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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香笑着让开位置:“清君来了,快进来呀,这傻孩子。”那神情,活脱脱就是一个宠溺女儿的慈母。
“柳夫人,快请进去坐。”李凤香刚将何清君拉进屋,又热情招呼宋玉洁到堂上坐。
何清君朝宋玉洁微笑施礼:“有些日子未见义嫂,不意今日竟在此遇上,义嫂最近过得可好?”
宋玉洁笑着道:“自你大哥走后,确实再未与清君妹子见过面,那日你走后,义嫂心中总是有些愧疚不安,又不便进宫找你,后来听说,你与姨娘亲妹团聚了,便打听着来此,碰碰运气,果然竟就见着你了。”
听说?听谁说的?何清君那双清亮杏目眨了眨,眼皮垂下,说什么心中愧疚不安,若非有事,义嫂宁愿永世不再见她吧。
“义嫂为何要愧疚不安?义嫂对我心有所忌,那样说也是情理之中。”
宋玉洁美面一红,微微垂头。
李凤香见状,忙:“你们有事先谈着,我和清茹先回避一下。”说着已经拉着何清茹往屋外走去:“清茹,你不是那只牡丹总绣不好吗,走,娘教你绣。”
何清茹美目回望何清君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一瞬即逝。何清君只当未瞧见,转回头,朝宋玉洁一笑,问道:“义嫂,现下没有外人,有事请直说罢,我想义嫂也是不愿意对着我的脸吧。”
宋玉洁面现尴尬,怔怔地盯着她半晌,道:“纪芙的事情,我听说了,没想到她竟是大魏奸细……”
何清君似笑非笑睇她:“此事朝堂上下皆知。”
宋玉洁道:“前些日子,我听说此事,便去白府见白都尉,却没想到纪芙竟将大将军牵涉进来……清君,大将军虽是我的夫君,却也是你的义兄,你能不能探探摄政王的意思,他要如何处置大将军?”
何清君道:“义嫂也说了,大将军是我的义兄,若义兄有事,我这做义妹的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何况摄政王英明睿智,素来是赏罚分明,你没瞧见白家到现在都无事吗?摄政王会罚,但不会乱罚,再说,柳大哥又不是通敌叛国,只不过是被纪芙盗了些消息去而已,想来摄政王会手下留情的。”
宋玉洁闻言,素手轻拍胸口,长吁一口气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何清君嘴角噙着笑意道:“难道义嫂找我,只为此事?若只为此事,义嫂原也应该心中有数,我与义兄情同兄妹,他若有事,我本就不会不管。”
宋玉洁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仿佛下了决心般,抬头道:“清君,义嫂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事。”
何清君也不问她,坐在椅上,以手支颐,抬眼看她。
“清君,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大将军,实在不希望你横在我们中间。”她双目盯着她的眼睛,坦诚道:“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就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清君妹子,就当义嫂求你,不要再给大将军希望了,可以吗?”
何清君疑惑不解,义嫂这话当真是无理到极点,她与柳大哥情同兄妹,她给过柳大哥什么希望了?柳大哥又对她有过什么希望?“义嫂这话说得我糊涂了,什么叫不要再给柳大哥希望?”
宋玉洁直勾勾盯着她道:“你为何要回京?既然和离了,为何要回京?”这语气就带着强硬和执扭了。
何清君只觉甚是好笑,南宛哪条律例不许下了堂的女子再进京的?她虽然长得离绝色有些距离,但是还没到有碍观瞻的地步吧。“义嫂该知道,柳大哥是因为我生活窘迫,才向摄政王举荐我为近身护卫。”
宋玉洁忽然落泪:“就是因为是大将军引荐你入京,我才更难过!何清君,你既然嫁了人,为何不安分守己的伺候公婆和夫君?为何要引诱旁人的夫君?”
何清君只觉她的话如一记闷雷劈在她头上,劈得她晕头转向,她嫁入白家后,虽然未如她说的那般伺候过公婆和夫君,但至少是安分守己的,何来引诱旁人的夫君?当下俏脸沉下:“我体谅义嫂爱柳大哥的心思,但是,义嫂说这话就太苛薄了,甚至是无中生有了,清君几时引诱过旁人的夫君?”
宋玉洁以绢帕拭干泪痕,淡淡地道:“清君,有些话,义嫂点到为止,你若举止端庄,大将军岂会对……我今日是来求你的。”
何清君正专注听她说,她的举止如何不端庄,柳大哥又如何?却听她话峰一转,硬生生地说是来求她的。
她不解看她:“若是大哥的事,义嫂不用求。”
宋玉洁盯着她,眸底有几分怨怼,也有几分哀求,道:“纪芙既然已死,清君,你就回白家罢,回到白都尉身边,你不是爱他么?你不是对大将军没半分绮念么?回到他身边吧,他仍然只有你一个妻子,你们两情相悦,白头到老,这样不好么?”
何清君只觉一群乌鸦飞过头顶,“嘎嘎”吵得她头晕眼花!义嫂竟求她回到白逸扬身边,她凭什么这样求她?对柳大哥没有非分之想,就得回到白家去,这是什么思维?
从前年少无知,眼里只有白逸扬,以为他们情深意重,就算是朱门深宅,又有何可怕?所以才会不知深浅的一头栽进去,如今早已物事人非,她为何还要重走老路?难道她长得很像受虐狂?
“白老夫人知道纪芙的事后,很是懊悔,苍老了许多,曾在我面前说过,对你极为愧疚,而且白参将回府后,更是对她痛斥一番,罚她进祠堂跪了两天,她那么大年龄的人了,跪上两天,自然承受不住,竟昏了过去,白参将趁机将治家之权交给了二夫人,白老夫人连气带急,竟大病不起,想来你再回去,她绝计不会再为难你了。”
宋玉洁把自己知道的尽数说给她听,极力地说服何清君回白家。
何清君闻言一怔,白参将倒是为她出了口气,让白老夫人也尝了尝跪祠堂的滋味,她记得白刘氏作为嫡妻,是极看重她当家主母的权力的,白参将竟一举夺了她治家之权,她怎么会不被气病?
不过白参将虽然看重她,倒不会为了她惩罚嫡妻,如今他竟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因为白刘氏亲自将纪芙这个奸细引入家中,险些为白家带来灭顶之灾,虽然摄政王眼下并未降罪,但素来耿直忠心的他,必是觉得有愧于朝廷,而令狐薄又因她之故,直接在白逸扬面前表达对其母的不满,白参将如此做应该是做给摄政王看的吧。
但是这些与她回不回白家有关系吗?她斜睨宋玉洁,忽然失笑:“义嫂,早知现在要千方百计地劝我回白家,当初何必帮着纪芙挖我的墙角,若是我和白逸扬没有和离,你还用如此担心吗?”
宋玉洁芙蓉美面倏地苍白,颤道:“你……你竟然知道了?”
何清君嗤笑一声:“义嫂,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影响你和柳大哥的夫妻感情,才一直隐忍不说。其实我很好奇,若义嫂真怀疑我和柳大哥有什么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该希望我与白逸扬感情好才对,为何却与纪芙一起破坏我们的感情?”
宋玉洁低头,喃喃地道:“本来我也是不愿意的,可是……是纪芙逼迫我的。”
何清君闻言微微一怔,纪芙逼迫她?杏目闪着一丝精光,直直盯着她:“义嫂,你可是有什么把柄被纪芙握在手里?”
宋玉洁顿时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什么把柄?你别乱说!”
何清君见状更加确定,她必是有把柄落在了纪芙手里,当即冷笑一声道:“义嫂不必着慌,我不管你有没有把柄被她握了去,但是义嫂既然嫁给了大哥,并为他生儿育女,就该与他好好过日子,若义嫂做出了对柳大哥不利的事情,休怪清君翻脸无情!”
宋玉洁强自镇定,下巴微扬:“我爱他尚且来不及,岂会做对他不利之事!这天下有谁比我更爱大将军?”
何清君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相信义嫂是爱柳大哥的,但还是想奉劝义嫂一声,莫要以爱柳大哥的名义,做出些最后能伤到他的事情,否则,你会追悔莫及!”
宋玉洁对此倒是极有信心,颇为自豪地道:“我说过,这天下没有谁比我更爱大将军!”
何清君扯了下嘴角,她自然清楚义嫂是爱柳大哥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到白家去。
“若说义嫂是被纪芙逼迫,不如说义嫂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三年前,我跟着柳大哥来京城,便是住在柳府,从第一眼看见义嫂,我就看得出义嫂很不喜欢我,当时不知原因,现下想想,其实从第一眼看见我,义嫂就以为我是跟义嫂抢柳大哥的,虽然表面上对我照顾得周到有礼,私下里却是处处防着我。可是偏偏柳大哥不知你心中猜忌,一直对我不错,甚至亲自为我张罗婚事,义嫂那时一定心里极为难过吧?不过我想你也是欢喜的,我嫁到白家,自然无人跟你抢柳大哥,所以你才会甘心情愿的为我缝制嫁衣,而不是出去随便买一件,我说得没错吧,义嫂?”
宋玉洁美面上微现尴尬,她说得一点没错,从第一眼看见她,她就很不喜欢她,很不喜欢,明明只是义兄妹,大将军却处处顾着她,每日必过问她在府里的吃饭穿衣,唯恐委屈了她。从她遇上大将军开始,从不曾见过大将军这般对她,她心里忌妒得发疯,可是却还得每日笑容满面地照顾她,就怕大将军不满意,好在她只住了两个月,便要成亲嫁人,总算让她少了一块心病,谁知……
“我虽然配合纪芙算计你,可我想她既然愿意以侍郎家的大小姐之尊,委身做他人妾小,便是帮她又如何?我只是……没想到,你刚烈至此,竟然和离,自请下堂……”
想起此事,委实未在她意料当中,她以为何清君得知白都尉纳妾,不过是同其他女子一般大哭大闹一阵子,然后就会如世上所有女子一般咬牙认命,含泪喝了妾氏奉上的茶水。未想到,她既未大哭大闹,亦未咬牙认命,反而向白家索了和离书下堂。
当时她就慌了,以大将军对她的爱护,她既已下堂,必会对她更加关怀照顾,何清君又是下堂后的自由身,万一……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正当她忐忑不安时,何清君却直接离京回了乐山,甚至未跟大将军告别,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大将军已经收拾行装,直奔乐山,令她刚刚放下的心又吊到嗓子眼去。好在大将军去过两次皆无功而返,总算让她渐渐放下心来,岂知一年半后,大将军突然又去了乐山,这次竟将她带回京城,送进了皇宫……
所以她极度不安,既使后来何清君承诺她与大将军除了兄妹之情什么关系都不会有,既使大将军回了边关,她仍旧夜夜难安。而眼下就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不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吗?纪芙已死,她回白家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只有何清君再嫁了人,她才会安心。
何清君睨她一眼,轻笑:“义嫂帮纪芙何止仅是受逼迫?其实义嫂就是不喜欢我,想看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宋玉洁眼皮垂下,不语。
“只是义嫂确实未料到我会选择和离而已。”何清君自嘲的笑笑:“义嫂,你不用劝我,白家,我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宋玉洁望着她,郑重地道:“清君,若是没有白参将的保证,我绝不敢这么直接来找你,当面谈此事。白参将亲口告诉我,他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回到白家,他发誓,白家定会善待你,加倍补偿你!”
何清君沉默,是白参将希望的么?
半晌,她才道:“义嫂,你回去转告白参将,清君命比纸薄,不堪再折腾一次。”她本想说她已与令狐薄结发于锦袋,让白参将死心,忽然想到,令狐薄正在忙着对付南家,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泄露了他与下堂的自己结发于锦袋之事,朝堂上下还不得炸开了锅?满朝大臣必会因此事向他发难,与他心思背离,反而给他除掉南家带来了麻烦。
宋玉洁缓缓起身,盯着她道:“既使义嫂求你,你也不答应回去?”
何清君点头:“本来瞧在柳大哥的面子上,总是要给义嫂几分情面的,但此事事关我的终身,我不能再走错……义嫂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宋玉洁不解看她,道:“清君有没有想过,以你此时嫁过人下过堂的身份,想再嫁人虽不能说难于上青天,却也是极为不易的,若能再嫁回白家,与原配夫君白头偕老,既是佳话,也是你最好的归宿。”
何清君跟着也起身:“我已试过一次,既知那不是好归宿,为何还要再去试一次?若白家才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情愿孤独终老于乐山。”说着向宋玉洁一礼:“义嫂不必不再说了,清君决计不会答应。不过,我还要提醒义嫂一句,我虽然不知义纪芙手里握着义嫂的什么把柄,但是,纪芙可能并未死,义嫂,自己小心些,别做出不利于柳大哥的事。”
语毕,转身出了内堂。
宋玉洁面色大变,喃喃道:“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