咕咚滚落悬崖下摔成一滩瓜泥。
就是视野非常好,正对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两人默默坐在石头上,叶朝枫抽出两根烟,递给展昭一根,都点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小瓶洋酒,一人喝一口,解乏又取暖。
展昭生长江南,很少见雪,气氛又好,酒也暖身,说着平时少说的事。那春来的梨花,夏天的栀子,秋天的银桂,冬天的红梅,在他口中,都仿佛有着儿时的记忆一般。又说到小时候爬树摘桑葚,吃得手和嘴巴乌紫。小学的荷花池里钓虾,掉了进去险些淹死,母亲就此不让他玩水,于是至今没学会游泳。
那人一双仿佛透明的琥珀色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前方的天空渐渐亮起来,像是一杯水冲淡了浓浓的蓝色,露出后面掩藏着的橙色亮光。那仿佛带着生命脉动的光芒最初的柔弱似小女孩,渐渐开始变得热情奔放,像大溪地的女郎。金灿灿的光线无视满山冰雪,灼热人的眼睛。鲜明的,炽热的,神圣的,眷恋的。
人类自远古就崇拜太阳,崇拜光芒,那是融进血液里的心性。而每一次日出其实都是一次天文奇观,绚丽华美,是燃烧着的生命和信仰。
阳光把山头的白雪照成奇妙的黄蓝二色,远处看台上的游客在欢呼鼓掌,惊起山林里的寒鸟,扑哧扑哧拍着翅膀冲出林子,在山间盘旋地飞着。风掠过山尖,吹起高低不一的声音,扬起的碎雪成了薄薄一层雾。
展昭这才转过脸来。叶朝枫微笑着看他,少年线条明朗的面颊给镀上了一层金边,原本明朗的线条在这样的光线中变得朦胧柔和。
叶朝枫弯腰抓起一把雪,握成球,轻轻一掷,雪球就沿着斜坡滚下去,弹跳着落进山崖下。“你说你小时候没看过雪,我就想到了这个地方,今天带你来看看。”
“谢谢。”展昭很感动。
叶朝枫出其不意地抓起一团雪向展昭砸过去。展昭没有料到,来不及闪开,雪正中他的脸。雪水滑进领子里,冰得让人直打哆嗦。展昭也不同他客气,反身也抓起一团雪,扬手就招呼过去。
叶朝枫有了准备,身子一闪,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于是一场混战展开,两个年轻人像半大的孩子一样笑着打闹着,你来我往。叶朝枫的大衣毕竟是高级货,雪打在上面,轻轻一抖就滑下来,不留痕迹。倒是展昭的呢大衣,沾满了雪粒,一头一脸也都是白花花的碎雪。他开怀地笑着,脸泛着红,眼睛分外明亮。
一不留神,雪团砸中叶朝枫,他忽然摸着那部分,皱起眉头。
展昭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怎么了?”
“雪里有石头”叶朝枫声音很小,展昭没听清“哪里?我看看,怎么了?”
忽然被用力一扯,两个人摔倒在地上,沿着斜坡滚了几米才停住。展昭看着不远处的悬崖边缘,抽一口凉气,最终还是笑了。
“差点出人命。”
叶朝枫压在他身上:“人家在山底找到我们的尸体,不会以为我们是殉情的?”
展昭却想,这片山坡到了春天,一定是绿意盎然,开满野花吧。
叶朝枫扳正展昭的脸,深深注视,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展昭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运行的机器忽然短路,火花迸射。而这个吻,温暖柔软的触觉,亲昵的,怜爱的,掠过眉毛眼睛鼻子,然后停在他的唇上,渐渐加深,渐渐缠绵。
这一刻他惊讶察觉自己除了感觉到融化的雪水钻进领子里冰人外,却也并没有反感这个亲密的动作。他忽然想到自己是男生,应该立刻推开这个人然后给他一拳,可是压在身上的那个人忽然加深这个吻,掠夺了他的呼吸,和思考的精力
多年后一天,丁月华外出回来说:“表姐说某某山看日出很美,我们这个周末去看看怎么样?”
展昭看着报纸:“你现在是两个人,出点差错怎么办?”
丁月华央求他:“等肚子大了,更爬不了山了。再说现在看日出是可以做缆车上山的了。”
展昭说:“那干脆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家三口去爬山,不是更好?”
丁月华哼道:“没情趣。这个月的物管费下来了,你明天上班时顺便去交一下。”
展昭从妻子手里接过单子:“刚才你妈打电话来,说是新出了个什么脚底按摩器。”
“哦?那我们周末上街给她买一个吧。”
“你大侄子上文渊阁小学的事我去问了,人家说跨区读的赞助费要多交百分之四十。”
丁月华啧啧:“瞧瞧这教育收费那个狠的。”
展昭温和地笑着,走到阳台上点上一根烟。
花园小区里,放了学的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天空晴朗,夕阳还没有开始燃烧。一缕烟雾缭绕中,他还隐约可以回忆起当年那个雪地上的亲热。冰冷的雪和温暖的吻,那人灵活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脊背激起一阵触电般的酥麻。
那时候他不是一个优秀的检查官,更不是一个丈夫。
那时候他还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