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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冲力令他在黄沙上滚了两滚。
彭不卷扬声道:“放箭!”
黄沙中又奔出四十来道人影,人出箭至。
狂猛无俦的激箭全向两人迎来。
谈的坐骑已死。
如今逃命,只有翻身上了唐蓉儿的背后,两人一骑的往前奔逃。
后头,元啼痕喝道:“不能放过!”
刹时,一群马自沙丘后奔出。
滚滚黄沙卷天起,一个个翻上了马背扬蹄。
谈笑这厢在急奔的马背上,不得不抱住伊人的腰,在耳畔道:“喂!我看由哥哥一个下去挡,你先到杭锦旗里等我吧!”
唐蓉儿不肯道:“要走一道走”
话没说完,轰然数声火药响。
弥天的黄沙遮住双目不见前方。
隐约可见是四下喊杀的一团聚了过来。
中间还夹着辛寒未、赵欲减喝道:“别让他们走脱!”
“他奶奶的”谈笑大骂起来道:“难不成布老头手下的天下八骑全到了不成!”
他开口一骂,刹时就有数十把刀啦、剑啦什么的招呼过来。
谈笑苦笑一声,嘿道:“玩真的!”
右臂一振,那柄卧刀横竖连结如长铁尺。
这在乱阵大有妙用。
只见在这片飞沙中一阵乱舞,凡是中者莫不纷纷满口沙子大叫的摔趴于黄沙中。
谈笑左右看看,正想挑一匹马来骑。
前头的唐蓉儿一个靠得紧紧,道:“我御马你出手,这样配合才真是妙极了!”
这话也有道理。
谈笑左指右打中,竟然还闻得到前头美人的香味儿,不由得好笑道:“你是涂了什么这般香?”
唐蓉儿“咯咯”娇笑道:“是杭州六彩斋的香水呢!特别为旱热时给姑娘用的,好不好闻?”
谈笑在乱军中又击飞了三个,摇头道:“没心情了,快走吧!”
唐蓉儿一笑,策马方出了鏖鏖黄沙,面前斗然一个人自马背上窜来。
右掌五指可用力。
谈笑绝对记得辛寒末在华山一战时,力挫慕容世家十名好手的大力金刚指的威力。
这回可遇上。
旁边那个神秘的赵欲减也揉身而至。
唐蓉儿猛然看见辛寒末击至,右臂一拍一搭,反扣了过去,她可不知道对方在手指上的成就。
谈要阻止已是不及。
他一抖卧刀成直角,一劈于赵欲减逼得对方后退,另一顺转半弧,尽力阻挡辛寒末的进击。
眼前耳里清清楚楚“波”地一响,唐蓉儿全身一震,樱唇喷出一口血来。
谈笑那一弧刀也真阻止了辛寒末的身势。
就那一顿,唐蓉儿的左臂犹能出刃。
这一刀就惊人了。
谈笑闭着睛用听的也知道是自己的刀法之一。
那是在华山夜奔时叫这女人偷学的。
而且还唯妙唯肖。
也正是因为同出一源的攻击,辛寒末根本无法抵挡。
唐蓉儿这一刀配合谈笑的出手简直是“完美”两个字。
马蹄踏过,辛寒末翻倒在黄沙中不动。
“那贱人杀了辛兄弟!”赵欲减怒叫,招呼追随而来的彭不卷和元啼痕,喝道:“不能让她活着!”
百蹄再扬,远远看过去,只见最前头是双人一骑狂奔,后头则是七十来骑奔足猛退。
双方一前一后,足足由辰时起奔到午时正中。
谈笑回头看去,后头只剩十来骑犹跟着。
再回头来却惊见唐蓉儿颓然无力的要落下马去。他大吃一惊,左臂用力一抱,急道:
“喂!你撑得住吧?”
唐蓉儿凄楚的笑着,血迹不断自唇里出。
“这回我可是真的受伤”她苦笑强调道:“不不是骗你”“妈呀!我知道”谈笑摇头,右手接过了马,左臂紧搂唐蓉儿道:“你休息,一切有哥哥在”
“我知道”唐蓉儿的声音有如耳语,低喃喃的道:“我知道,在华山时我就知”
尹小月一直跟着谈笑留下来的暗号,差了半个时辰距离。
现在她的眼睛像火一般烧了起来。
她也看见彭不卷的刀。
一定是谈笑出手!
尹小月挑眉咬牙,布楚天要阻止谈笑去救邝寒四。
这是结论,也是原因。
所以布楚天派出天下八骑,杀!尹小月放开了马蹄,心口一股热涌上了眼眶。
她知道这个布楚天的出手一定很重,甚至不惜任何代价阻止任何人去救邝寒四。
因为蒙古的继承人已经发动了战争。
那是谈笑和唐蓉儿离开桃力民镇而自己进入后才听到的消息。
都拉奔已率大军跨过黄河攻下伊克昭盟的达拉特旗,估计明日夜晚就可以进袭杭锦旗。
三十五万鞑子军加上十万的乌兰察布盟军,浩浩荡荡四十五万兵马已往南下。
此刻相距不过两日的路程。
谈笑,你千万别撞了上去!
尹小月的泪滑了出来,顺颊飞出。
她没有时间擦拭。
泪珠晶莹的在半空中映日。
但是还没落地便已化成淡淡的水气。
尹小月策马急奔着、奔着,又看见了一堆体。
其中有一具是辛寒末。
她的心提得更高,现在已经是不死不休。
座下四蹄如飞,女人的心何尝不是呢?
她不断的寻找,寻找谈笑留下的记号。
没有!
没有约定的记号。
尹小月的心更乱了。
不过她知道一个原则,往杭锦旗去。
就算明天到了那儿已经有三十五万鞑子兵。
就算布楚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人送死。
她非去不可!这是女人的执着。
夜,在垠垠绵天的黄沙大漠中,是冰寒而沉静。
天地间,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
偶尔一些小动物钻出了沙堆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噗噗”的跑了两步,又钻入了黄沙内。
一忽儿所有的痕迹又被掩盖无踪。
“夜很美”唐蓉儿一双眸子半半睁,浅浅笑着,声音却呢喃道:“是不是?”
谈笑望了她一眼,又看看三丈外已经累倒的那匹马,苦笑道:“如果再下来的路程要用走的,可能就美不起来啦”
唐蓉儿螓首枕在他的臂弯里,淡淡笑道:“难道你不能让我高兴一次?”
说着的时候,轻咳,血丝渗出。
谈笑皱眉,捏了捏她的脉膊道:“辛寒末的大力金刚指已有十一成以上的火候,当今天下怕只有少林三大长老有斯境了”
他看了唐蓉儿一眼。
此刻唐蓉儿的双颊是因为痛苦而充满了血潮,鲜红艳然得惊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配着清雅绝世的脸庞。
恍若是天下仙子下尘凡,却又受着人世间百般苦。
谈楞楞看了半天,轻叹道:“你的一生何必如此?”
唐蓉儿轻轻笑了,她一直维持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知道今夜应会死在这片黄沙里。
但是是死在郎君的怀里,又有何憾?
她不愿让谈笑看到任何的一丝皱眉,任何一丝因为皱眉而生的皱纹,轻轻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命,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又尽力睁开着眼。
虽然瞳子里尽是迷离,但绝对有爱。
“我说的那件事你相信吗?”
“什么事?”
“有生以来,你是唯一看过我身子的男人。”
好一阵子的沉默,好一阵子、好长。
谈笑终于轻轻一点头道:“我相信。”
唐蓉儿笑了。
笑着闭上了眼,犹有的是眼角两颗晶莹,欲滑未滑。
小映月。
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流泪?
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临时死时会流泪?
厚实的胸膀有着热血,那是熟悉的感觉。
从华山那一夜到大漠这一夜。
未曾
未曾忘记的
感觉!
对一个女人的一生。
唯一的爱!
唐蓉儿死了?
赵欲减、彭不卷、元啼痕默默的看着谈笑将最后一把沙盖在那张清雅绝世的面庞上。
竟忍不住也有一丝叹息。
“她杀了辛寒末”谈笑缓缓的回过身来,轻轻的道:“辛寒末也杀了她!”
是,杀人和被杀的都死了。
活着的人呢?
“我们是不是一定要生死一战?”
这是谈问的唯一一句话。
彭不卷看自己的手,苦笑道:“我的右手已经不能握刀”
因为右掌的手筋已经在卧刀的气机下震断。
元啼痕也在叹气,看向北方道:“蒙古人已经发兵南下!”
谈笑并不知道这件事。
“明天他们就可以攻下杭锦旗”元啼痕摇头一笑,弹了一下剑鞘道:“他们要什么?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想回楚天会”赵欲减的声音飘飘渺渺,道:“我们四个人除非杀了你才能回楚天会”
“因为布大小姐赶我们出来”
“她为什么赶我们出来?因为她练功在无意中练到一种诡异的境界,就算布会主也不一定能制得了她!”
“有时她的神智会不清楚。”彭不卷看了一眼谈笑,缓缓道:“经常高叫谈笑,我好想你,却一忽儿又怒目大叫谈笑,我要杀了你!”
赵欲减一叹道:“有一天她对我们施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毒功,天下恐怕只有她能解”
“她要我们拿了你的首级去见她。”彭不卷自怀里取出一把短刀,用左手。
“如果我们办不到,毒就永远不能解”赵欲减的脸在抽搐道:“那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
“那个毒功叫什么名字?”谈笑终于问了。
“锁离愁,连绵无际!”元啼痕苦笑一声道:“好奇特的名字,好美的词!”
锁离愁,连绵无际。宋,韩缜的“凤箫吟”词句。
谈笑轻轻一叹道:天下似乎没有听过这门武学!”“连布大先生也不知道。”彭不卷一叹道:“所以我们只好取下你的头”
“我们告诉你这些,只有一点!”元啼痕轻轻的道:“我们并不想和你为敌,更不想和你生死相见”
但是这是命!
谈笑明白,所以在他们三人出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很平和,很安详。
没有恨!
没有恨的刀法是不是就弱了?
谈笑记得这一生出刀中曾经有一没有放“心”上去,无心,无心的卧刀会是怎样?
那一次在华山他一刀断五刀。
金镇刀也在其中之一。
今夜是在大漠。
“所有的刀法,最上乘的境界就是无,次高的境界就是忘!”
这句话是谈笑的师父告诉他的。
忘刀先生那时大笑道:“如果有一天为师练到了无刀先生这个名号时,你这小子最少也要到忘的境界!”
谈笑这一刀出手。
谈笑出刀。
他此刻无心无恨无痴无怨。
根本只是随手挥了出去,甚至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刀是用什么形状?什么刀法?
“好!”有人喝采道:“这一刀已不愧是忘刀先生的徒弟”
布楚天!
赵欲减、元啼痕、彭不卷的手臂上都有血痕。
血,滴入黄沙中。
“会主”他们恭敬齐称。
布楚天淡笑着,漫步到他们三人身前出手。
十指连挥,刹那最后一掌拍顶门百会死穴。
“哇哇哇”三大口血自三人的口中喷出。
谈笑在看,眼中充满了钦佩。
布楚天的眼中只有关爱,没有一丝的杀机。
他为了他的爱将,可以徒步在大漠内寻找。
只因他找出了解掉女儿毒功的心法。
“会主大恩”赵欲减要跪下去,布楚天却是一扶。
“你们同我一道出生入死,我们的命是一条”布楚天朝谈笑看了一眼,淡淡道:
“回去横山城吧!三十五万大军不是你能阻止得了”
能阻止的只有长城。
谈笑虽然明白,还是要问道:“布大先生为什么跟蒙古人合作侵犯我华夏?”
布楚天笑了,笑得很奇特道:“你又明白了什么?”
谈笑这时明白蒙古的入侵。
“世间有太多的事分轻重”布楚天笑着,意味深长的一句:“很多时候,表相归表相,本质归本质。”
布楚天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忘刀、乘风、悬唐为什么能让布某卧酣于华山?”
这是谈笑最大的一个疑问。
为什么师父他们对同样在华山的楚天会能容忍?
尹小月赶到杭锦旗的时候,正好碰上两军交战。
伊克昭盟的军队穿着黄色战盔。
对面,蒙古和乌兰察布盟的军队则是黑色战甲。
黑压压的两片人潮,一黄一黑的在自己的脚下缠斗。
显然占了优势的黑色兵团正一步一步吃下黄色伊克昭盟的兵马,那是无可阻止的大势。
此刻她站立在一处高矗的沙丘上,对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眼见伊克昭盟已步步被逼,即将退回杭锦旗城镇内。
谈笑是不是在那里面?
尹小月心中着急着这件事。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进旗镇里看一看。
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立了一名老道士和四名抱剑的年轻道人。
老道士一双眼儿以鹰,双眉如龙尾腾张,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姑娘是从中原来的?”老道士正是韩元占,他沉沉一笑道:“是来找人的?”
尹小月淡淡笑道:“我找布楚天”
“布楚天”三个字可让对方缓和了不少脸色。
韩元占打量着她,轻哼道:“如何称呼?”
“暮霭沉沉,寒蝉凄切!”尹小月记得转得唐蓉儿手上那本贺统时的本子上有一个代号道:“千种风情在东道!”
“原来姑娘是楚天会北道天令主宋风情?”韩元占抱拳一笑道:“老道韩元占”
尹小月脑袋动得快极,立即想起本子里有一句话,脱口道:“可是甲子天机一道人?”
甲子,正是六十花甲第一开始的“元”
天机二字则合于“占”字。
再看这韩元占是道人,便符合了。
尹小月登时便明白了,原来那本秘本内的词句全是代表楚天会在天下各处的人名代号。
韩元占耳里听,心中更信。
“正是老道!”他站到尹小月身旁,往下看了一眼战事,哼笑道:“要不了一柱香,杭锦旗可破!”
的,看眼下情势确实是如此。
尹小月淡淡道:“行了!我们下去吧!”
“好!”韩元占一捻颔下长胡,嘿道:“不过布大先生昨夜出去了尚未回来,宋令主可能要稍候”
尹小月此刻已跨上了马和韩元占并骑,边走边问道:“布大先生昨夜去了那里?”
“入大漠去了。”
“入大漠?”尹小月讶呼一声。
她想到的是布楚天出马找谈笑。
韩元占似乎有些奇怪她的反应,皱眉道:“有何不妥?”
“不!”尹小月淡淡一笑道:“我昨夜就是从那儿来,怎么没有见到会主的踪迹?”
韩元占明白似的一笑,颔首道:“会主是略微偏西南的方向去找赵欲减他们,为他们解毒”
解毒?这不是更叫人讶异了?
韩元占自个儿解释道:“近两个月来布大小姐不知从那儿学得一门怪异的功,怒起来连布会主都难以压制”
他一叹,又道:“天下八骑中就有赵、彭、元、辛四人受创。昨夜他们到大漠去取谈笑的首级就是受了布大小姐的胁迫,以为交换毒解”
尹小月一颗心提了上来,急问道:“后来呢?”
“这两天布大先生苦心钻研了以后,终于寻得解法。”韩老道嘿道:“于是立刻赶了出去,想先解去他们四人之毒。”
尹小月轻轻一哼道:“可惜辛寒末已死”
“什么?他死了?”
“是的,我来的途中看见了他的体。”尹小月抬头看向前方,蒙古和乌兰察布盟已经控制了全局。
现在她既然知道谈笑在西南方,而布楚天又亲自出马,她如何不想急着去寻。
但是对这个韩元占要用什么话来压住?
“道长对近两个月来中原之事可有耳闻?”
韩元占一挑眉道:“宋令主是问六府道绿林和赵古凤之乱?老道略知一二”
尹小月点了点头,故意皱起眉道:“本座所属的东道已频频受到赵古凤那老贼的破坏,是以急着来向会主请示。”
韩元占脸色一变,点头道:“这件事很严重,的确该早点报知予布大先生,请他裁夺。”
尹小月拍了拍座下,道:“本座既知布大先生在西南方向,顺便去迎接他,好早一步请示了!”
韩元占点点头,沉吟道:“这也好,此事的确不宜迟疑”
尹小月一笑,抱拳道:“道长请了!”
“请!”韩元占回礼,双拳未放,尹小月已拉转马头。
这瞬间的空门,韩元占出手。
好快,刹那连点了尹小月背后一十六处穴道。
“你做什么?”尹小月怒叫,却看见对方冷笑着。
“老道虽然年已七旬却是两眼不花!”韩元占冷冷一哼道:“尹小月,韩某人可还认得出来,哈”尹小月惊怒交集,不过她还够冷静。
背部穴道被制,双腿可还能活动。
最重要的是马头已调了个方向。
猛然她轻叱一挟马肚,那马经此一痛,长嘶发足而奔,转瞬,已扬起好一片风尘往西南而去。
韩元占如何肯放?
当下由他率着另外四名道士纷纷策马追赶。
前后两团风尘都卷得老高,也都很快。
尹小月尽力踢着马肚,背后的蹄响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的眼前她看到数道人影接近过来。
数了数,有四人。
更近了,尹小月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当先的第一个不是布楚天是谁?
身后的韩元占中气灌耳远道:“布大先生别让这小女人跑了”
那端布楚天早已清楚的看见是尹小月。
他一笑,负手而立。
当道中一站,正在尹小月奔驰的狂马之前五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