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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底下的警员等着他们头子开口,不然他们可瞎承诺不起。这要真是外地商有这两把能耐和胆量,敢这么得罪人,恐怕门路也四通八达,他们呼呼啦啦闹大了万一牵扯起来,对方再拐弯抹角给他们使绊子,这可不行。
一阵沉默过后,终于还是李焕超先出声。
他随手把烟头往砖墙上一按,哼道;“他妈什么本地外地,我今儿就给他们逮回来,看看谁能把我怎么地。”
老姜没说话,就直接往窗台上歪身子一坐,意思是今儿晚上不走,在这陪着。
于是众人有纷纷表示那谁谁说得对,本地外地都是鸡,炖了他怎么地吧,云云。一群老爷们儿的大嗓门在仓子里震得嗡嗡响。
韩耀就一直站在那儿,冷眼瞅着硕大的工仓,这时候他忽然无声的,缓慢的叹了口气,单手揉了把脸。
“谢谢哥儿几个了,今天晚上。”他捂着额头,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低声道,“不抓了,散了吧。”
警察都愣了,面面相觑,老姜和焕超瞪大眼珠子看他,这事儿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韩耀低声说:“算了,没什么意思。”他强扯起嘴角,点点头,“谢谢大家了啊,半夜三更都给折腾出来,改天咱们再聚,我好好招待大家。”
说完走到门边,回身跟他们招手,示意都撤吧。
焕超和老姜对视一眼,焕超点点头,老姜挑眉表示明白了。俩人领着各自的人往外走。
做条子的都油精油精,但性格又粗糙,对什么人做什么事,对韩耀他们俩是当真哥们儿的那种好。韩耀不计较有韩耀的想法,但这事儿他俩得掰扯掰扯。于是这么一对眼,主意就定下了。
姓董的老板走到门边,低声说:“韩子,说实话,这次也是我的责任。老黄老了,我私心想给他找个轻快的活儿,要是有年轻力壮的打更,不能出这事儿。”
韩耀摇头:“甭说这些,咱不说这些。”
董老板说:“家具店以后怎么开还是个问题,现在看来用人是不保险了。你以后雇人也得看着,最起码身份证什么的你得留抵押…你要害还信得过哥们儿,有事就喊我。”说罢,上车走了。
张杨站在围墙边,路灯唯一能照亮的地方,韩耀从灰土中捡起钥匙串,锁上仓门。
六马路的路灯昏暗萧瑟,偌大的工仓人影不留,走空了。
张杨明白韩耀的想法,木匠们之所以跑路,不是让人挖了墙脚的缘故。
都是给人做工,在这里与在那里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警察不了解,张杨了解,再没人能比韩耀给的工钱还多了,这么好的待遇,到别处做工能再有么?他们不至于不识时务,再怎么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人是自己想走,而且可能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以后合伙或者分开不晓得,肯定是想自己当老板,想赚得跟韩耀一样多,还不用受着老板的拘束。其实他们带走图纸,可能就是想以后即便没有人给提供款式,他们也能从以前的图纸上高出新花样,怕韩耀不放他们走,所以合计出这馊主意。
张杨设身处地,要他是木匠们,也会冒出这想法――我们费劲八力做出来的家具,老板天天翘着二郎腿就能赚大头,他们分得的也不过是个零头老板没了手艺人就当不成老板,但手艺人可以当自己的老板。
人都想往高处走,可是他们不应该卷走图纸,以这样的手段强行离开岗位,一丁点儿颜面和情分都不讲,给韩耀留下这么大的摊子,他们就拍拍屁股往高处走去了,就算非要走,哪怕知会一声啊。
韩耀就为的这个心寒,接电话时听见这事儿,突如其来的焦虑和措手不及,于是愤怒,现在何尝又不憋屈,不甘心。但抓他们回来又能怎么地,韩耀说得对,没什么意思。
韩耀骑上摩托,张杨自身后搂住他,摸摸他哥的脸。
街上只有他们,韩耀回身将倚靠在张杨怀里,长叹。
张杨拍拍颈窝里的大脑袋,压下自己心里那股堵挺劲儿,心想,吸取教训就好,咱们也没损失啥,家具店不是还在么,好好弄呗。
然而事情没有张杨想得那么简单顺利。
他们雇不到木匠了。
现如今家具火了,木匠都合伙干起“前店后厂”,自己当老板赚钱,谁还愿意来给人做工。韩耀在外头跑了半个月,一个人都没领回来,人听韩耀一张口都嫌弃,直往外撵,去去去谁他妈得意你给的那点儿钱。
工仓里连一件成型家具都没有,皇冠家具门前围满了来催订做的顾客,拿不出家具只能退钱,耽误了客人口碑更是每况愈下。张杨站在门口跟人道歉,就盼着韩耀赶快带人回来,结果什么都没盼来。
订做家具生产家具,没有木匠就等于做梦。就算立刻托人弄几台国营厂子淘汰的二手板式家具机器也需要人来操作,也需要木匠。现在他们这家店算是彻底瘫痪了,完犊子了。
韩耀绝望了。
一九八七年末,韩耀尽心尽力置办出来的,曾经引领家具行业潮流的皇冠家具,关门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