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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崖,青龙殿内。
琳儿风尘仆仆地迈入门口,却见座上的杨乐天一脸疲惫地支着下巴,半合着眼睛。他在等待,只等琳儿回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明白寒儿只是不想认他这个父亲,而随意编造了个谎言。
可是那么小的孩子真的学会说谎了么?
三日来,杨乐天未曾合眼。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不是儿子学会说谎,而是那个谎言听起来太过真实,他实在难以接受。于是他日思夜盼,等着妻子回来,亲口对他说——那不是真的。
一件披风搭上了身,杨乐天一惊而起,眼前的人,不正是他日思夜盼的人么?
“琳儿,你回来了。”杨乐天道了一句,看不出一丝感情。
“嗯。”琳儿点了点头,不想搭了一件衣服,就把丈夫吵醒了。然,那份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却令琳儿心底一震:寒儿已经对他说了?——甚至那双熟悉的大手突然拉起自己的时候,琳儿都下意识得一缩。
“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杨乐天似乎不经意地问着,双眼却异常期待地望着琳儿。
“我……”琳儿没在说下去,默默地垂下了头。
便在这时,杨乐天蓦地松开琳儿的手,淡淡地道:“别告诉我,你要说的我不想听。”
失去了丈夫手心的温暖,琳儿心中一空,然,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沉默了一刻,琳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对,你的确不想听,寒儿不是你亲生的!”
这个谎言,为的仅是不让寒儿认父,不让乐天得偿所愿后去崖顶赴死,琳儿宁愿牺牲自己的名节,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死在那乌黑的刀口之下。
“啪!”兜风的一掌呼呼地抽上琳儿的粉颊,杨乐天抽回了手,感觉掌心一阵酥麻,茫然苦笑着:“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寒儿果然不是我亲生……咳咳……”
琳儿顺势瘫坐在地上,捂着面颊默默地低着头,她不敢去正视面前之人,即便是她事先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颊面上火辣辣地疼传来时,一颗心还是像被人重重地掷出,摔在地上,如花瓶落地般崩得粉碎。
“咳咳……”杨乐天向后踉跄了两步,发出痛苦地低吼:“琳儿,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噗”一口鲜血从杨乐天的齿间喷射出来,溅了琳儿一身的血沫。琳儿看着白衣上浸染的鲜血,忽然觉得自己好脏,那谎言好似真的成了现实。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琳儿慌忙地摇头,蓦然起身,扶起乐天弯下的腰身。
杨乐天侧过头,颤声道:“好,你告诉我那奸夫是谁,我听你解释。”
“乐天,是……是……夜教主。”琳儿憋了半天,说出了她早就想好的谎言。其实,她很想告诉丈夫,她和夜里欢无半分苟且之事,然而,这句话她在心中说了千遍万遍,却没有勇气对着丈夫告白,最后竟是反着说了出来。尽管这样说,会对不起夜里欢,但她还是自私了一次,因为她想保住丈夫的命。
“咳咳……原来你是这样耐不住寂寞人啊?”杨乐天看琳儿的眼光瞬间变了,唇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呵……孩子都三岁了,那应该是我刚下山找吴铭时的事情吧,那时我还没死呢……咳咳……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死?”
“乐天……”琳儿欲言又止,任泪水在脸上四溢。
再一转眼,琳儿迷离的泪眼只看到丈夫那个消瘦的背影,跌撞着走出了大殿,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留在殿内的只有琳儿孤单的身影和阵阵回响的咳喘声。
没错,杨乐天再一次狠心抛弃了爱人,仅仅是因为一个误会。
“乐天,我只要你活着就好。只要你活着,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不想看见你死。”琳儿凝住了泪,失神地看着杨乐天逐渐缩小的背影,一直望到了石阶的尽头。
令琳儿始料未及的是,事情会弄巧成拙。杨乐天踉跄下行,转了个弯,复又拾阶而上,那是一条通往崖顶的路,一条不归的路。
心灰意冷,杨乐天很想就这样死在飞鸟的刀下,一了百了。只不过,那可恶的夜里欢让他恨得睚眦欲裂,满口说是照顾琳儿母子,都是借口,借口!
杨乐天熬着通红的双眼,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顿地攀上石阶。自从三日前,他听寒儿亲口道出这件事,便没再合过眼睛,一直等着琳儿回来给他一个交代。可惜等到的却是琳儿的默认,失望、心寒、背叛、愤怒一股脑地冲上头顶。他倘是还有武功在,一定会先去杀了夜里欢,再去找飞鸟了断。
山风猎猎,狂躁地卷起杨乐天宽大的衣袍,衣袍里包裹的人更加清瘦。对面的独臂人,沉稳冷静,缓缓地抬起沉重的大刀,乌黑的刀口在炎炎烈日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你终于来了。”飞鸟冷漠地道。
杨乐天轻笑:“我杨乐天言而有信。”
“嗯,寒儿已经认了爹吧?”飞鸟随口问着,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松。
杨乐天自嘲,仰天深吸了一口气:“寒儿?他是认了爹,只可惜,他认得不是我。哈,哈哈哈……”
“不是你?”飞鸟微惊。
“咳咳……”杨乐天自语般地轻喃:“这也不能全怪她,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成了新寡,在江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愿意再嫁也是有情可原。”
飞鸟听得一头雾水,刀柄在风中晃了几晃。
“我杨乐天废了武功,连最爱的心也照顾不起,是我自己没有资格保护她,是我没资格!”杨乐天忽然痴狂地纵声大笑,又瞪着红彤彤的眸子,猛地抓住身前黝黑的刀,诡秘地道:“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用这口刀结束一切。否则,我一定会让夜里欢十倍偿还!”
“你疯了?!”飞鸟摇了摇头,突地抽回大刀,“唰”地插回漆黑的刀鞘。杨乐天的手瞬间被刀锋划开一道长口,他盯着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手掌上淌了下来,并不觉得疼,反而觉得血流得太少太少,口子不够深,也不够痛。他甚至用指甲剜进去,试图把口子刨得更深一些,之后看着新鲜的血珠冒出来,他在风中笑,狂傲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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