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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月斜夜深。
走在廊上, 我思忖了阵,便悄悄地拉了拉玄的衣角,他回过头:“公主是不是想说, 见了面不要对陛下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我略讶异:“玄伯伯如何知道?”
玄微笑捻须:“老身自然答应公主,却……倘若, 是陛下自己认出了你,可就不能怪老身了。”
“我已变换模样, 敛了真息, 想必他是认不出的。”我讷讷道。
玄一双似乎勘破世情的眸子在我面上转了转,柔声道:“那也不一定。”
我默然无语。
心中,沾染了几分期待, 却又有几分恐惧。
大殿中点着灯火, 透过紫色绘云纹的琉璃灯罩,光线流离, 如深深的海底。
我垂首静静地跟在玄的身后, 觉得这里实在太安静了,简直比我的地府还要安静,却又好像有什么在喧嚣着,在我的耳畔一声一声的呼唤。
他就在我的前方……
他就在我的前方……
“陛下。”玄稳稳站定,施一礼, “臣回来了。人界没有异动,鬼界亦很安定。”
玄这次是在天帝大婚前夕,奉命巡查三界的――天帝大婚乃是近百年来最大的盛事, 自然要确保各方平安,毫无异动。
他不曾抬起头来,似乎也不曾听见玄说了甚么。
透过玄的脊背,我远远地看见他,半躺在鎏金锦绣的长椅上,一头黑发,蜿蜒铺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仿如波涛汹涌的海洋。
身边一只镂金菱花嵌翡翠香炉中吞吐出淡紫色烟雾,若他容颜最好的布景。
他阖着眼,侧影被这暗夜勾勒出极端寥落的线条,如放逐西天的神祗,守着一盏灯,度过一万年。
看着看着,我竟觉得七魂七魄都被他摄走了,能听见心底有一条河流,发出断断续续的幽咽。
“陛下?”玄略有些踟蹰,加重了些声音。
“知道了。”他并没有丝毫动作,就连眼睫亦没有移动一丝,只是伸出了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淡淡加了句,“来人,拿酒来。”
“陛下,已经晚了,不宜饮酒……”玄蹙了蹙眉,劝阻。
“玄伯伯。”他依旧阖着眼帘,那只雪白的手依旧以一个擎空的姿势举在半空,寥落却坚定,“今日是十几了?”
“禀告陛下,今日是十二了。”
“那么,还有三日。”他嘴角绽放出一个迷离却凄凉的笑,整张脸好歹不再冷若冰霜,静如雕塑,却因为那笑容而凄艳无端,“玄伯伯,你说,我该不该把自己喝醉?”
玄垂首片刻,忽然眼眸灼灼如星,抬起头道:“陛下,徘徊醉乡是无用的;若是陛下想找甚么解决方法,不应喝酒;若是只想麻醉心灵,更不应喝酒。”
“哦?”他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这两千年不见,竟然摄得我一震。
从前,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平静的时候也似带着笑,如西天最亮的启明星,让人一看就心情愉悦。
而今,他的眼睛却成了寒冷肃杀的陨星。似乎永远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看不透,猜不透,不知道他凝视着你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将你看在眼内,抑或只是透过你看着一件早已不存在的物体。
――他怎会变成这样?
“玄伯伯,那你说,朕该如何做?”他懒洋洋地将身躯略直了些,这个角度看来,他瘦了,唯有双目灼灼,脸颊的线条更显得有丝冷峻,扯出的笑容却有几丝玩世不恭,“难道朕应当传召几名西海的美艳舞姬,醉生梦死?据说最近又进贡了几位眼珠碧绿的鲛人美女,却还不曾见,今夜,要不要就传召一个?”
我眉头微微一蹙。
美艳舞姬……
便又将自己身躯往后缩了缩。
玄捻着胡须,微微一笑:“玄知道陛下不是那等样人。若是陛下想饮酒,玄倒是有一壶难得的桂花陈酿,可要尝一口?”
阿彻的眼神略略有些波动,懒懒道:“好。”
玄虽是背对着我,我仍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一丝笑意,他一躬身,道:“那臣就去取来。”
不好!
我忽然想及一件事,此时玄一躬身,我整个人,却不是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面前了?
果然,就在我暗叫不妙,低头凝望脚尖上的灰土之时,一个声音缓缓地,却似乎是别有用心地响起:“这位仙官怎地好像没见过?”
我心中一阵翻腾,面上也自是一片火烧;忙垂下头,只望将头缩进腔子里。
只是我虽有万年修为,又是鬼界女王,却毕竟不曾炼成这等“缩头功”。
玄微微一笑,回头道:“哦,这位小仙官是最近刚从南方召来的,臣见他机敏灵活,便带在了身边。”
阿彻的目光似乎一根利剑,将我钉在地面上不得动弹,良久,唇角逸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南方?……那岂不是南极王的属地?”
玄点了点头:“正是。”
阿彻忽然重重一拍几案!
登时,案几上的银白点朱流霞花盏坠落地面,摔成几瓣!
我心一惊,虽说并不至于害怕,却有种惶恐和酸楚交织的情绪,在腔子里弥漫成一面薄薄的网,将五脏六腑紧紧缚住。
“陛下,缘何发火?”玄依旧淡定。
“朕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仙官敢于在朕面前一声不吭的!”他霍然站了起身,冷冷地俯视着我,“南极王座下竟然有如此不懂礼数的仙官,看来朕要好好与他谈谈了。”
我霍然抬起眼眸,冷道:“陛下不必迁怒于南极王,微臣不知礼数,便惩罚微臣便可!”
“哦?”他唇角撇出一抹冷酷的笑,“好,果然有胆识!”
玄在旁劝道:“陛下,t只是见到天颜,有些紧张而已,绝无冒犯之意。”
“紧张?朕看不像。”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就好似蝴蝶轻拍翅膀,就似春天的风拂过樱花,一地娇红……
闭上眼睛,我几乎以为这两千年是我的一场梦,事实上,它不曾存在过。
你就好像几千年前一般,像之前那么多次一般,静静地,充满爱意地,向我走来。
“你叫t?”
他冷冰冰的声音,倏然打碎了我的梦境。
就好像海中月被一击粉碎,我惶恐地抬起眼眸,看见他瞳子里的自己,渺小苍白,似一粒微尘。
“回禀陛下,是。”我勉强静下心神。
“奇怪的名字。”他面上闪过一刹那的失望,不知为何,我心中也一颤。
“你竟敢冒犯天颜,可知道要受何种惩罚?”他锋利的眼神剜过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若凌迟一般的痛。
“不论何种惩罚,恭请陛下行了便是,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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