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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的光芒因为窄小的窗口偶尔有风吹动而轻轻摇曳,木头在燃烧中不时发出一声噼啪的响动,这声响虽然轻微,却在幽静的空间里生生带出了些许不安的意味来。昏暗的光线隔开了军中这个有些阴冷的牢狱和外面的世界。
幽暗阴冷的牢狱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如同鬼魅般一间一间快速而谨慎地查看着什么。当探查到走道尽头的那间牢房,看到倚靠在牢门附近睡着了的莫倾卿,来人似是略微一顿,随即便略过她直接朝与她关在同一牢内的五人走去。
冰凉的地板上,莫倾卿抱着膝盖蜷缩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睡得并不安稳。昏昏沉沉中似乎在做着梦,时不时有断断续续的呓语从她的唇角处溢出。
习武之人的耳力素来敏锐,因此即便只是些模糊不清的梦语,来人还是听了个大概。只不过,入耳的词汇有些怪异,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唯独一句不断重复着的“别把我留在这里,我害怕,我想回家”他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来人似乎微微有些愣怔,淡淡地望了莫倾卿一眼,眸中的神色意味不明。
许是地上的寒气太重,睡梦中的莫倾卿轻轻打了个冷颤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目光所及的景象并不明朗,茫然四顾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依然身在古代,并且正被关在一处牢房中。
等等,刚刚一扫而过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莫倾卿下意识地将已经收回的视线再次投向牢中内侧,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个身形正蹲在那几个被她用药放倒的家伙身边翻着什么,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转头,一动不动地看向她。
一声尖叫到了喉间被莫倾卿硬生生给压了下去,她小心而警惕地注视着那个黑影的动向,右手缓慢而小心地伸向先前睡觉时为防万一特意拿出来的那把手术刀,紧紧握住却不敢轻举妄动。看大概轮廓,那人并不是被她放倒的那几个家伙中的一个。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难道是之前杀了她帐外那两个看守士兵的人?他来干什么?卧槽,不会是来杀她灭口然后伪装成畏罪自杀借此把黑锅甩给她吧?
!
算了,管他是谁,先把看守叫来把人抓住才是王道!
不行,万一人还没到他就行凶怎么办?自己不见得能打得过呀。
只不过一息之间,莫倾卿脑中已是千回百转。这般权衡纠结着,她一时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就在她为难之际,对方却突然直起身来。这一动作对于此刻保持高度警惕如临大敌的莫倾卿而言,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危机信号般。
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
来不及细想,当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时,莫倾卿已经快速起身凌厉出手了。
待欺身到对方近前,莫倾卿这才发现,那人竟是黑衣蒙面。心中的猜测似是得到了进一分验证,莫倾卿下手也更为利落狠绝,左手袭向对方眼睛的同时,右手的手术刀已迅速向他的喉咙挥去。
然而,对方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快,掌风往复间,如同闲庭信步般游刃有余地化解了她的威胁。奇怪的是,来人并没有趁机发动致命的攻势,即便是回击,也不过是类似于小打小闹的应对,倒更像是想看清楚莫倾卿的套路。
只可惜,此时处于高度警戒的另一个当事人并无暇顾及这一异样。
一击不成,莫倾卿迅速转换了战略,纤指翻动间,手中的柳叶刀娴熟一转反握住,刀柄向下,精准地朝对方身上的几处重要穴位袭去,然后在他躲闪之际,又一个转手,刀刃再次划了过去。
果决凌厉而又不同于古代武术的现代格斗手法,若是面对功力一般的古代习武之人,莫倾卿不见得占不了优势。然而,对方的功夫显然不是普通武人所能及的,这样的突袭依然没能躲过他的双眼,只见黑衣人抬手错身,如一抹流云般利落侧身,同时将莫倾卿握着手术刀的右手牢牢抓住。
对方似乎对这来自现代的医疗刀具颇感兴趣,竟直接就着她的手观察起来,待看明白了之后,眸色却是深了几许。仿佛为了验证什么般,来人抬起原本背于身后的左手,将手背凑上前试探性地微微一碰触,没想到小小的刀刃竟然如此锋利,直接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来人垂眼看着手背上的殷红,眸色更为深沉,甚至沾染上了些许冷意。
然而,此刻背对着他的莫倾卿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反倒是对方那不紧不慢细细研究的姿态让她气得牙痒,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莫倾卿不甘心地微一旋身,同时左手弯肘向后击向他的腹部……
只是,这转身之间,因为缩小攻击距离两人靠得极近的缘故……
这气息?!
难道……?
怎么可能??!!!
琥珀色的双眸倏地瞪大,脑中原本清晰明了的思绪顷刻间被打乱,莫倾卿整个人似是被按了定格键般呆立在原地。与此同时,右手的桎梏毫无预兆的被松开,愣神间,身后之人竟然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金属落地的脆响将莫倾卿从恍惚中拉回了神绪,有些愣怔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术刀,莫倾卿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一时停下来后整个人都虚弱无力,还是因为她竟然将救死扶伤的柳叶刀当成了用来杀人的工具,或者是因为方才那人的缘故?亦或是,三者都有?
将手术刀凑到袖子上准备擦拭掉上面的尘土,莫倾卿眼尖的发现刀刃处带了星点红印,从形状上看,似乎是想要擦拭掉上面的东西时匆忙间没有弄干净
。
这是……血么?
莫倾卿愣了愣,她刚才难道伤到人了?
不可能啊,根本连根头发都没碰到好么!
费力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思绪,莫倾卿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那几个兵痞子身侧,伸手探了探鼻息,都还活着。不放心地拉过其中一个的手腕,待手指搭上去细细诊脉后,莫倾卿不由得蹙了蹙眉。
好反常的脉象。
逐一为另外几人也诊了脉后,莫倾卿又返身从医药箱里拿出听诊器一一探听他们的心音及几项器官的声音和呼吸音。
肺部的声音不大妙啊。
认真诊断了一遍后,莫倾卿将手中的器械收回箱中,这才起身朝外喊道:“喂,请问有人在吗?这里有人生病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方才瞬间消失的黑衣人其实一直躲在暗处,直到她叫人时才离开,她刚刚的所有举动,都全部落入了对方眼中。
狱卒在莫倾卿的招呼声中姗姗来迟,并没有太当回事,只道是平常的头疼脑热,随意遣了人去军医营端了几碗药来草草灌下便罢,完全无视莫倾卿关于找个大夫来瞧瞧的提议。直到晚些时候,那几人开始高烧不退,呕吐不止,气息微弱,狱卒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慌忙去汇报。
而此时尚未接到这一消息的上官祁,正难得端坐在帐中,闭目沉思着。
伤兵营中的突发状况,可大可小,但对于他而言,却是如鲠在喉。若只是因为西境险劣天气骤变而引发的风寒,有军医们在,几帖药下去调养几日便也就无碍了。可若是瘟疫的话,只怕这军中便是要乱了,稍有不慎,更是连周遭的百姓,恐也难逃厄运。
如今兵临城下贼人未除,大军主帅又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如果此时再生如此事端的话,想来不需要凼夷人动用一兵一卒,早前夺回的那些城池便又将落入他们囊中了。
只不过,这是与不是之间相去甚远却关系重大,即便是身为军医营的掌首,曹军医也不敢单凭一天的病例和症状便贸贸然下结论。也因为如此,上官祁心中多少还是抱了些侥幸的希望。
然而,当今天早些时候得知,伤兵营中有这些突发异状的兵士又增加了几个后,上官祁心下不觉凉了几分。
“头儿,不好了,郭监军正带着人前往伤兵营探望伤情。”正当上官祁忧心忡忡之际,手下却又带来了个更让他头疼的消息。
上官祁眼皮不由得一跳:“那个狗东西,早不去晚不去,偏生挑这节骨眼去凑什么热闹?!”
虽然暂时无法确定是否为瘟疫,为防万一,军医们早已不声不响将伤兵营给隔绝了起来,除了平日里照看的医士,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并在外面悄悄撒上了参杂了石灰的药粉。同时也找了些由头在各个营帐中用艾草白芷之类的药物熏炙。
因着平日里别的兵士都各有各的职责,轻易也没那个空闲去伤兵营,倒也没人察觉出异样来。至于营帐中熏药之事,兵士们都是些糙老爷们,医士们随意扯个幌子也都能打发掉了,故而也没人起疑。
只不过,这郭监军却是不同,其职责便是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往日里有贺兰宸坐镇,他在军中倒也规规矩矩如同个隐形人般。但最近几日却是越发活泛起来了,不是对几位副将的安排多有微词,就是在军中到处行走,意图表现自己的关怀兵士之情。
“头儿,那要不要去拦住他?”甲戌急忙问道。
“那狗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怎么拦?”上官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用管他,想去就让他去,最好也给病上,省得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唧唧歪歪
。”
“头儿,这不妥吧?他要是出了事,上头怪罪下来可都得靖轩王爷担着,”甲戌面上一囧,“更何况以他的个性,要是真在军中病上了,不得闹得人尽皆知天翻地覆。”
上官祁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这个中的利害关系,他自然也是清楚,于是甚是不耐地挥挥手道:“叫上甲午,去把那厮给爷拦下来。”
闻言,甲戌面色却是更苦了,“头儿,我们兄弟几个虽说是您手底下办事的,但来了这军中充其量也就个兵头子,啥都算不上啊,您让我们怎么个拦法?”
“就你事多。”上官祁看了他一眼,无奈,只能起身亲自出马了。
匆匆赶到伤兵营时,郭监军已经率先抵达了,也不知道曹军医用了什么法子将他暂时留在了营帐外,两人此刻正对面而站交谈着什么。见上官祁到来,曹军医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简单的见了礼之后,郭监军自是又将自己心怀伤兵得闲便来探望的初衷重述了一遍。
“现下虽是整修之时,军中的事务却是一样不少,弟兄们各个繁忙,郭监军你倒是挺清闲啊。”上官祁本就与他不对盘,此刻又挂心着伤兵染病之事,心中原就憋着火,他又素来随性惯了,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客气不到哪去。
“本官虽不能与弟兄们共赴战场杀敌,但一直心系伤员,因知他们重伤未愈心中牵挂,故前来探看,上官世子这般说辞,却是想将本官至于何地?”见上官祁言语中讽刺之意如此明显,郭监军当即怒道。
上官祁却是完全不在意,径自开口道:“既然郭监军心系伤兵,现如今军中药草急缺,导致部分士兵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有恶化的趋势,你不如就帮忙想点法子多弄些药来。”
“若真如此,本官自会……”郭监军平复了下心中的怒意,开口道,谁知,话尚未说完,斜刺里便闯出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冲将到上官祁身侧,附耳说着什么。
随后,便见上官祁脸色一变,招呼了一声曹军医,竟是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匆忙走了。
“跟去看看!”见此,郭监军自是不可能跟没事人似的不闻不问,喊上几个下属也快速跟了上去。
两行人一路奔走,最后却是在关押战俘流民的营地前停了下来。郭监军不由得惊诧,心道莫不是里面关了什么了不得的战俘,一不小心被劫了狱?
正猜疑间,上官祁等人已经率先赶了进去。来不及细思,郭监军慌忙跟紧,待走过长长的走道抵达尽头的牢房时,便见曹军医正在给里面那几个凼夷国的兵痞子诊脉。而牢里站着的那个一身乡下丫头打扮的姑娘,想来便是前日被抓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如何?”尚未等他开口询问,上官祁却是先他一步冲牢房内的曹军医问道。
曹军医眼睑一颤,一时沉默不语。腹寒,头痛欲裂,高烧不退,竟是与伤兵营中那些骤病的兵士相似的症状。
见他如此,上官祁心下一惊,“老曹,难道真的是?”
“世子爷,尚未……”
“真的是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郭监军望向曹军医,脸上的表情尽是探寻。
对于军中之事,郭监军并不是一无所知,即便那些将士有心隐瞒,他也能靠着自己的法子多少探到些风声。今日之所以前往伤兵营,便是因为得了伤兵中接连出现突发病况的消息
。
“战俘之事,就不劳郭监军费心了,”上官祁没好气地看向他,但为了尽快将他打发走,终归还是敛了性子,“军中药草急缺,郭监军何不现在就去拟奏上禀朝廷多批些来?”
哪知,郭监军却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寻思起来。根据他得来的消息,伤兵营中突发的病情,大体皆是头疼脑热,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咳嗽不止。这之后,医士们便开始在各个营帐中撒药粉熏炙药草,方才在伤兵营外,上官祁匆忙赶到,那架势,分明是想阻止他进去,难道……
“曹军医,你实话告诉本官,这军中,可是出现了……瘟疫?”他只是按所知的理论来推断,也不敢确定,故而说到最后二字时,不由得停顿了片刻,音量瞬间低了下去。
闻言,上官祁怒视他,咬牙低声道:“瘟疫二字,岂可妄提?!郭监军是想扰乱军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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