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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人拼凑起来的临时家庭,当真是一穷二白,拿不出钱,贝雅这丫头死也不肯上医院。可高烧不退,不吃药不打针,迟早要烧坏大脑。于是,微微只能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去给她买药。

    11月底,很快圣诞节又要来临了,大街小巷四处都被点缀出了节日的气氛,大街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人们开开心心地囤货准备过年。

    一路上的公告栏里贴满了攻击犹太人的海报,漫画、油画、真人秀……总之,各式各样,看得你忍不住要喷笑。在纳粹党绘声绘色地描述下,犹太人俨然就是罪无可恕的恶魔。恶魔?有看到过被人欺负到连回手都不能的恶魔木有?

    公园、剧院、电影院、沙滩……就连这些公众场所也都贴上了不欢迎犹太人入内的告示。

    去买药的店铺,是一家百年老店,店主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头,五十来岁。微微去过几次,所以和他有个脸熟。此时,她正想一脚踏进去,就被人撞了出来。

    “我来买药。”她忙表明来意。

    “对不起啊,小姑娘,这店铺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店主抱歉,语气中极其无奈。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犹太人,被没收了营业权。”

    “啊,您是犹太人?”林微微惊讶极了。

    “是的,今天刚下的通知。”他摇头,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其实要说他是犹太人,还真是勉强。人家祖祖辈辈就已经在德国定居,完全融入这个社会,就连信仰都是基督教。

    犹太人,究竟谁是犹太人?希特勒在35年推出《种族法》之际,在议会里上极其狂妄地说了句,‘谁是犹太人,由我决定。’

    这话说的简直吊爆了,他一个人疯没有关系,关键是人民群众都配合他一起疯,问题就很严重。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那这店铺呢?”

    “恐怕会被他们接手。”他的下巴朝着外面点了点。

    一堆穿着ss制服的人,远远地伫立着,也不知道谁是谁。不过就算知道是谁,也没有用,这是上头批下的命令。犹太人逐渐被剥夺行商权利,财产登记,一步步被赶入绝境。

    “大叔,那您能不能再卖一盒阿司匹林给我?”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所有产,我怎么还能卖东西给你呢?”他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另外的店铺买吧。”

    “可是,您这里卖的最便宜……就看在我们都是同受压迫的同胞份上,卖给我吧。哪怕就是一片也好。”

    他有些为难,却又经不住她的祈求。抬眼偷偷地瞄了一眼外面,最终叹气,道,“好吧,真是可怜天下犹太人。”

    随着他一起进去,从放药的抽屉里,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悄悄地塞给她。微微忙把钱给他,将药盒子塞到口袋里去,再三感谢后,告别。

    跨出店铺不久,只见一个党卫军的军官走来,黑军帽、黑制服、黑大衣、黑手套、黑皮鞋……一身漆黑,感觉就像死神到来。

    这人连走起路来,都是气势凌人,她哪敢直视,赶紧目不斜视地低着头给他让路。那双黑皮鞋在自己跟前稍作停顿,然后越过她,远去。微微这才敢回头,他的背影挺拔高大,狭窄的腰身,修长的腿,长长的大衣随着步伐而摆动,当真是衣袂飘飘。

    哎约,真是好久没看到帅锅了,她林微微的花痴病又忍不住要犯了,吞了口口水。这身材真不是盖的,不去走t字台,简直浪费了。好哥哥,你不当模特,去当炮灰,实在太可惜鸟。

    诶,这背影好像有点眼熟呀。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穿来了纳粹德国,每日所见帅锅无数,简直比吃进肚子里的土豆还多,没准这就是她见到过众多帅锅中的一个,可怜她大脑的内存有限,实在是想不起来。来到这个年代,唯一的福利就是饱眼福,帅锅啊……犹如遍地之牛羊。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呀,o(n_n)o哈哈~

    鉴赏完毕,想起自己还要务在身,捏着手中的药,赶紧回家。走在半路上,遇到了约根,只见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老远就在向微微挥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工厂上班吗?”林微微。

    “罢工了,老板太剥削,很多工人都不肯干。我乘乱溜了。”说完,他拍拍自行车的后车座,道,“上来吧。”

    机灵地跳上车,林微微一手揽住他的腰,道,“今天老板放我半天假,我去给你妹子买药了。”

    “谢谢了,难为你这么上心。”

    “什么话,我们现在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生死都在一起了。”微微道。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

    约根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驰骋在马路上,身后有辆轿车始终跟随。因为一路都没有按喇叭,所以微微和约根都没有注意,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住所。

    贝雅被烧得都有些糊涂了,看着微微叫哥哥,看着约根叫简妮……见状,林微微赶紧把药喂给她,又喂了好些水,替她盖好被子。

    “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去睡吧,我陪她一会儿。”约根道。

    “睡哪?”

    他红着脸,挠了挠头发,道,“你要不介意的话,就和我换一个地方,睡我的沙发。”

    “好。”她无所谓地点头,他们两人反正是兄妹,她一个人睡一天沙发也不是什么问题。

    “谢谢。”他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感激。

    他的手有些发烫,微微赶紧缩回手,准备自己的床铺去了。

    --------

    半夜里,林微微做了一个悲戚戚的梦,梦中见到亲王哥哥背着她站在树下。她点着脚靠近,好不容易能够碰到他的衣服了,他突然转头,英俊儒雅的脸上满是血。

    轰炸机在头顶飞过,投下无数炸弹,在他身后爆炸,撕裂了那个身影。她尖叫着,倏忽之间,天崩地裂,四处燃起了熊熊火焰。放眼望去,硝烟四起,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她一惊,突然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恍然间看见窗口站了一个人,不由再度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定睛一看,原来是佩特小姐。

    她靠在走廊的窗户前,在吸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息,好像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微弱却不容忽视。

    看见微微在看自己,佩特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特飘忽,感觉就像一缕要飞出窗口的灵魂一般。

    打了个冷战,她裹了一件衣服,起身走向佩特。

    佩特沉默,却将烟递给她,微微接过吸了下。本来想平静激荡的心情,结果反而被呛到了。咳咳,吸烟有害健康,还是不碰为妙。

    看着她的脸,佩特浅浅一笑,托起酒杯一口仰尽。

    “这酒不错,谢谢。”她道,酒精作用,让那张苍白却美丽的脸上稍微有了一丝色彩。

    “不用谢,反正也是饭店里喝剩下的。”克莱是个好人,经常让她带些剩菜残羹回来,令四人不用再花钱在吃饭上,这也省下一大笔开销呢。

    佩特望向窗外,静静地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糟糕,烟雾袅绕的,微微抬手打开了窗户。冷风迫不及待地急涌而入,冰冷却清新,令人不由精神一振。

    “你也睡不着?”

    “嗯,被噩梦惊醒了。”微微点头。

    “噩梦?”佩特笑得无奈,“自从搬进这里,我夜夜都在噩梦中度过。”

    微微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在她眼里,即便佩特不再是里宾家的女主管,可在她身上依然有种女强人的气质。可是,现在她说出来的话,却那么的……颓废,甚至是脆弱。这个词和佩特多么不搭调,可微微此刻确实在她身上看到了脆弱,一种属于失恋女人的脆弱。

    “佩特小姐,你还好吗?”微微忍不住问。

    “好,好极了。”她抽了口烟,烟雾下,她的脸也开始朦胧。

    真的好吗,看为什么在她眼里的佩特小姐,这笑容却远比哭更难看?

    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然后,微微就听她在耳边说道,“16岁那一年,我认识了乌瑟尔,他是我的初恋。”

    也不管微微是否愿意听,她继续说道,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又仿佛自言自语,完全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也许此刻,她只是需要发泄,于是,微微成了她唯一的聆听者。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工头的儿子。起初,我并不喜欢他,可是他总是追着我跑,每天送我花朵、送糖果、写信,做一些毫无意义,却又新奇的事情来逗我玩。时间一长,他的陪伴成了习惯,习惯成自然,我出现的地方,自然会有他。我们走到一起,天经地义。没有一见钟情的热烈火花,我们照样私定了终身,其实那时父母是想把我许配给一家有钱的公子。于是,我任性地和父母赌气,跟着乌瑟尔一起远走,来到这个大城市。我很幸运,能够在里宾家做工。我们在4年前订了婚,我以为……这辈子会这样和他一起走过。可是,那一年,全国上下推行了纽伦堡法案。差一步,虽然只是差一步,却拉开了我们之间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望着窗外的繁星,月光在她脸上映出了苍白的光泽。

    “他是日耳曼人?”微微轻声问。

    “他是纳粹官员,现在已是一个地区的小领导。等了他8年,8年的感情岂能是说断就断的?我以为就算不能结婚,至少他还能偷偷地爱我。可是,他却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让我不要再去找他,新娘……自然不是我。”

    她一直在笑,笑得那么无奈,那笑容几乎要滴出血来,看着就连微微都为她难过起来。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呐!

    她看着微微,问,“我为什么会是犹太人?”

    好深奥的问题啊~~~~

    微微再度叹息,在心里暗忖,你委屈,我他妈的比你更加委屈。你好歹是个土生土长的犹太人,而我却是后天形成,半路出家,有谁能冤得过我吗?

    唉,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现代两人可以去逛马路,刷爆信用卡,或是胡吃海喝一顿,再不行去看男人跳脱衣舞都行,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可是在这个年代,又是这个身份,除了郁闷还是郁闷,简直没有出路,不让人活下去。

    佩特话锋一转,不经意地提到了少爷,她苦笑道,“纽伦堡法案是35年出来的,要不是鲁道夫想尽办法隐瞒,我们35年就要被夫人赶出去了。”

    她看着微微道,“简妮,其实,我们这些人还是借了你的光啊。少爷对你真是一片真情。”

    微微呆了呆,也笑道,“再一片真情,两人间的鸿沟始终在,不可能逾越的。”

    佩特浑身一颤,颤抖着嘴巴,似乎被这句话深深地打击到了。只见她那双蔚蓝的眼中缓缓地流出了两行眼泪,飞快地滚落,沉寂在黑暗中。

    这时的微微不知道,这句话已然成为了她的致命伤,为她以后选择走的道路打下了伏笔。可是有些事情,即便提前知道了又如何呢?历史是不可改变的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苦涩的故事,生存在这个年代的我们,已是生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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