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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深秋,肃杀中带有清丽绝俗之处,寒枫天际红,晚菊篱边香,菡召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真是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
袭飞鹗在马上游目骋怀,如入山yīn道上,应接不暇。
斜阳影里,裘飞鹗已自赶到丹阳附近一座小镇之外,他勒马山丘之上,遥遇望见镇上人烟繁盛,万户炊烟缕缕,腹中饥如雷鸣,不禁两腿一紧,拔刺刺顺山坡冲下,扬起漫天黄尘。
蓦地,一声惨嗥传来,凄厉心惊,裘飞鹗立时勒住马匹,四面张望,只见路左疏林里躺着一个老者,他满身血污,惨不忍睹,身旁蹲着一位蓝衣少女,只见她徨然无主,嘤嘤啜泣。
裘飞鹗心中一动,策马直奔疏林,那少女正在垂首哭泣时,耳内听得蹄声响亮,只道贼人再度重来,悠然跃起,迅如闪电旋身一剑迎着裘飞鹗劈去,口中娇叱道:“好贼子,姑娘与你拼了。”
裘飞鹗不及防,眼前青霞电闪“啊呀!”一声,情急智生,两足一蹬,人已离鞍拔起一丈高下,剑芒堪堪在他脚底擦过,端的险极。
乘骑一声惊嘶,直窜出去十数丈外才停住。
裘飞鹗两足沾地,只见姑娘杏目红肿,玉颜凝霜,持剑怒视着自己。
姑娘虽是悲泣之际,玉颜憔悴,可掩不了她天姿国色。
裘飞鹗知道姑娘误会,赧然一笑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实是路经巧遇。”
说着一面走近老者躺身之处,口中问道:“老丈可是姑娘令尊?”
眼内遍视老者伤处,详察之下,只见老者左腕全折,已然紫肿血凝,身上刃伤多处,又被点伤两处重穴,不由暗骂贼人心狠意毒。
老者面色惨白如纸,闭目噤牙,似是强忍住伤痛,裘飞鹗急向老者“心俞”、“章门”二穴点了一指。
不大一会,老者张口喷出一团瘀血,微微张目沉吟出声,裘飞鹗大喜,由怀中取出一白瓷小瓶,倾出一粒黑色丸药喂服老者口内。
老者服后似更为痛苦,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圆突,口中喘息不止。
裘飞鹗忙吩咐姑娘与自己一起回到镇上,找了一家客店,将老者安于榻上,并拿出一包药让小二煎上。
姑娘在老者之侧,心中亦喜亦忧。
裘飞鹗心观察老者此时伤症之反应。
姑娘蛾眉微蹙,暗忖道:“爷爷所中掌毒,非施掌之人难以救得,今这位少侠仗义相救,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自己能对他说些什么才好,拒绝他继续诊治,反而加重了爷爷苦痛,人家是好意呀现在,爷爷强护着心脉,只剩一口残余的气,正在死亡线上挣扎,这痛苦,非人所可想像的。”
想着,那眼泪又不由自主的,似断线珍珠般淌了下来。
裘飞鹗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两父女太越乎人情之外,即是常彤那么冷僻,也不至于如此.莫非是有难言之隐吗?想至此,急回过面来,在昏黄的灯光下,瞧见老者面部肌肉急剧的抽缩,唇色变得青中发紫,猛然独发灵机,忙飞步走至榻前,解开老者胸衣一看。
裘飞鹗几乎惊叫出口,老者胸前一只淤黑掌印,赫然呈现眼帘,那掌伤已现浮肿糜腐,毛孔内沁出腥臭丝丝黑水。
那姑娘尖呼一声,又手掩面,低声啜泣着。
裘飞鹗见状不禁摇头叹息,心想:“若非幸而遇上自己,再有两条命也完了!”
暗怪姑娘不早说,拖延至今只怕要费上一番手脚了,瞥见姑娘凄哀欲绝的神情,又不忍说出口来。
这时店伙已探首进来,说道:“相公,药已煎上了。”
裘飞鹗随手送过一锭纹银,笑道:“好,谢谢你啦!店家,你去盛两盆清水来,烦神再借刀镊子各一把,要快。”
店伙接过赏银,眉开色笑,忙不迭连声应诺,如风走去。
姑娘暗暗诧道:“难道他能治好这天下绝毒的掌伤吗?”
不由睁着微肿双眸凝视裘飞鹗动作。
只见裘飞鹗解开蓝布包袱,取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铜匣,内中满放着五色油纸摺好的小包。
裘飞鹗在盒内取出两红色纸包,将铜盒扣好放入包袱内,移步榻前,将-包打开,中藏粉红色药末,异香扑鼻。
姑娘见裘飞鹗缓缓将药末倾注在掌印上,悉数淹没于
下,店伙已将两盆清水置放桌上,手中拿着一把锋利解手小刀及一把铁蹑。
裘飞鹗接过,道:“店家,你再送二份酒食来,一份送在房内,-份送在另间。”
他有点饥火中烧。
这时姑娘总算是开口了,道:“你你能治好这‘化血蚀骨掌’吗?”
莺声呖呖,甜脆好听。
裘飞鹗听得怔了一怔,忖道:“究竟你也开口子。”
他微笑说:“这在下也没有自信,但事在人为,大约可无问题,至于,要恢复功力,恕在下年轻,无法逆料了。”
姑娘首次绽露笑容,如一内盛开百合般,分外迷人。
裘飞鹗看得不由怦怦心跳,连忙转面察视老者伤势。
只见那药末面上被那沁出黑水渗透,结成硬块,裘飞鹗急忙伸手向老者胸前“俞府’、“幽门”、“乳中”、“阴都”等穴各猛戳了一指。
只听老者大叫一声,双眼睁得铜钤般大,珠眸突出,要那间,黄豆般的汗珠,在他面上冒出,神态甚是骇人。
姑娘不由花容失色,趋前寻视。
裘飞鹗若无其事般,用张纸搓成小卷,就在油灯上燃着后,往老者胸前一引,登时,那凝干药末冒着蓝色熊熊火焰,吱吱作响,散发成腥臭云烟,弥漫充斥一室,委实难嗅。
老者面色长转红,神态渐趋常人,不住的呻吟出声。
裘飞鹗长吁一口气,店伙送了酒食进来,及一大碗黑色药汁,他笑道:“令尊伤势大概无妨,姑娘请先用饭,待在下填饱肚子后,再续为用药。
说着急急趋出。
姑娘望着他走出,微微一笑,想道:“这少年俊逸中带着粗犷的气息,假如他的脸色稍微不那么黑,有多”
她不由颊上一热,忙撇开了视线,望着躺在床上的祖父.面色竟是那么平静,不像方才那么苍白无神,呼吸均匀地甜睡正浓。
姑娘不由露出一丝忧急颜色,自语道:“看来,爷爷是得救了,你却步入危险中”
姑娘默默地举箸。
口口口口口口
一顿饭过去,裘飞鹗兴致匆匆走了进来,卷起衣袖,拿着小刀及镊子,道:“姑娘,请你把桌上一碗药汁与令尊服下。”
姑娘点点头,端起药碗摇醒老者。
老者只睁眼一瞥,悠又闭上,姑娘将老者斜斜扶起,药碗凑在他的口中,一口一口服下后,又平平躺着。
裘飞鹗用水试净老者胸口被烧焦的药末,一只鲜红掌印呈现眼前,只见他用小刀将胸肉轻轻划开,再用铁镊镊出十数根紫黑色血丝后,又将另一包粉红色药末倾注在掌印上。
之后,他举起老者左腕,见腕部紫肿如臂,不禁摇了摇头,将一只空木盆放置其下,咬牙将小刀切开老者腕部肿处。
只见腥臭而又紫黑的淤血如泉泻下,满满地盛了一盆,裘飞鹗又从铜匣内取出一包药末,调水敷在断腕处,扯碎一
幅床巾包札好。
裘飞鹗拍了拍手,笑道:“姑娘,在下看令尊大约明晨定可诠愈,还有两碗药汁,每隔两个时辰命店伙送服就是,天色不早,在下要告辞回房早点安歇。”
说着抱了抱拳,提起包袱转身向外走去。
蓦然,窗外起了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随夜风送来,虽是轻如蚊蚋,但如鬼哭,听在耳中令人汗毛直竖。
裘飞鹗听得一怔,回首望着窗外。
姑娘玉容一变,倏即平复,嫣然微笑道:“秋虫悲鸣,司空常有,相公请早点回房安歇,夜风侵寒,请紧闭窗户,明晨再来拜谢大德吧!”
裘飞鹗是个毫无江湖阅历的人,虽闻声心惊,却茫然无知是什么?听姑娘说是秋虫悲鸣,似乎有点相信,不由微微一笑,告辞走出。
裘飞鹗回至房中,关上窗户,他胸中不停地想着:“她为什么要我关紧门窗呢?难道她因感激自己治愈其父,就爱上了自己吗?”
想至此,不由一阵耳热心跳,继转念道:“不,她们是那么冷漠,甚至互不通姓名,怎么会爱上自己。”
他始终想不通这道理,心中一片混乱。
十四岁,正是人生最危险时期,成年期性格的转变,往往受外来引诱,导致步入歧途。
裘飞鹗在天空地阔,风吹草低的牧场中长大,勤习武功,驰骋草原,其成长早已如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由于他那忧郁的幻想,特有的气质,使他养成-种凡事冲动,及希冀着美好未来的性格,他童年的孤独,遂产生太多的幻想。
他睡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阵,辗转反侧,最后似睡非睡的闭上了眼睛,耳畔忽听得隔壁房内,姑娘与人发生争执,声音微弱不可辩,他只认是老者与其女说话,也不能为意。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裘飞鹗忙起身整衣,蓦见窗边粉墙上现出一只血手印,不禁惊得呆了,茫然注视,不解其故。
房门外起了一阵剥啄声,裘飞鹗忙转身启门,只见老者与姑娘走了进来。
两人劈面见到墙上血手印,面色微微一变,互望了一眼,老者微笑道:“多承小哥救治,老朽特来拜谢大德。”
裘飞鹗忙道:“老丈言重了,救危扶因,乃我辈出外人份内所应为,些微少事,何虽挂齿。”
言谈之中,裘飞鹗得知老者为江南名武师,复姓诸葛,单名豪字,姑娘为其独传孙女,诸葛荷珠。
诸葛豪问起裘飞鹗姓名、家世、来历。
裘飞鹗自称为一孤儿,自幼为天风牧场五行轮楚文魁收养。这次是回转馀杭扫奠先人庐墓。
诸葛豪听后,心想:“五行轮楚文魁素所夙知,其人武功平平,这娃儿能治疗天下绝毒的“化血蚀骨”掌伤,劣师出高徒,未之前有,看来,这娃儿说话还有不尽不实之处。”
不禁露出怀疑目光,打量了裘飞鹗两眼,冷笑道:“楚文魁老朽见过数次面,未曾听说过他会治这毒伤,裘小哥儿,你究竟从何学来的?”
裘飞鹗见诸葛豪神色不善,不禁气往上冲,忖道:“难道我救坏了你吗?早知如此,悔不该伸手了。”
他亦冷笑了一声,正想出口顶撞几句,忽见姑娘一脸忧惶之色,不禁心中一软,缓缓说道:“在下何处学来,老丈似可不必动问。”
诸葛豪不禁勃然大怒,拂衣而起,喝道:“真不知死活,老朽也懒得管你的事了。”
裘飞鹗心中诧道:“奇了,我那时请你管过我的闲事。”
姑娘急扯着诸葛豪衣袖,幽怨地说道:“爷爷,您就忘怀了人家救命之恩,撒手不管吗?”
诸葛豪被说得一怔,目中顿露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不错,受人点水之惠,定当涌泉以报,何况又是救命之恩。”
裘飞鹗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心正狐疑不解。
蓦地,窗外起了长声桀桀怪笑,阴森刺耳,使人动魄惊心。
只听窗外来人笑定,喝道:“诸葛豪,你昨晚受的苦还未受够吗?你要替小狗找死,方从枉死城中拉回,又要向鬼门关报到,未免自不量力,复可笑已极。”
诸葛豪面色一沉,向着窗外说道:“郝尘,你既从我手中得了手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小娃路过救治我诸葛豪,他并不知道犯了你的大忌,你在窗外也曾听见他的来历。”
窗外随即起了阴恻恻语声:“不知者不罪,郝某岂不知,只是他竟能治愈我这‘化血蚀骨掌’,来历大是可疑,郝某凡见上可疑之人,必皆就地诛戳,诸葛豪,你退出室外吧!”
诸葛豪不由低声道:“裘小哥儿,你速将传你治伤究竟何人说出,老朽非来人之敌,无法保全。”
裘飞鹗见诸葛豪说得郑重,但常彤又严命不得说出,沉吟一阵,冷笑道:“这传我治伤的人,与你们何干,既然诸葛老丈一再追问,在下只得说出,未必你有本领寻到。六年前,他因受极重内伤,幸遇我扶回,留养三月,尽传我治伤之术,从未告我姓名,临行之时,他只说:“‘南山北峰,有缘相见’。”
窗外嗖地一声,久久寂然,显然郝尘业已离去。
诸葛荷珠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秋水无痕的大眼,望着诸葛豪惊异道:“爷爷,这魔头就凭这两句话,就吓退了吗?”
诸葛豪面色冷漠,摇头道:“未必如此容易,裘小哥,老朽在武林中素以冷僻着名,轻不受人之惠,目前事急,老朽无暇将一切详情告知,这魔头必在一个对时以后,向你施展毒手,老朽为你指点一条生路,小哥马快,可朝西南方疾行,只在一个对时以内赶到茅山狮子崖下,生命便可无虞了。”
裘飞鹗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所云,见诸葛豪说得如此慎重,不由不信,忖道:“江湖之上,那有这光怪陆离的事,自己与郝尘并无怨隙可言,为什么要致自己于死。”
事既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匆匆立起,道:“那么,老丈就不怕郝尘再度寻仇吗?”
诸葛豪淡淡一笑道:“江湖寻仇,一次即已清结,除非老朽向他再度招惹,小哥,你赶紧快马加鞭吧!”
裘飞鹗望了他们一眼,昂然提起包袱,大踏步而出,耳畔隐隐听见诸葛豪叹气声。
走出门外,命店伙牵来乘骑,问明茅山路径,飞跃上骑,泼刺刺奔雷掣电而去。
云淡天远,风急雁过,衰草黄叶逐天漫飞,眼前云树掠逝,山径分外崎岖难行,裘飞鹗在马上烦燥不安,才出得江湖,就逢上这种逆心之事,甚至现在自己还在莫名其妙中。
他本屑于忧郁,幻想双重气质,思绪纷歧,他不知事情为何临到他的头上,诸葛祖孙冷漠怪僻,普天之下,也难找出这么一对不近人情的人左思右想,不得其领,不知不觉入得茅山区域,沿途只见岗恋绵密,林萌蔽天,他不知狮子崖在何处,盲目驰骋,只朝山势崇高处飞窜。
蓦地——
一声阴森怪笑扬起,宛如枭鸣,路边林中忽扑出一条极快的人影,捷如鬼魅,跟着一片排山倒海的巨飚袭来。
裘飞鹗早在怪笑声起已自警觉,退蹬借劲,嗖地斜飞一丈开外落下。
他落下之际,耳畔只听自己乘骑一声悲鸣,四面——瞧,只见马匹四蹄全折,倒地死去,萎叶衰草卷游半空,弥漫飞扬,显然来人掌力雄劲无伦。
风砂中,立着一个身穿黑衣长衫,身颀而长蓄着两撇短须之人,一双怪眼闪烁地望着自己。
裘飞鹗眼见自己乘骑,口鼻沁出腥红血液,不由痛惜万分,打量了那人一眼,怒道:“尊驾何故出手暗算,莫非尊驾就是郝尘吗?”
那人听得一怔,忽又纵声大笑道:“无知小辈,我家谷主岂是你能称呼的吗?”
裘飞鹗一声大喝道:“那么你来意为何?”
那人阴恻恻地一笑,道:“奉谷主之命,来取你之首级!”
裘飞鹗被这么一说,反而豪气顿扬,用手拍子脑袋一下,笑道:“在下这颗头颇虽不值钱,要取下来,也不至于似尊驾说得么容易。”
话声一落,忽闻林内起了一声轻笑,那人神色疾变,反身双肩微振,穿空斜飞,扑入林内,身法轻灵无比。
来人来得快,去得也急,裘飞鹗不由怔得一怔,忽见林中射出一条白线,势如电疾,堪近裘飞鹗近身三尺处,来势陡地变缓,似一张落叶般飘至。
裘飞鹗疾仲五指一探,将来物捏住,定睛一瞧,只见是一小方白纸,用赭石书写密寥寥八字:“君在危中,速向西奔。”
笔力秀劲,显然是一女子手笔。
裘飞鹗不禁惊讶地双眼觑望林中,静荡荡地下无人影。
裘飞鹗自忖道:“真好没来由,自己一不惹事生非,一不截梁寻仇,为何危难竟临在自己头上,恐怕至死还是不明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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