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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纪的眼猛然睁大了一些,他看着那边泛光的床帐,抽了下嘴唇:“嗯!”

    “呵呵,你答应了哦!”夜凰笑着再次露出了脑袋了:“墨墨,你这么够意思,我也会很够意思的,放心,这一年里,我绝对会你爹娘好,对你好,对轩儿好的!”

    墨纪冲夜凰淡淡的一笑:“听你那意思,要是我不答应你,你就打算一切都不好?”

    夜凰吐了下舌头:“那倒也不是,至少不会是逆来顺受……”

    “那你现在会‘逆来顺受’?”

    “也不是,至少是忍耐度加倍而已!”夜凰说着心里便哼哼起来:我又不是你家奴隶,逆来顺受这种事我不过说说而已……

    “那本来就是你该做好的,毕竟你现在可是我的内子!”墨纪说着摆了手:“行了,睡吧!”

    夜凰冲着墨纪嘿嘿一笑,缩进了床帐内,墨纪脸上的浅笑便淡了,而此时他听到了床帐内传出的声音:“墨墨,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也可以和我说,我不介意早一点让位哦!”

    墨纪听得微微挑眉,嘴角一勾:“行了,睡吧!”说着他翻了身,背对那床帐,但心里却在沉吟:喜欢上别人?让位?满身满心的都是债,我,可以吗?

    轻叹一口气,他想要睡去,但心中依然有不解存在,于是他又睁大了眼睛开始想,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为什么,我会醉?且,醉的不省人事?那酒固然太醇喝得我有些微醺,但离醉可还远啊!再说我不过是借酒装醉想要窥探一二,为何却莫名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呢,还有,为什么我要又梦到淑芬,还是那种样子?

    他思想着,便觉得内心沉沉地,最后他掐了下自己的手指:是不是我的心结所致?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了,一定是,不然我为何又梦到她们!

    有了这般认知,他忽然想起自己半个月前的那场梦。明明是站在庭院里看着玉表姐一派优雅的做赋,偏偏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裙,那一声啼哭叫他惊心!

    素白衣裙,梦里的她竟不忘素衣守寡,这是在提醒他的债吗?鲜血染裙,容颜幻变成另一人,也依然在残酷地提醒着他,他的债……

    他记得当稳婆告诉他她已经不成了的时候,他丢弃了所有的忌讳,冲进了侧居。

    对于淑芬,对于这个妻子,他并非用了心的去爱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没爱过那个少言的女人,那怕她很体贴也很贤惠,但对于娘亲内心的不满与对于娘亲必须尽的孝道,逼的他一面对淑芬淡漠着,又一面与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因为这就是日子,每一个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就想这样简单的和这个女人过下去而已。

    可是,那满床的血红之色惊到了他,那被褥之上斑驳的血迹,让他的头皮发紧,而满室的血腥里,她却流着泪望着他,咬唇不语。

    那一双眼,全是泪,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周围的血腥之气,他觉得那泪是朱红色的,好似流的是血一般。

    他到了她的身前,他看着她已经一脸憔悴,更看着她气若游丝。

    “淑芬……”他唤了她一声。

    “呵”她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干嘶的声音做答,继而她抬起了手抓上了他的胳膊,口唇大开着使劲的吸气,似要说很多很多,而他却知道,她将要离开他,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要终结。

    “孩子很好,你安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带大他的,哦,是个儿子!”他急速的说着,他知道她关心什么。

    那口唇依旧张合着,气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听的叫人心更寒,但那份执着,让他知道,她依旧不能安心……

    “淑芬,我没能顾好你,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如此!”他看着这就要消逝的生命,看着那青春的脸庞,终于忍不住的紧抓了她的手:“我,我对不起你……”

    那满是汗泪的脸,艰难的晃动起来。

    “你不怪我是不是?可是我会怪我自己……”他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淑芬的手便猛然一股大力的扯了他向前,当他的脸颊几乎就要撞上那翕张的嘴时,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字:“恨……”而随着这具身子无力的下坠,他的身后是一声婴孩的啼哭……

    墨纪的身子一抖,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继而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他心中无法忘记的场景,这是他内心的梦魇,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沉寂在这个梦魇里,可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会梦见淑芬离去的样子,而刚刚他却梦见另一番景象。

    那似乎是一片沟壑之地,荒山枯树,连砂石都是紫色的。浓重的烟雾里,似乎有巨大的东西在转动,但却只能听见“咔咔”的声响,却偏看不到声音的来源。

    身边是无数人在行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哭或笑地在他的周边来来往往,但奇怪的是,他能看到这些人的笑容,却听不到笑声,他能看到这些人哭泣的模样,却也闻不到一丝的哀号。

    他在这人群里混迹而行,若说这是一片无声的世界,偏偏有那“咔咔”声伴随,若是那是有声的世界,偏偏这些人在身边来往,他听不到一点动静。

    “诶?你怎么又来了?”有声音响在他的身边,可周边那么多的人,他却不知是谁在和他说话,忽然他觉得背后有些异样,急速转身便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是淑芬!

    “淑芬?”他惊异的喊她,可是她却歪了脑袋:“什么淑芬?”

    “淑芬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名字啊,你……”

    “你听的到我的声音?”她有些惊喜,继而又茫然的摸了摸侧额:“为什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呢?”随即偏又一笑:“傻瓜,你在这里和我说什么名字,在这里的人要忘记的就是名字!”她说着眼往他身下一瞧,继而连忙伸手推他:“你不是我们中的一个!”

    “什么我们?”他诧异的就要低头,可淑芬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上次看到你在这里站着发呆,却没留意你的脚,原来你和我不同,但为什么,我会看到你,一面觉得心疼一面又觉得幸福呢?你,你喊我淑芬,难道,我之前是叫淑芬吗?”

    “之前?”墨纪才说了一句,忽而他们身边就多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那模糊的容颜不但看不清,更令他眩晕。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了!地府岂容你这般来去?不若我拘了你!”那紫色的身影一动下,他的脖子上就多了沉重的铁锁,那锁重的几乎压断他的脖颈,叫他喘气都艰难。

    “走走走!”他一摆衣袖,淑芬便立刻渐远,而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迅速的将淑芬遮挡淹没。

    “跟我走吧!”紫影说着抓了他前行,因为铁锁的原因,他抬不起脖子来,却也因此看到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脚!

    无脚无影之人乃鬼!

    他惊异的看自己,他看到了双脚,还看到了脚下那小小的一团影子!

    “我这是到了哪儿?你们是谁?”他激动的张口问询,那紫色的身影却是一嘁:“这是阴曹地府!我们是谁,你管不到!”说着忽而伸手在他的额处一拍,他便听到似喃语一般的声音:“生死两界,黄泉永隔,生者归生,死者永亡!”

    ……

    墨纪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第一次对梦境记得如此清晰,清晰的好似自己身临其境,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但是,这是个梦,在他醒来的那一刹,即便还没全然去回想,他便已知,这只是一个梦。

    揉揉双眼,他甩了下头,此刻他的眼前似乎还飘着那梦中的身影,那个熟悉的淑芬。但,明明少言谨慎的她,却偏偏言语轻松如一个青春少女,这令他一面觉得梦就是虚幻,一面又觉得诡异万分,毕竟,这四年来,他是极少梦见淑芬的,却为何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就梦见了两次,而两次醒来后,都叫他如坠深渊。

    哼,你们就是想告诉我,我欠了你们吧!我都用这一生来还债了,你们还想怎样?一个有恩于我,我也并非无情,可恩不是情!一个有情于我,我也并非冷血,可此情非彼情!

    他想着有些恼色的爬了起来,也不管那许多的就穿着一身亵衣,趿拉上鞋子,快步的冲到了外屋,一拉门便走了出去。

    而屋内床帐里的夜凰此时却翻了个身,她一边伸手擦抹了眼角的泪,一边心道: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哎,管他的,我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呢!真是……烦死了!

    她的确还有事没解决,在墨纪回想诡异梦境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想了一会蓝飒那般男人的承诺,便想起了他说的明日佛家之约,可也因此,她记得蓝飒是要她好好想想还有谁有这个可能加害于她,更知道她的身份!而她,前后分析了半天,还真想到一个人—罗玉兰!

    罗玉兰,罗鸣的妹子,她这个青鸾郡主曾经在人前的好姐妹!但是,却也是夺了她未婚夫付世子的人!就算是皇上下旨赐婚,就算是梁国公为了留下后手,付世子为了她的安危而那么做,但她也清楚也明白那是谁在捣鬼,更明白罗玉兰不会这么简单就罢手的!哪怕这个女人已经得到了许多。

    ……

    那是她十三岁半的时候,皇上下来旨意,说是在京城给她爹已经建好新王府,接他们回来入住,更表示江山无忧,做大哥的心疼弟弟,自是要他好生歇歇,甚至那圣旨上还提到了她,表示要给她--这个侄女寻一门好亲事。

    爹爹明白皇上圣旨后的担忧,所幸的是那时边疆的确安泰,他也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在边疆混迹一辈子,也想给女儿更好的选择,便拖家带口的奉旨迁回了京城。

    回京,按照道理就该交兵符,好好地顺了皇上的意思,去好生歇歇;可是戎马一生的人,心有国之社稷的人,满眼有的却是大义!她爹去和皇上见了几次,谈心几次,试图让皇上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并表示有合适的人,他一定交出兵符,而皇上一面说着亲兄弟不说那些,一面却又猜疑。

    便宜爹的很多事情,她看得到,猜得到,也想得到,可就是不能说,因为她是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在大家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只是一个可以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远的郡主而已。

    她未此没少变着法子去哄爹娘开心,哪怕最后便宜娘拿着鸡毛掸子抽到她身上,她也是欢乐的—倒不是她病态,而是她知道,王爷爹和王妃娘都活在巨大的压力当中,她们需要一点途径来缓压,偏这里是京城,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周围有看不见的影子,她们能做些什么呢?不只有教训不听话不成器的孩子呗?

    她由衷的希望这样的举动能让皇上相信,她爹娘如此真性情的人,没功夫也没那闲心去夺您的江山。

    只是,皇上大约知道了她的顽皮,知道她的不省心,竟然送上了一份大礼:他老人家以关心侄女会人生地不熟为由,对大臣们表示了作为长辈的担心,更表示了对她礼仪教化的担忧,于是,她在京城的日子,便成了三,陪的日子!

    陪吃,陪笑,陪作秀!

    每天都有官家的千金小姐进王府来陪她,但其实是她陪这些小姐们,即便是自己属于高高在上的那一方,但要时时刻刻注意礼仪,时时刻刻要显出自己优雅高贵,更要终日里和这些人一起打发这如困兽一样的日子。

    什么笑不露齿,言不可随性,举不可轻浮等等,纵然她好奇这一国之都会是何等繁华,但也在这样的日子里,只想回到边疆去,过自己恣意放纵的人生,因为那里,不会有这些叫人头疼的东西,那里有她热爱的自由,更有她雄心壮志可以施展的天下。

    而就是那个时候,身为四品大员鸿胪寺少卿的罗宪罗大人,也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做了陪客中的一员,她的名字叫罗玉兰。

    夜凰初见她的时候,就看到这女人眼中的精明,她本意是想离这些陪客有多远就多远,但无奈,要顾忌到便宜爹娘的立场,也要顾忌到这背后那些看不见的官员关系网,她选择了和这个罗玉兰做了人前的好姐妹,是的,只是人前,因为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她做挡箭牌去推掉那些日复一日而来的群莺。

    她王府再是国家管吃住也是有限额的,何况成日里来一群陪客晃悠,可不是光陪就能完的,她是郡主,她要给这些人打赏,她甚至还应该为王爷爹着想,分着轻重的去打赏。

    可是,她要真这么做了,不就成了“有心”人,那皇上不是会更加坐卧不安了嘛!加之,她这个人固然不心疼钱,但偏偏对宝贝介意非常,看着便宜爹一次次把好东西拿来叫她赏人,她便干脆从中做了手脚—扣下所有宝物,只给赏钱!同时,她刻意的和罗玉兰接近,总留下她陪着自己在王府里发呆,闲聊等等,玩闹时,也总和她一人言语,这日子长了,果然那些千金小姐们,明白这里是捞不到好处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和罗玉兰是好姐妹,玩也只想和罗玉兰玩,便各自开始减少“出勤”。

    所以很快的,那些陪客们就哗哗的少了大半,最后也只剩下几个和罗玉兰身家差不多的官家小姐,陪在她这个郡主的身边。

    日子转眼过,她便是十四,婚事也既定下来,便宜爹娘尊重了她的意见,应了和梁国公家付世子的婚约。于是罗玉兰和她的对话里,便多了一个人,付世子。她总会把打听到有关付世子的消息搬来和郡主分享,而夜凰为了表现出适合自己的状态,也只能长做花痴状的和她说起付世子,甚至还要隔三差五的害羞一下,让人相信,她就是一个单纯无比的小丫头。

    可是全家上下如此小心翼翼的生存,依旧改变不了命运,年关才过,皇上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封书信,内里竟是武王爷与人倒苦水,叹君主不作为的亲笔!

    谏言直言于皇,即便逆耳终算谏言,就算皇上大怒,也不过关你两日,不能就此不放,哪怕日后从别的把柄上报仇,也不能以此来收拾你,否则就是不纳言的君王,只会被写进史书里,贻笑大方。

    可是这封信不是写给皇上的,是写给别人的,至于是写给谁却无人知晓,因为皇上说,他是从王府的一个家丁身上截获的,而这个家丁当即咬舌自尽死了,这信给谁,就成了无头案,却也因此搞的满朝官员是人人自危,没一个敢为武王爷说话,生怕就此被牵连进去,被误认为是那个接信的人。

    因为,私言污王,可视为逆!

    在皇上震怒下,武王爷梗着脖子被架走了,他高喊着冤枉在天牢里闹腾了半天,终于被皇上宣召押解上殿。

    据后来梁国公描述给她知,那天皇上震怒,而王爷也很愤怒,因为他说他绝对没写过这种信!可是当皇上把那封信丢给他后,他却哑口无言,最后看着那封信,吐了一口血。

    皇上无视王爷吐血,只问他要一个解释,王爷怔若痴呆不知言语,皇上更加震怒,问朝臣们要如何办。

    朝堂上下无人言语,梁国公瞧看着那武王爷痴呆之像,便一咬牙冲了上去,站在他身后看到了那封信,那一刻他知道武王爷为什么呆住了,因为那每一个字都是武王爷的亲笔,他梁国公和武王爷相识几十年,最是清楚他的笔迹的,于是那一刻,面对着帝王愤怒的目光,他跪了下去,大声的谴责武王爷的不臣之心,求皇上杀了武王爷,以绝逆心。

    那一刻朝堂哗然,就连皇上也动容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梁国公和武王爷是挚友,更是即将成为亲家的人,万万没想到梁国公并不求情,反而是要皇上置武王爷与死地。

    那时皇上震惊的以为自己听错,还叫梁国公又重复了一次所请,在听清楚的的确确是要他处死武王爷后,他惊讶的问他:“你儿子可还要娶他女儿的啊!”

    “我儿子宁可鳏居一生,也不能娶这逆臣之女为妻!”梁国公是那般决绝的说了这话,于是,满朝文武震惊之余,内心也对这个梁国公充满了鄙夷之态。

    君子之信,不以世变而毁,虽摧不殆。

    可以想象,那时起,这梁国公的名声就再不是清高一脉了!

    梁国公决绝的言语之下,那些在朝堂里被武王爷曾鞭笞过的一些宵小,自然报复其上,附议而来,朝堂之上,只不过一刻的功夫,由无人敢言就变成了集体的求皇上处死武王爷的恶毒之举。

    皇上终于挥了手,做出了宣判:“他是皇家之人,他可以不义,朕不能不仁,念他为国守疆之功,贬为庶人,流放南蛮!”

    武王爷被拖走了,他自始至终都呆若木鸡一般,不发一言,也没看谁一眼,就看着那个承载了信笺回去的托盘,直勾勾的被拖离了朝堂。

    他没有骂一句梁国公,也没再去瞧谁一眼,更连句冤枉都没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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