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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玉奇大喜道:“请告诉我,妹妹。”
姑娘笑道:“你带来两位妹妹一定都长得很美?”
玉奇道:“还不丑。”
姑娘道:“我想用美人计。美人计三个字似乎很难听,其实事急从权,顾不得那许多。贼人认识我,不然我也还肯干。”
玉奇道:“只要不受过份侮辱,她们一定愿意。”
姑娘笑道:“侮辱?那还成!这条街离赵家后门不过十来步远近,有一片小酒店管沽酒不管烧菜,生意很清淡。店主人一对老夫妻,无男无女,店里也不用伙计。老人家姓张,本名腾蛟,五十年前江湖上大有名气,现在人就知道他叫张老头。张老头是爷爷的好朋友,明天一早我去通知一声,让你一位妹妹到他店里,要他认为外孙女儿。这不算侮辱吧?”
玉奇赶紧说:“那里,那里,祖师爷的朋友”
姑娘道:“成,贼人出门必过张家酒店门口,假定他是步行,你妹妹可以用一盆水,或者一碗酒汁儿泼到他身上。
他穿的总是很讲究,不容他不光火,他必会闯入店里揍人。
这时候你妹妹只露些眉眼儿,赔他一个无礼诺,底下的戏让张老头夫妻唱。
他坐马车,你妹妹就装个碰车倒地,他一看是美人儿一定献殷勤,送人进店,底下的文章你妹妹也不要管。总而言之,以色钓贼,必自投罗网,决无可疑。
外孙小姐只管装坏脾气不理贼,外祖外婆尽力巴结贼,结果给贼一杯酒渗入迷药。怎么样?少爷,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我想,神佛鬼神也都是欢喜的吧!不过,这样办算不算侮辱呢?”
玉奇抚掌笑道:“不算,不算。这样办太好了。”
姑娘道:“迷药呢?这东西,买是有地方买,但是不太容易,而且也怕不能好。贼对此道必有经验,不够劲儿的迷药反而害事。有个人家里有,这个人和龙家有关系,他叫玉坚,人称玉标统,他的大姑娘是龙夫人的干女儿,你去拜访他,不妨将详情讲讲,还能求不来的吗?
到时候,万一发生危急,我必来帮忙。你放心回去跟两位姊姊商量一下,明天晚上我会上酒店跟去的那一位姊姊请安。现在你可以走,事办完了,假使有空,能来看爷爷吗?”
玉奇道:“我们兄妹都要来给祖师爷磕头的,什么时间便当呢?”
姑娘笑道:“二更以后这园子就是我们祖孙的天下,你们只管来。”
玉奇道:“谢谢妹妹,我走了,再见!”
说着,离开了草房子。
姑娘后院远远地送着他,眼见他不住的回头,大姑娘心头一阵跳,不送了。
“一朵花落在卖酒家”安定门大街许多青皮小伙子,乱腾腾的在传说这些话。这是小妹妹兰韵到张老头店的第三天。
她叫兰儿。
兰儿打着黑油油大发辫,辫末扎着一大把红绒绳,老是由胳肢窝里牵过来料正在指头上,站在店门口,溜着一对乌黑大眼睛东张西望。
车儿轿儿马儿驴儿什么东西都好玩,老的少的夯的俏的什么样人都好看。
她活泼像个乡下大姑娘。脸庞儿是一只透熟的苹果,一张嘴比樱桃大不了太多,柳腰儿窄窄,小脚儿尖尖,一身大蓝布裤褂,下面撒着裤腿儿,七分天真三分娇憨支持她三个字:美而艳。
说芳龄就更动人甫届破瓜。
这两天张家酒店生意特别好,虽然不卖菜,大小爷们总欢喜带包花生米两块豆腐干,爬在柜台下找张老头聊天。
兰儿有时候也帮着打酒,或者是递个盘儿碗儿。
三天中,张极从店前经过两次,两次他都望见了兰姑娘,可是他总坐在马车里,姑娘也总没有机会过去碰车。
第四天一清早,他步行上街,穿着一件绿罗衫子,脚上薄底凉鞋,老远处两只贼亮眼睛就把姑娘扫了两眼。
姑娘打个机灵翻身进店,柜台上抢了半碗酒汁儿,准备钓鱼。
鱼儿身上的绿罗衫就刚飘在门口,姑娘半碗酒汁泼个正着,扭回头叫:“外婆啦,城里的灰真多呀,我受不了!”
张婆婆在里面答应:“谁叫你老站在街上啦,进来吧!”
说进来,可就进来了张极,他装做生气的样子,站到姑娘背后说:“讲理不讲理,你怕灰拿酒泼在我身上?”
姑娘扭腰肢眼看人家下襟一片湿,粘糊糊的还糟蹋了脚上一只白袜子。
她立刻惊惶失措,小脚儿站不牢,背倚着柜台说:“我,我没有看见你”张极笑了说:“没看见?你不是有一对漂亮眼睛”
张婆婆抢出来说:“什么事呀?爷你可别吓坏了她。”说着,她便把姑娘推进柜台里面去。
张极着实看住老太婆,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爷,她是我苦命女儿的孩子。”
“那里人?”
“长辛店。”
“长辛店不算乡下,怎么这样淘气?泼了我满身酒汁儿!”
张婆诚惶诚恐地说:“该死,该死,爷”
张极笑道:“你骂谁该死?”
“该死,该死,爷您不是赵大人府上的王老爷吗?”
“你是怎么讲的?”说着,他拖了一张木头凳子坐下了。
“我说,对不起您。请你脱下来,我教她洗干净晒,马上给您送去。”
“看地这样子还会洗衣服?”姑娘扑在柜上说:“会,我会!”
张极笑道:“这料子能洗吗?”
姑娘道:“不能洗,你好意思要我赔。”
“你现在不怕我了。告诉你,我非要你赔!”
“你顶神气!”
张极霍地站起来:“怎么样?”
姑娘惊叫:“外婆啦!”
张极又笑了,笑着又坐下问:“她今年几岁?叫做什么名字?她老子是干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姑娘抢着说:“我的爹做顶大顶大的官,比你还要大,家里有一千多人。”
张婆骂道:“丫头,胡扯!”
张极大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官?”
姑娘道:“你总不能是王爷,我爹爹叫做王爷。”
张婆笑道:“她老子姓王,人家都他一声王爷。因为他是一名穷秀才,前十年就死掉了。我们姑奶奶靠看做活养家,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前几天她的妈让一家有钱人请去缝寿衣,那是个把月的手艺儿,所以把它送到这儿来。
她叫兰花儿,今年十六岁了,什么都不会,就会逛街,再不然就是打破碗儿,摔了盘儿。”
姑娘道:“我打了几个碗儿盘儿啦?姥姥”
张婆道:“你再嚷嚷,我不揍你才怪。”
姑娘道:“我才来三天呢,您就觉得讨厌。明儿送我回去好啦!我又不是来替您做买卖的,您要我招呼那些坏东西小伙子,我干不来。”
张婆赶着要打了,姑娘跳着小脚儿逃,逃不了两步就踢着地下酒坛子摔了一跤。大约是哭了。
她爬起来手抹着眼眶儿屋里去了。
张极笑道:“婆子算了吧,我看她怪聪明的,也真不是买卖的人。”
张婆道:“就是,这才叫做没办法。”
张极道:“有了婆家没有?”
“那里,谁也不要傻丫头。”
“老子是一名秀才,她该念过书识得字?”
“书倒是念过,斗大的字也还认得几个,有什么用呢,”
“你让她记记帐也好。”
“啊,王老爷,我们这样子小铺子有多少帐好记?一切还不过当家的肚子里有个谱儿。”
“你们的店不见坏,地段也顶热闹,为什么不张罗张罗做个菜馆子,一边又兼着卖酒,我想一定吃得开。”
“弄个菜馆子,那可好呢。当家的也原是当厨子的,锅上砧上都来得,店口嘛也蛮大,地段是真好,啊,王老爷,可只是有桩事不好,没法子办”
“什么事?”
“那可不便讲,跟爷还是初会。”
“没关系只管讲。”
“讲什么呢,还不是为没有钱。”
张极笑道:“我来京想弄片店”
婆子急忙说:“我们店不卖。”
张极道:“我们合股。”
婆子摆着两只手说:“那也不成,什么我们都拿不出来。”
张极笑道:“难得你的店跟赵公馆靠近,我是欢喜赵公馆的花园子有意久住。假定讲,你们老夫妻光出铺子,我拿本钱,那不是很好吗?张老头有本领就让他当大司傅,兰姑娘管账,你监督伙计们偷懒偷眼,就算你掌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你们一家人另派工钱,你看怎么样?”
婆子愣一愣说:“要是搞不好亏了本呢,我的小铺子可不完了?”
张极笑道:“亏了本我也不要你赔,这还不好?”
婆子道:“兰儿绝不会管帐,当家的一把年纪了。也不敢讲行不行,我们注定了穷命儿。你老的好意,我们记在心里啦!”
兰姑娘屋里接着说:“外婆,你是不识抬举,记账我保管会,那还不过酱儿醋儿盐儿,我全会写。”
张婆骂道:“多说!我才不相信呢!”
张极笑道:“婆子别害怕,我是好玩,亏本赔钱不算一回事,三五十万银子我也拿得出来,玩个菜馆子能花多少钱?张老头回来你们两口子商量看,我再来讨回话。”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
兰姑娘抢出去说:“衣服不要我赔啦?谢谢你啦!”
张极笑道:“那可不一定,这要看你还淘气不淘气。你不瞧喝酒的来了,晚上见!”
边说边笑着出去,门儿外玉奇扮做推独轮车的对面走了进来。
张婆给玉奇舀了一桶酒,告诉他一切经过,指点他找玉标统玉坚秘密通知松筠,准今夜擒贼投案。
玉奇喝完酒推车去了。
下午张婆子又去赵家花园子角门上晤贾姑娘,接受了贾姑娘的意见,回来就宰了店里唯一的公鸡教张老头买来一斤肉,黄昏时弄好了四五件菜,做下几张饼。
后院子空地上预备二张白木桌子,排下两三只板凳,一旁草堆里暗藏着兰姑娘惯使的一枝长剑。
姑娘也还是一身裤褂,慢条条地坐着乘凉,她是一点儿也不慌张。
天刚刚黑,店里虚掩上了门,玉奇和菊冷分别埋伏,等侯贼人入网。
这是七月十三夜,月亮出来早,张极来得也早。
张老头柜台上赶紧打招呼:“王老爷?请坐,请坐。小的白天不在家,听说搞坏了您老一件好衣服,真是对不起。您老总得高抬贵手”
张婆赶出来说:“老头子你就不要讲,王老爷不是已经宽恕了我们哩!你还是赶快干你的去。”
张老头慌不迭的绕出柜台,曲背哈腰就要爬下去请安。
张极伸手拦住他说:“小事情,不要客气。我来约你合股儿做生意呢!”
张老头苦笑着哼了半天,哼不出什么话。
张婆着急道:“去吧,去吧,我来讲啦!”
张老头哈腰走了。
张极笑道:“他是不愿意?”
张婆道:“不是不愿意,倒是吓坏了。他来家我把早上发生的什么事您老吩咐的什么话,一股脑儿告诉了他,难为他又是生气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白忙乱了一会就又想上赵公馆求情恳恩。我不让去,说不如请您老人家来喝两杯,有件么话都好讲。他说您老是贵人未必肯赏脸,我说您老怎么样怜穷惜老,他一定不相信,我光火了,他才”
张极笑道:“这样讲你们是要请我便饭?”
张婆道:“就是,不错”
“得啦,我总领情!”
“没有什么好的,我们就宰了一只鸡,做几张饼。”
“你们老铺子大约也总是藏有好酒?”
“那还能没有?”
“可惜,时候还早,让人家看见了不大方便。”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后院子顶凉快,今儿月亮又好。”
“我先看看去。”
说着他迳往后面闯。
兰姑娘晓得贼人进来,她挺在凳子上,头不抬眼不看绝不理会。
张极远远望见她那一副神气,就知道必定是挨了张老头一顿好骂。
他回头摆手儿不让张婆跟着走,轻轻的踅过去放低声说:“客人来了,还生气吗!”
姑娘道:“来了就来了,我管得着!”
张极道:“你受了委曲了?”
姑娘道:“也没有什么。横竖我倒楣罢了。”
张极笑道:“糟蹋了我一件衣服没关系,你自己可别气坏了!”
边说,边脱去身上大褂去,挂在树枝上。
那株树恰在姑娘藏剑草堆边。姑娘捏着一把汗急叫:“王老爷!”
张极急忙回来,笑嘻嘻地问:“有什么事?”
姑娘眨了一下眼睛说:“我说,假使你早上不由店前过,我那半碗酒也不会泼到你身上。”
张极笑道:“成,讲得有理。”
姑娘说:“假使你穿的不是什么罗衫儿锦衫儿,洗干净还你可不也完了?”
张极道:“对,这话讲得更妙。”
姑娘霍地站起来跳着脚说:“为着你一件衣服,也值得宰了我们报晓公鸡陪不是。”
张极大笑道:“傻瓜,你原来为着一只鸡生气。要不明天我买一百只送你。”
姑娘欹着头说:“我不要那么多鸡,我要一对画眉儿。”
张极看姑娘满脸娇嗔,越发可爱,他就恨不得一口水把地咽下肚里去,迷着一双色眼说道:“姑娘,那算什么,只要你要,一对凤凰我也得想办法!”
说到这儿,张老头双手捧着一大盆汤鸡来了,边走边:“兰花儿,你是怎么说的,也不让王老爷坐。”
姑娘说:“人家爱站我有什么办法。”
张极笑着坐下说:“随便点好。”
张老头说:“没有这个道理,还不去厨房帮帮忙。”
张婆追在背后说:“算啦,别支使她啦,一个不高兴又打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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