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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厨师端上一盘焦黄、油亮的羊肉串和一瓶伊犁特曲,王开亮开了酒瓶盖,即时,一股芳香弥漫整个餐厅。
“这酒是我老王自己的,你们放心喝。不过,在野外队里喝酒,我立了个规矩,不管几个人,只准一瓶酒。我自己这样,对手下也同样如此。所以今晚,你俩多包涵,回乌市后,咱哥几个再喝个痛快。”
“行了,这是你的地盘,听你的。”
沈秋云拿起一根铁签,咬一团肉便抽,烤肉很辣,在嘴里象个火球,他赶紧夹了一筷凉拌粉丝条吃下。
“沈指导员,怕辣?”王开亮问。
“是胃不行,吃点辣的,晚上就火烧火燎,别想睡觉。”
“哦,检查检查嘛,搞勘探出野外的,十有八九有胃病。”赵东海喝了一小杯说,“老爹老娘都好吧?”
“还行,我都快二十年没回家,谁知老爹老娘能否认得我这个白头翁儿子。”灌了一大口酒,沈秋云摇头苦笑,“这两天弟弟从老家来,也不知下车了没有。唉,就是见了面,我也认不得他,来,喝酒!”
半瓶下肚,沈秋云不由得浑身燥热,解开夹克衫扣,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身子扳得笔直,像卸下肩上的千斤重担,“是谁发现了那“雅丹群.?”
餐厅里陡然沉寂,见赵东海发愣,王开亮有些莫名奇妙,很快,他明白,沈秋云是冲赵东海而来。虽然他俩是上下级关系,但此时谁也管不了谁。
“哪里有‘雅丹群’呢。”感到话不投机,王开亮想转移话题。
似有几分醉意,沈秋云放低嗓门,声音变得雄浑而沙哑,“二十年前,那里曾是一片雅丹群,如今却是沙漠一片。”
“其实我也迷惑不解。”望着沈秋云,赵东海蹙眉轻叹,“据巴楚文物管理站的人讲,前几天一位当地老乡,在沙漠里打猎时,发现了古西域时的文物,即是一批陶罐,佛像残片,还有婆罗迷文书,后又发现了十具颅骨。经乌市社会科学考古研究所的专家考证,有九具颅骨是属欧洲人类型,其中一具颅骨是为现代人种。后又发现这具颅骨旁边的皮夹、地质资料及仪器小刀,遂认定其遗骸为我们地调处的队员。而在此失踪的地质人,就只有十多年前的苏辛,当年亲历之人,只有你我可以佐证一些疑猜。”
“你一处之长,对当年抛骨漠野的朋友,一眼便去,徒留他面对千古恒荒?”沈秋云冷冷地问。
“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苏辛是地质考古工作者,他热爱这片沙漠。”
“当年,若不是为了你,他会死吗!”
“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无法预料,我何不痛惜------”
“赵东海,你不要摆你的臭架子,你害死了苏辛,也害了我!”
“我怎么害了你?他老母是你自己要养的,秀也是你要的,陈谷子烂糠,你干吗老要翻出来!”
“多好的托词!快二十年了,你能忘,可我忘不了。对,肖妈是我要养的,可是现作为处长的你,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嗯------对得起,对不起,又能怎样?身为处长,我难道每天都去为对不起谁对得起谁而摸自己的良心?地调处每年都要死几个人,如果要保证安全为零,除非把全处职工都用绳子捆起来,绑在家里,可是不行是不是,五千职工,连家属两万,要吃饭穿衣,屙屎撒尿,不解决啊?过小康生活,就得豁出命干。谁都希望活在世上,干嘛要死,去辛辛苦苦,长年累月奔波在戈壁沙漠上。我这个处长,只能把安全减少到最低的限度。”
在较劲中,一瓶酒在无意中见底。赵东海满面红光,微带醉意,他站起身,穿上椅子上的长大衣:“我困了,得睡觉去。”走到门口,他又转身盯着呆坐在桌边的沈秋云,“你也早点休息吧,对了,我的丫头赵蝶分在你的队------。”
夜已深,小院里看录像的职工早散了场,深邃的夜空中星光闪烁,寒气晶人。钻塔此时如一把擎天利剑,在空旷的夜空高大无比。沈秋云沿着钻塔踱着小步,脚下的沙地松软细绵,如一垛地毯。三月的戈壁寒夜,干冷的漠风切肤搭骨,沈秋云紧揣两手,衣袋里,窝不出一丝暖意。钻台上的两位司钻靠在平台架上,为这三月不眠之夜而艰辛地守候着。
一切又都将开始,似命中注定要与这片土地接缘。沈秋云深吸一口寒气,他记得七十年代,大队长苏辛带着他们在沙漠风餐露宿的情景,那帐篷门前的篝火,骆驼与老马车相伴的勘探生活--------正是有当年那些艰苦磨砺,才迎来今天,南疆新的开始。岁月一去不复返,帐篷篝火、马车野驼在记忆中也渐行渐远,大队长苏辛也在岁月印迹里消逝模糊。而今,当他即将引领现代化的勘探队奔赴南疆,那过去的一幕幕,不禁勾起他深深的回忆和无边思绪。
等着吧!塔里木,我一定要把你翻过个!沈秋云从地上捧起一把凉沙,狠狠洒向周围的夜空。
“塔里木,埃浪士给!我要你把过去的一切都还给我,埃浪士给,塔里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