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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璧人接见了各官,略略的说了几句话,便端茶送客滚蛋。忽然又出一个命令,请赵人龙赵大人便衣相见。
赵岫云刚才上帐,才晓得这位总镇竟是当年的龙璧人,心里头真有如十七八个吊桶,七上八下乱个不停。
虽然只有一刻儿工夫,他已经吓得汗透重袍,面无人色。
这会又单单传他便衣相见,直弄得他浑身不得劲儿。
可是事到如今,不见又怎么行呢!这就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了。
不见还害怕,见了倒没感到什么,龙大人丝毫没有架子,而且是十分和颜悦色。
当然,赵岫云认得龙璧人,龙璧人岂有认不得赵岫云的道理?但赵岫云总希望贵人多忘事,也许侥天之幸,璧人真的忘记了他。
其实璧人的脑筋,断不是豆腐做的,想他当年在真定县赵家和赵岫云比武,又那里能够都无一点影子呢?
不过,他眼前是个大员,行动举止上,学也学了一些大臣的局度,他不愿意以私弃公,或且是以公报私,显见得他没有容人之量。
又顾虑赵岫云怀惭负疚,所以决计怀柔,巴巴地传令便衣相见,这无非表示宽大,也就是一种做大官的必须权术。
所以在赵岫云进来的当儿,我们潘大人老远的抢向前牵牵手,笑脸相迎。潘大人说:“赵大人,我们便衣相见,一切不要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赵岫云只得打起精神,和他周旋。
先头还觉得十分局促不宁,谈了一会儿,也就渐渐的从容了一些儿了。璧人很细心的查询过去和湖匪交战的情形,岫云倒是一点不撒谎,把怎样乘胜追击,怎样受包围。湖匪怎样使用火攻,怎样埋伏,一古脑儿和盘托出,其间就单是不曾提到盛畹王氏母女两人。
璧人当时一边安慰他,一边留他吃了一顿饭,才让他走了。
赵岫云回去以后,他冷静地一想,他觉得璧人待他太好了。待他太好了,这又使他不安心,他疑惑璧人棉里藏针,暗地想法子收拾他。
他越想越害怕,因而决计写信去京,运动调缺。
信是发出去了,但这还是缓不济急的办法,左思右想,暂时便先来了一个托病请假,避免和璧人见面。
他不请假还好,这一请假,璧人居然跑来探病,而且,临走忽然偷偷地问到石南枝,他问南枝是什么病死的?
问石家近来是什么样情形?问南枝的堂兄歧西还活着没有?
他以为赵岫云和石南枝是同乡,一定知道得很详细,他拉拢岫云,一半也就因为要查问这些情形。
固然,他是明白岫云和石南枝是世仇,但他自命是岫云的上司,上司向下属问话,还怕他见怪么?还怕他不说么?
可只是赵岫云给他这一问,又吓得四肢发抖,心悬脉跳,还好请的是病假,一张脸预先用菜叶绞汁,擦得一片惨绿,所以璧人也还不觉他神色有变。
岫云也晓得光怕是没用的。别先露出马脚,急忙强自镇定,回说:“回您的话,离乡多年,一向和石家就没有通讯,对于石二爷的死,完全不很清楚。”
璧人走了,岫云求去之心益急。
然而请病假离职,看璧人的神气,一定不会照准,盼望京里运动调缺有效,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怎么办呢?
正在自思无计自全的时候,璧人又派人来问话。问的是:“据报探太湖有两个女匪,非常猖獗,究竟是何等脚色?”
这一问,更增加了赵岫云满怀忧郁,他想:“如果璧人打听出华盛畹是石南枝的太太,或且是华盛畹母女明白了这来的潘总兵,就是当年和石南枝要好的——龙璧人,他们还不是要闹到一家去啦!璧人还能够不替石南枝申冤么?那么,我岫云的一颗脑袋,可不是就丢定了。”岫云愈想愈怕,他恨不得钻到地下去,躲开眼前的危险才好。
有道:“急极计生”赵二爷在这水尽山穷,束手待毙的一霎那间,猛可里想出一个暂救的办法。
第二天,他装做力疾从公的神气,冒死谒璧人,请令率领原有部队,进兵双龙镇,痛剿登陆骚扰民居的各股湖匪。
这办法果然不错,璧人马上准如所请,着其即日出发。
岫云由帐上下来,立刻召集他的一班朋友,迫不及待的,拔队走了。
龙璧人对于剿匪这一回事,他简直不以为意。
他自命身经大小数百战,割鸡用牛刀,要他对付几个水寇,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就可以荡平太湖。
他由赵岫云口中,和各路哨探的报告,已经十分明了了湖匪的虚实,他略略的想了想,便定下了几个策略,下个命令:“进军十里安营”
一口气又休息了三天,这才调见一班游击都司千总把总,着他俩各人管带一百名士兵,十号战船,乘夜进兵。
同时猛攻十里以外各处港汊,急战夺泊,务必在胜,占领以后,坚守勿动,遇有紧急,随后自有接应。
这一班将爷,一声得令,退出来分头出动,大家检点队伍,奋勇厮杀去了。
三军健儿,静极思动。
璧人大军到达太湖,慢吞吞地一连休息了六日,憋得那些将爷们一肚皮闷气,巴不得早一天开仗,一试身手。
这种闷气,大约就是所谓锐气了。
可只是如果憋得他们太久,那却也是不好,静极则盛,盛极则衰,所谓“师老则疲”这似乎又是一定的道理。憋得他们一股气由盛而衰,那还行么?
璧人久在兵间,他深深的懂得将爷们的心理,所以他让大军短期休息一下,养足了锐气,才放他出去战斗。两千五百个健儿,好似出柙的猛虎,扑出湖面,各奔港汊而去。
那些港汊里头,都有湖匪驻守,黑夜里官军突如其来,轻师猛袭,弓劲矢坚,各处湖匪,同时受敌,无从接应。一霎时狼奔豕突,弃舟登陆,各自逃生。
杀到天亮,南面二十五处险要港汊,均被官军完全占领。这一来,把一个水老虎王霸气得要死,紧急间他又召集各家寨主,紧急会议。会议的结果,还不过是分兵反攻,然而那二十五个占领港汊的将爷们,只是一味死守,王霸几番亲身挑战,都给官军们一阵强弩炮石,打了回来,眼看不能胜利,这就只得另想办法。
现在派出二十五个将官占领港汊,各带一百儿郎,十只战舰,他的中军仅仅留有五百精卒,几十艘大船。
这一些行阵,驻在浩浩荡荡的湖面,委实没有多大看头,光说阵容,那就简直比不上赵岫云来得整齐壮旺。
因此王霸生了觊觎之心,几天来他留心侦取璧人军中动作。
原来这位潘大人由江宁方面约来几个老名士,和一两位有点经济的候补道台,整天价饮酒赋诗,玩赏湖景。
军中晚上刁斗不鸣,灯火无光,大家躲在舱里,猜枚行令,煮酒联吟。
王霸打听得实,急忙请到十多个和他比较要好的寨主,秘密商议一番,这就着手挑选了一千精兵,预谋夜袭。
这天上午,天气非常郁闷,王霸算到晚上必定下雨,他一边通知各家寨主准备接应,一边多派细探,侦察官军虚实。
黄昏时候,据报湖面发现三十艘大粮船,他就稽请五位头领,分船二十只乘夜前往劫粮,自己亲领三十号轻舟,斜刺里掩袭官军大营,发声喊,奋勇杀人。
可只是,那里头光剩下三五十艘空船,灯火虚设,寂无一人。
王霸晓得中计了,急忙传令收兵。
“兵进如山,兵退如潮。”
又何况黑夜兴师?这一阵收军忙乱,好容易约齐船只,于是喝教放舟下流,接应一班劫粮头领。
这在王霸一则明知官军空营诱敌,上游必有重兵埋伏,截其归路,一则希望劫粮成功,可以会师突围,绕道回山。
因此,他-味催兵急退,不敢稍停。
看看又赶十几里水程,忽见前面火光冲天,那正是情报说的,离官军大营五里粮船下锚的地方。
王霸眼看火起,心里好生踌躇。
就这个时候,早有哨船迎来报告,说是官军所有粮船,载满芦苇干柴,一切引火之物,各位头领深入遇火,中伏遭擒。
得了这样一个报告,我们王头领吓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想了想上前既无生路,这就只得往后退却,还望各家留守寨主,奋勇接应。
这儿刚刚返棹回师,忽然远近港汊里,鼓角齐鸣,喊声四应,正不知有多少官军,蜂涌而来。
王霸至此,无策可施,免不得传令各船,准备突围。但是逆流驶了半天船,却没有一个官军出来厮杀,弄得我们王头领昏头昏脑,莫测高深。这时候雨霁云开,天色渐渐发白,望见夜来大营里几十号突船,忽又旄旗蔽天,刀戟如林。
王霸又吃一惊,大叫奇怪。
叫声里,耳听得一声号起,那边几十号战舰,霍地散开横列,鼓噪迎战,同时四面港汊里也放出不少船只,一阵强弓硬弩,直射得王霸三十号轻舟,无处躲闪。
看了这个情形,王霸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单臂挥钩,拚命向前冲杀。
可是大江鏖战,弓箭为先,想王霸轻舟夜袭,所带六百个大小喽罗全是短兵在手,委实不足应敌。
别说湖匪悍不畏死,究竟蝼蚁尚且贪生,大家杀到性命关头,纷纷跳下湖中,希图漏网。王霸镇压不住,急得吼叫如雷。
这当儿又是一声号起,四面官军扣箭在弓,停弦不发,大喊:“王霸何不早降?”
喊声歇处,前面出来一艘大船。船头上放下一张虎皮太师椅子,坐着一位官儿,红顶花翎,黄绫马褂,正是潘总兵虎驾光临。两边雁翅般站着两排枪手,背后竖起一面皂色飞虎大旗。另外又有一名家将,左手托住一张铁胎画雕弓,右手捧着三支雁翎箭侍候一旁。
潘总兵满面春风,果然是儒将风度。
大船来到切近,只见他霍地站起来,伸手接去铁胎弓,那一名家将急忙屈下一条腿,高高地捧起箭,献个过头。
潘龙弼,不忙不慌,拿了一枝箭在手,指着下面王头领,大声说道:“王霸听着,官军四面合围,湖面藏下一千张硬弓,水底布满搭钩绳网,你的接应,已给赵协镇杀退,快快投降,本镇请旨保你前程。”
说着,搭箭上弦,喝一声:“抛刀投降者免死!”
一箭射落王霸手中虎头钩。
王霸吃了一大惊,不由他不双膝一屈,拜倒船上。
王霸既降,大小喽罗纷纷弃刀就缚。
司令官掌起得胜鼓,潘总兵下令三军整棹回防。
只是一霎时工夫,湖面又是一番光景,但见微波缥缈,霁日笼烟,官军单剩五六十只大船,结成方阵,四向下锚,几百个健儿,挺枪负戟,环立船头。
耳听得三声炮响,潘龙弼更衣升帐,帅字儿大旗高揭桅梢,舵楼上鼓角暂停,鸦雀无声。
这时许多将领按品顶戴,鱼贯进谒,乱了一会献俘报捷,接着赵岫云也就来了。
潘大人接见赵副将,满面春风,一团和气,他欠身听完了他的报告,请他一旁坐下,这便吩咐一声“带王霸”
下面一声答应,就有两名校尉押上王霸跪下。
璧人看他单臂反翦,伏做一堆,心中好生不忍。
望了他半天,纵声说道:“王霸,你盘据太湖,杀人掠货,罪大恶极,你知道么?照说,你就本该斩首。”
说到这里顿住,回头又对赵岫云说道:“赵大人,我念他年轻力壮,为国家爱惜人才起见,我想出奏,请旨免他一死,限他即日招降各路湖匪,将功折罪。”
岫云急忙站起说道:“这是大人的恩典。”
璧人笑了笑,又看住下面王霸说道:“王霸,你自命英雄,号令湖匪七十二寨,抵抗官军,本镇到此,一战而降,你该知道厉害了?”
王霸磕了两个头说道:“大人神算,小人罪该万死!”
璧人笑道:“本镇派兵占据湖面港汊,使你无险可守,绝你生路,算你势穷力蹙,必定冒险来袭大营,抢劫粮草。连日来天气严热,势必下雨,本镇料你不疑火攻,预备五只粮船,装载引火之物,诱你来劫。一边檄召赵大人上流出兵,断你接应。
昨夜本镇亲率大军登陆埋伏,留下空营,使你心知中计,锐气消灭,互相惊扰。当时你纵是知机不去劫粮,退却回寨,上流赵大人分兵堵截,本镇从后追击,你还是逃不了的。”
说着,又对赵岫云笑道:“本镇侥幸成功,大人以为如何!”
岫云欠身回道:“大人神机妙算,非人所及。”
璧人笑道:“好说,想本镇仰仗朝廷威福,从征云贵苗徭,转剿千余里,大小数百战,未敢有误戎机。区区湖匪,乌合之众,何足以抗天兵?本镇不欲多事杀戮,有伤天和,所以略施小计,擒贼擒王,希望一劳永逸,保全元气。本镇拟将王霸交大人带回双龙镇,勒令招安各处大小股匪,早日肃清太湖,以免生民涂炭。大人有甚意见,本镇无不采纳。”
岫云急忙起立说道:“大人命令,卑职谨遵。所有招安经过,随后详禀,就此告退。”璧人笑道:“有劳大人,我这里就恭候佳音了。”
说着,欠身抱拳。
赵岫云这就低头弯腰,一退步,扭回身去了。
这里潘大人又教训了王霸一篇话,吩咐两名校尉,送他投赴赵岫云辕门听令也就下帐更衣休息去了。
这天晚上璧人又下了一道命令,指派四名都司,率船巡逻湖面,保护往来行旅,一面又出了安民布告。
过了几天,偌大的太湖,果然没有一个湖匪出来骚扰。
渐渐的恢复了太平景象,人民安心。
璧人大获全胜,镇日价宴会宾客,饮酒赋诗,好不快心得意,却气坏了七十二寨大小湖匪。
王霸虽然奉令招安,究竟那些湖匪都不是良善之徒,所谓大碗喝酒,大块食肉,已经玩惯了。一旦要他们安分吃粮,他们又哪里愿意。
然而王霸投降了,蛇无头不行,那些湖匪却弄得实在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究竟还得想个办法哪!
因此便有几个聪明的寨主,跑到孤石岗来找盛畹母女,请教自救办法了。
原来盛畹母女自从那一晚黑夜轻舟,冒险欲行刺赵岫云,半途泄机,中途被围,当时虽然侥幸逃了两条生命,但是盛畹单衣中箭,受伤甚重,回来孤石岗后,一病缠绵,经月不能行动。
所有湖上官匪交战的情形,王氏一味瞒住她,不给知道,怕她病中伤气,箭创溃裂,不易调治。
看看这几天伤痕渐渐平复了,而且人也养得几分精神,恰好外面王霸投降,战事忽然结束下来。
王霸投降,这在王氏却认为是他出身的好机会,希望他好好办过招安,积功博个前程,到底比占山为寇,漂亮得多。
做姑母的心里为着侄儿得意,一张嘴可就守不住秘密,她三不管把这消息告诉了盛畹。
盛畹却十分忿念不平,她觉得王霸太不要脸了,没有气节,丝毫不像好汉英雄。
正在满怀不高兴的当儿,偏是那一帮聪明的寨主,哭师来了。
他们预备了一大篇说词,先提到潘总兵怎样了得,世无敌手。接着又说自从官军占据险要港汊,不啻包围了整个太湖,断绝了他们买卖,堵塞了他们的生路。几个月来,他们憋着肚皮过活,但是对于这边母女两人的供奉还是竭力维持,不敢稍缺。
现在王霸卖友求荣,投降官军,为虎作伥,诱迫他们退出太湖,说是听候收编,还不是潘总兵一网打尽的诡计?大家势穷力蹙,死在眼前,所以才敢冒昧过来求救,请念各寨务必替大家出口怨气。如果母女真个不管,他们宁可跳在太湖里淹死,总不让王霸招安成功。
各个寨主,软一句硬一句的。这般那般,颠倒一诉说,盛畹已是万分压纳不住了。一来她好胜心重,一来也觉得他们实在可怜,再则纪念一向生受他们的供养,现在理应援救他们,也算是报答的意思。因此,她当时慨然答应替他们想法报仇。
说是想法,当然就是告诉他们马上还没有把握。
那些聪明的寨主,听了这两个字,肚子里虽然疑惑不定,可只是口头上又不敢过于逼迫,约略的又说了几句感恩托庇的话,也就告辞走了。
他们一走,盛畹又和王氏商量了一会,无如王氏怎样都不赞成他帮助那班寨主,说是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潘总兵大军到此,纪律严明,鸡犬不惊。
就说那天一场交战,不特是神机妙算,莫测高深,而且包围王霸,好话招降,不肯多事杀戮,可见他是个仁慈的好宫,我们不能一味顾念交情,出头干涉,妨害潘总兵一片招安苦心。
王氏这篇话,盛畹却认为不对,她说做官的全不是好东西,像潘总兵这种官,也不过是懂得行诈罢了,谁敢保他真的有招安的诚意呢?
他保留王霸的性命,分明是利用他做鹰狗收拾七十二寨,真的肃清太湖,恐怕王霸还是不免一死。
这些事我们且不管它,就说七十二寨的头领,一向孝子贤孙似的供养我们,在理说,我们还不该报答他们一下么?见死不救,这已经不成话,何况我们还受过人家多少好处呢!
听了盛畹这一种理论,王氏可也不能批驳她。
本来王氏自幼闯荡江湖,耳闻目见,都是些侠义的调调儿,现在不过年纪大了,火气消退些儿,所以才有那些息事宁人的观念,然而受不了盛畹一再刺激,老太婆却弄得进退两难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盛畹说服了她。
但是盛畹究竟有没有帮助那帮寨主的办法呢?
盛畹想来想去,除了掉个老花枪,冒险行刺以外,委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然决定了冒险行刺,这就着手通知各家寨主,湖上派出精细的探子侦察官军的动静。
原来璧人行军,大有当年汉飞将军李广的风度,对于戒备两个字简直满不在乎,比起赵岫云松弛了许多。
自从招降了水老虎王霸,又出了两个告示,晓谕往来船舶,即便通行。
因此,这几天来,整个的太湖完全解严了,乱纷纷船来船往,好不热闹。
因为行旅密集,湖面便产生了不少贩卖饼饵水果以及鱼虾水螺各种食物的小艇子。
这些小艇子的买卖多半是年轻妇女的生意。雄浑瑰丽的太湖,有了这些穿红挂绿、柔声嫩气的娘儿们,真个是平添不少春色。
许多水程劳顿的旅客,乡思离哀,萦怀入抱,碰着系缆候潮的时光,都争着倚窗攀舷找这些娘儿们调情说笑。像这种熙熙融融的景象。让璧人看在眼里,不由他不心花怒放。他常常的邀请了一班文朋友,据坐船头,玩赏湖光山色。
盛畹准备了一只小渔舟,带上一些鱼虾之类,教王氏装做老渔婆,船后把舵,她自己用一块青布把头脸包住,光露出眉眼口鼻,身上穿一件淡绿短褂,下面束一条玄色布裙,暗藏利剑,手挽渔篮,陡倚船头,漫声叫卖。
她香肩如削,纤腰一握,真是风流旖旎,娇艳如花。
就这样母女两人,打桨催丹,直往湖中而去。
这时候正是黄昏天气,白练横拖,春云似罗。
璧人便衣离舱,船头闲眺,旁边自有几个咬文嚼字的官儿,陪着他说说笑笑!
盛畹远远处看得明白,暗暗和王氏递了眼色。
王氏两手一使劲,小舟儿箭也似的上前来了。
看看离璧人的坐船,还有两丈远近,早见那边船后有几个将爷,挥手儿制止她不要过去,母女俩兀自不理会,只管鼓棹向前。
璧人耳听得背后伊呀声急,猛可里回头来看,恰好和盛畹眼波对个正着。
盛畹虽然青布包头,可是那一对眼珠儿,水也似的浸住了璧人。璧人觉得这女人明慧过人,不同凡俗。
华姑娘细看潘大人活脱是个石南枝化身,身材比较长大,气度更要轩昂,一张白里透红俊脸,配着两道入鬓长眉,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轻袭缓带,却又透露着十分雄壮,真个是天马行空,么凤鸣桐,直看得我们华姑娘目定口呆,好半晌做声不得。
这当儿两边船头就只差分寸儿接触了,在理盛畹应该抽剑耸身,迳取潘总镇哪!
可怪她忽然低垂了粉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卖鲜虾儿呀”跟着又扭转腰肢,背过脸儿去了。
王氏看了她这一个情形,急忙转棹回船,嘴里低低地骂道:“丑丫头,作怪了,你又怎么啦?”
盛畹慢慢抬起头,红着一张脸微微一笑!
这一笑,王氏便明白了几分光景,心里想:这个潘总兵真该有点福份,单看他那模样儿多漂亮,难怪这丫头动了情
想着,却也嘻着一张嘴笑了笑!
盛畹她自己笑呢,那是不相干!
王氏这一笑呢,她就不答应哪!
不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呢?还是真的生了气,只见她蹙着一双眉毛儿,唱道:“妈,您老人家笑什么”
说着,又使劲瞅了两眼。
王氏笑道:“这才怪!你笑你的,我笑我的,谁也别管谁呀!”
盛畹道:“不,您说,为什么好笑?”
王氏眨了一阵眼皮,笑着道:“丫头,我请教你,刚才你为什么不动手?”
盛畹道:“我就不动手怎么样?”
王氏闭上眼睛唱道:“阿弥陀佛!前几天凶得真可怕,到今儿母大虫变做小鸟儿,这到底怎么说呀?你说!”
盛畹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掣翻身坐了下去。
王氏笑道:“把鱼虾儿放生了罢,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呢!”
姑娘发了一会呆,忽然问道:“妈,您也看出么?这位总镇大人长得跟南枝一个模样儿呢!他他别就是龙璧人”
王氏沉吟一下说:“笑话,人家姓潘呢!别的好改,姓也好改么?世间相像的人多得很,怎见得只许龙璧人像石南枝呢?
再说璧人远在云贵,他又怎么会弄到这儿来呢?而且不过三四年工夫他也能够巴结到这一个地步么?
南枝不是说过璧人比他大三岁么?那么璧人今年该是二十五岁了,你看人家潘大人就不过十八九岁光景哩!”
姑娘道:“我总不能相信天下真有那么多相像的人。说年纪,这姓潘的倒像比我还要小一点”
王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快把鱼儿放生了,我们回去预备活擒潘龙弼,招他做个上门女婿,难得他长得真像南枝”
姑娘红了一张脸嗔道:“妈,您发疯了”
嘴里说着,抬起足尖儿轻轻一挑,两个鱼篮儿打伙儿滚落湖中去了。
王氏笑道:“好吉兆儿,成对成双”
姑娘羞苦地微嗔着道:“妈您胡扯”
王氏道:“宝贝,我告诉你,过去都因为你不能忍耐,不能听话,所以弄得报不成仇,受不尽苦。现在又有了绝好的报仇的机会,如果再跟我闹蹩扭,那就是你成心和自己捣蛋,我发誓从此不管你的事了
当初你答应王霸,谁能替你报仇,你便嫁谁,王霸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福份,这里眼见的也实在没有你的配偶,活该天上落下来这位潘大人,我看只有他配得上你,只有他能替你报仇雪恨
我自然有把握活捉他,迫他和你成了亲,然后由你慢慢的向他诉冤,死活要胁他想法算计赵岫云”
王氏笑了笑又道:“天生你一副美人胎子,这便是报仇的最好工具,别相信你的武艺,你的武艺斗不过你的仇家,你的一张俊脸倒可以要赵岫云的脑袋
这一次,我非要你装呆子,一切由我主张,教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捉人,成亲,诉冤,报仇,次第办事,一步错不得,你得记住我的话”
姑娘毅然说道:“成!谁能替南枝报仇,我嫁给谁,这是我的誓辞,我决不食言,不过必须先报仇而后”
王氏抢着道:“你又来了,谁都不会冒险去尝试你的难题目,王霸那样爱慕你,到底他也还是不肯卖死力。
潘龙弼堂堂朝廷重臣,他能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孟浪行事么?你非用情感动他不可,要用情,当然要先”
听到这里,姑娘非常难为情,她霍地站起来,跳着脚道:“得啦,回去吧,我倒要看看您老人家有什么法子活捉人家”
王氏笑道:“你算答应下了?那么你就上王霸大寨里找李大庆,教他借几把好山锄来。”
姑娘道:“借锄干什么?”
王氏道:“挖陷阱捉人呀!”
姑娘笑道:“恐怕您白费气力。”
王氏道:“你就不要管。”
边说,边把船靠了岸。
姑娘耸身跳下去,上大寨找李大庆去了。
璧人目送华姑娘回棹芦苇深处,心里兀自记挂着她的声音笑貌,他想:这地方那来的这般漂亮女人?只是那一对眼波,谁敢相信她是个渔婆子
边想,一边又看了一会晚景,便回去舱里和那班文朋友喝酒吟诗。闹到夜深客散,外面潇潇地下起雨来。
璧人和衣上床,卧听雨声,却只是不能入睡。
约莫到了五更天气,忽然听见舱面有点奇怪的声音!
正要喊人进来查问,又觉得船儿稍微晃动了两下,急忙跳下地,床头抽出长剑,轻轻的开了舱门出去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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