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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枫树上跃落之人,苍须盈尺,银发盘结,面如古月,红润似婴儿,身着一袭宽袖大袖的黄色道装,仙风道骨,看年岁,当在百岁开外,偏又返老还童,这种“返璞归真”的现象,如果不是内功已达巅峰之人,那能臻此,是以少年显得十分惊奇。
道人笑意盈面,双目神光如电,在少年身上转了好几转,仰天哈哈笑道:“他有子如此,老朽真是残生得慰。”
这话谁都听得出,乃是对少年而发,少年本是愕然呆立,忘记了见礼,一听话不投机,他本是脾性冷傲之人,心中不由激怒十分,既怪老道擅改自己的姓,又嫌他太爱管闲事,不由冷然看了道人一眼。
道长慈颜一肃,神目大睁,又细将他端详一遍,不由轻声一叹道:“兰因絮果,瓜熟蒂落,浩劫应了,叶落归根。”
少年不懂道人这几句隐含玄机的偈语,朗目转了两下,乍想到跟前之人,年事高古,再者,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遂肃身一揖。洪声道:“末学段灵叩谢老道长疗伤之恩。”
道长一捻尺长银丝,慈笑道:“你知道是我替你疗好伤的?”
段灵默然的点头不语,他心中多少还有点气愤。
道长慈笑颔首,他知段灵心有不快,也就转开话题道:“你所习的龙虎玄阳掌是何人所创?”
道长又点点头道:“武当派的一位长老灵真道长所创。”
道长又点点头,自言自语的道:“劫数难逃,贫道当年做一大错事,只想将那书交给雄儿,以雄儿之二心本可化此劫难,不想因他心性纯诚,被牵连得历劫,唉!天意难挽,看来老朽得再次部署,方能挽此天动。”
他说到此处,神目亮如晶电,楞瞪了段灵一眼,扬声道:“这套掌招是何人教你?”
段灵道:“家祖段炯阳。”
段灵点点头又迫问道:“你祖父与武当派分庭抗礼,素无交往,保以懂得这套奇学?”
段灵有点不耐,大声道:“家祖一代武圣,于无意之中,得了武当奇书,按图索骥,传授晚辈这门绝学。”
道长哈哈大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当奇书之中,载有两门绝艺,一是掌招,另一样是妙绝武林的‘九龙连环步法’,你可曾习练此一步法?”
段灵惑然不解的摇摇头,道长又接说道:“令祖爱你确深,为何花费五年心血,将太湖之中的万年金龟内丹弄来给你服下,你还得他传授了上乘内功,讲功力,现下相差牟昆无几,但吃亏在牟昆懂得这门步法,配合上掌招,因此胜了你。”
段灵蹙眉付道:“难道这本书不是真正的武当奇书?”
道长点点头道:“真书现在武当山!”
“那么我们所习之书,载列的七十六式龙虎玄阳掌不是真的啦?”段灵不解的问。
道长摇头道:“那倒是千真万确的七十六式玄阳掌,一招都不少。”
段灵不理道长,弯腰从地上捡起粒小石子,扬手向水池中丢去“叮咚”一声,荡起层层涟漪,他双目盯着逐层的水波,像是自语,又像是问道长的道:“武当山既有武当奇书,为何十余年来,以武当四杰之能,竟无人能习此绝技!去制服牟昆?”
道长沉叹一声道:“你话说的不错,可惜武当奇书之中的绝招已残缺不全了!”
段灵转头道:“老前辈这话教我有点糊涂。”
道长又复微喟一声道:“这件事你将来自会明白,现下贫道据实告诉你,你也难得见信,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段灵这才明白,万分庆幸自己怀中之书,载列之掌法,是千真万确的真本,只暗自慨叹其中列入那种步法,否则,自己真可与牟昆铢两相称。
他显然是凝神沉思,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管自目注水波。
道长清嗽一声,段灵猛的抬头,将目光移到道长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神。只见老道长一捻苍须微笑道:“普天之下,能制服牟昆之人,只三数人而已,眼前就有两人。”
段灵抬眼搜寻,四野寂然,除自己与老道之外,别无他人,立时剑眉竖蹙,有点不解的问道:“老前辈指晚辈与您老人家?”
“正是”!
段灵摇摇头道:“牟昆一代强梁,我不是说胜不了他,至少,目前,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点不信的看看道长,喃喃的接道:“晚辈与您老人家绝难胜了牟昆,除非是灵真老道长鹤驾再现尘寰,唉!可惜老道长早已羽化登仙了!”
道长微微一笑,不说什么,停了一阵,自我解嘲的道:“难怪!难怪!看来牟昆武功已是当今之世的第一人了。”
段灵默然不语,显得神情十分沮丧。
老道长蓦的哈哈一笑道:“贫道虽不济事,但小施主你可设法上趟武当,向他们求习那种步法,再将掌法印证一下,只须两三年之后,必可胜得牟昆。”
段灵眼神一亮,神采飞扬的仰首望着老道长,倏又低头一声沉叹,摇了摇头道:“我爷爷告诫过我,此生此世,永不许晚辈与武当派来往,晚辈不敢背悖教训,落个不孝之名。”
道长思索俄顷,沉声低叹道:“这也难怪令祖,不过我有句不入耳之言,奉劝小施主,大丈夫立身于世,像你这般英华之年,应立下大志,替天下苍生谋福请命,做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令祖训诫虽应尊从,但交往二字,其义甚广,小施主何不三思,依贫道浅见,令祖所指的‘交往’,必是不准你持着怀中的真迹武当奇书,去求交换九龙连环步法,如果小施主能以求教的态度,上武当求技,为武林请命,何来交往之实,他日习成奇技,名扬四海,令祖怎会见责?”
段灵为之心动,将道长细看了一遍,心中升起不少问号,心口相问道:“他是那位高人?他何以知我怀中藏有武当奇书?又何以对此事的经纬知之甚详?”
有道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他这么聪明之人,竟然此刻才想起这些问题,在这当口,也不怕道人见笑,面红红的道:“晚辈有数事求教,请您老人家赐示。”
道长笑点了下头,宛如知他要问之事,道:“你想说的几件事,老朽一件一件的告诉他,你怀疑贫道何以知道你怀中藏有武当奇书,此理甚易,贫道适才替你疗伤”
段灵“啊”的一声,急切的探手入怀中一摸,发觉奇书安放怀内,登时心中像落下块千斤重石,脸上神色一宽,俊脸挂落一个尴尬的赧笑。
道长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其实呢,贫道隐世数十载,真名已忘,你就别再追洁,至于贫道何以对武当奇书的来龙去脉知之甚详,这一点是贫道与武当有点渊源,听一位老友道及,你不可疑虑得不能释怀,还有一点,你那本书的出处,等你将来身世大白之日,自会知道。”
段灵惊奇不止,暗中着实敬佩老道长道高德古,一眼能看透人家心事,对老道长多增加几分信任,只是身世大白之语,仍认为是不经之言。
道长稍停一会,又复慈笑道:“贫道之言,出之腑肺,古来成大功立大业者。固然靠本身的聪明才智,但最为紧要之二字,握紧机缘,能通权达变,只要锲而不舍,何事不成,小施主一方面固然要上体亲意,以全孝恩,另一方面,也不能忘却本务,何况你这样做,说不定对你父母有更大益处,岂能说不孝?”
段灵怆声道:“晚辈自幼父母双亡,怎说这样对晚辈父母大有稗益?”道长慈笑道:“生生死死!难衷一是,有些人生不如死,有些人虽死犹生,小施主,你岂能下断语!”
道人言中之意,已大大的动摇了段灵的信心,皱眉瞑思了好一阵,倏的仰脸扬眉问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晚辈父母尚在世间?”
道长未置要否的顾左右而言他道:“为人子者,最难全的是忠孝。”
段灵蓦的摇头道:“家祖之言,岂会骗晚辈!我”他感到十分矛盾,本想接说宁可信其有,终因此话出口,不是否定了自己说出之话吗?是以倏然止住。
他又将目光移向水池,凝目水波良久,倏的一抬头,神目发光,果决的道:“晚辈敬遵老前辈法谕,上武当山试试。”
道长一捻长髯,哈哈一笑道:“慧心不泯,孺子可教,后会有期!”
声落人动,黄影一晃,踊身飞纵,身形快的出奇,真如行云流水,瞬间飞逝!
段灵伸了下舌头,惊骇十分,讶然一呼!凭人家这份身形,强上自己不知多少,方信道人所说的话不假,他委实是时下能胜牟昆的三数个高手之中的一位。
他暗责自己,既遇高人,又复错过机会。愕然一阵,猛的一拍顶门,大叫一声,自言自语说道:“傻瓜!他不是灵真老前辈吗?”
想及此处,真是急得跳脚,自怨自艾,一步飞纵,跨上玉狮子,望老道长飞逝之处猛赶。
灵驹日行千里,段灵扬手一鞭,四蹄生风,迅如电驰星飞,眨眨眼,就追下去十几里。
任他加鞭疾赶,骏驹腾跃如飞,穷目四顾,直追到远处那座高插入云的烟云含悉的奇峰之下,始终未再发现老道长的鹤踪。
确然,他一点都未猜错,现身的道长,正是武当派的长老、名列武林三奇、世人相传已经羽仙登仙了的灵真道长。
道长道高千古,本已谢绝尘寰,不愿再受尘俗之扰,将救劫重任托付徒孙柳剑雄,谁知人力难胜天,中间竟会出了差错,弄得爱孙应劫,断去一指。他虽是慧心大定之人,但自己苦心培植的人遭劫,多少有点依恋之情,心中一动,想到浩劫未已,总要设法弥平这场武林灾祸。
他本是将天下这危视为己任的大剑客,猛一想及这场浩劫,固是天意使然,但究其根源,似又专为自己手订的那本小书而起。
人无私心,天诛地灭,像道长这种玄学通真,慧果双修之人,当时将奇书托爱孙柳剑雄转授师侄妙清之意,无非是希望武当派能继续执武林牛耳,再掌神道伏魔令行。另一点私念,生怕凭爱孙之力,难以弥劫,希望武当四杰能习成此技,扶爱孙,完此大任。
于此可知,人不可存一尘私念,道长这一着,弄巧成拙,使莽莽神州,生出多少事故,又非他始料所及。
目前,天下武林,搞得一乌烟瘴气,以他这种任侠为怀的高人,岂能闭眼不管,他选来选去,发觉段灵正是爱孙当年失踪的爱子柳世杰,但他不知这孩子何以会被外公段圭领去,并调理出一身出奇的功夫来,蓦的心中一动,现身点化,想使这孩子认祖归宗,自己再将掌招加以指拨,并授以九龙步法,除去牟昆。
是天意,还是缘分,道长发觉段灵染了段圭的冷傲孤僻习性,生怕自己将一身绝技相授,他日节外生枝,不是更要搅得天翻地覆了吗?是以他只点明教他上武当求反,或许能弄清他的身世,得习神技。
老道长过去用心良苦,却得到相反效果。是以他此刻不得不谨慎行事,不愿骤将绝技传他。
且说段灵怀着奇书,跨乘玉狮子,扬鞭直指前路,日正当中,已经来到一座高耸九霄的奇峰下,是玉狮子作怪,还是山谷真的别无他路,他沿着峰脚盘旋趱赶,一气赶过两个小峰。
峰回路转,蓦的一条白石翠径横伸,他猛挽缰,骏驹跃上石径,蹄声得得,沿着石道往里走去。
谷外枫叶如火,谷里和煦如春,四下香花吐艳,葱翠婆娑。
石径太窄,无法放蹄疾奔,率性跃下马背,挽辔缓行。
山境清幽,引得他张目四顾,欣赏这山色烟岚。他啧啧称奇,心中嘀咕道:“这片山谷,残叶都不得见一片,四下葱翠,真是神仙别府,如不是灵真老前辈这种世外高人,真还不配留此仙境。”
行行复行行,猛一抬眼,前路石径两侧,出现了两座朱栏翠亭,碧瓦在偏西的艳阳下,耀眼生花,亭中石桌石墩,恰是八副,段灵暗自称奇。
穿过亭榭,视线掠过花丛,目力所及,修篁碧翠,摇曳上姿,苍松虬枝乱舞,啸耳如涛。
段灵言自语的道:“我们住的那地方,真不如这儿静雅,如果我有了这地方,将爷爷请来,奉养他老人家的天年,晚年能静静的享点清福多好。”
他自语未完,陡然语声震耳,一声银铃娇喝道:“何方狂徒,敢闯我们白燕谷?”
段灵大吃一惊,循声望去,翠径尽头,飞奔来一个稚龄梳辫女童,看样子,约莫只有十一二岁。
他本是孤傲之人,心中怒来人口出不逊,暗自冷哼连声,及至看清奔来之人是年幼女童,也就将一腔不快压将下去。
好快,眨眼间宛如只飞燕,女童已奔到眼前,段灵早已停足驻马,默立当地。小女孩一到,两只素手一叉小蛮腰,嘟着娇红粉嫩的小腮,气鼓鼓的将肩上的小辫子朝后一甩,翻了个白眼,稚气未脱的娇喝道:“你这野男人胆子可不小,吃了熊心,还是豹胆,敢到我们白燕谷撒野?”
段灵习性孤傲,照理一定忍不下这份喝叱,但他为小女孩这份天真无邪的憨痴娇态,引得心中暗暗发笑,心说:“小丫头!你好习蛮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故作不理,来个充耳不闻,目光斜扫了她一眼,傲视峰顶的浮云。
小女孩气得小足在碎石道上一踢,蹴起数粒白色小石,划起阵惊风,奔向段灵。
别看她这轻轻一踢,劲道准头,真还像那么回事,段灵身手高超,耳聪目灵,闻声惊觉,双手连抄,将十数粒碎石悉数收入掌内,但也弄得手忙脚乱。
经此一变,段灵对小女孩不得不重新估价,他将她仔细的打量了一阵。
小女孩一声娇笑,倏又哼了一声,白他一眼道:“姑娘才随便踢这么一脚,你就手忙脚乱,吓破了胆,我说你真有三头六臂,原来不过如此!”
段灵看她那种自以为是的憨态,不由又好笑,心中也就说不出为什么喜爱上这孩子,油然的嘻嘻一笑道:“你生什么气,有话好说。”
小女孩“哼”的一声,鼓起小腮,翻了翻眼皮道:“你这个不害臊的臭男人,快滚!别让我姐姐看见了抽你的筋。”
这句话像是损及段灵的自尊心,心中不由怒哼道:“我不信天地间有谁能抽我的筋。”心念一动,面部表情一冷,轻哼一声道:“这座谷不是你们家的私产,天下之人,谁不能来?”
小女孩皱着鼻子冷嗤道:“谁说的,你不看清,这遍地花木又不是野生,栽花种草何等辛苦,怎说不是我们家的。哼!别说你这个臭男人,便是皇帝老儿未经我姐姐的准许,照样的赶他出去。”
段灵生性极傲,闻言不由生了三分气,暗哼一声,忖道:“我倒要见识一下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猛的,忆起自己是追道长而来,别是人家双方有个认识,弄僵了反为不美,登时强抑不忿之念,淡笑道:“小妹妹!别凶啊,我先问问你,早一步,有没有位道爷进了你们谷内?”
小姑娘气得两个小粉颗红似五月的榴火,大声叱道:“闭住你的臭嘴,你再饶舌,小心姑娘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好刁!她皱了下鼻子,又向他扮个鬼脸道:“我们谷内,连臭男人都不准进,还说那些臭和尚脏道士!”
段灵被她叱得哑口无言,碰上这么个刁顽的小姑娘,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究应如何日这女孩的话,怔着出神。
小女孩这下气可大了,娇喝一声道:“你这臭男人还站着干吗,还不给我挟着尾巴快滚?”
段灵蓦的被她喝醒,心中不由暗怪这小女孩太过泼辣了点,心说:“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刁钻;想来你那姐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心有所触,面色一肃,沉声说道:“你年纪这么小,骂人就这样狠辣?”
“哼!”小姑娘冷声一哼!一扬细条柳眉,小手一举,虚空点了一下道:“你还没有看到狠的呢,今天算你走狗屎运,没有碰上我姐姐,否则,将你关在松风亭内,狠狠饿上七天七夜,看你还敢不敢撒野。”
段灵气得扬声喝道:“什么鬼松风亭?小爷不信邪,你带我去看看,可拦得住小爷!”语气之中,微带了三分傲气。
小姑娘“啐”的吐了一口,哈哈一声银铃娇笑道:“也好!煞煞你的野性,往后你们这些野男人,才不敢乱闯乱冲的。”
段灵气得一声轻哼,将照夜玉狮子往松树上一挂,大声喝道:“走!”
小姑娘冷声轻哼!朝他扮了个鄙夷的鬼脸,小唇角浮起一丝冷漠的轻笑,领头向前走去。
走了约摸十来步,不见身后有声音,她倏的住足,回身向后招了下小手。一招不打紧,惊啊了两声:“怪!”
惊诧未定,头顶蓦然起了声朗笑,她猛仰头,不由吐了口唾沫道:“你别以为你会上树,你们这种臭男人,到处逞能,看我的”
声落,小足一跺,猛拔一丈,小手一伸,挽着根松枝,二次腾身,也就俏立树梢。
段灵心思够活,本是上树看前面有没有什么蹊跷,看了一阵,松风啸耳,别无什么可疑事物,正自想跃下树,猛听下面步声停歇,不由大奇,疾的低头一看,小姑娘正自回身招手,不由觉的十分可笑。
小姑娘跃上树梢,在松枝上随风晃荡,宛如只扑花粉喋,段灵心中暗赞了声,微微一笑,点头道:“小妹妹,别使气,快走啊!”小姑娘一指前边如海的松林,道:“前面就到了!”声落转身,一个急纵,跃坠松下石道,段灵自不便炫技,也跟着飘下松梢。
人家这份利落的身手,才十岁出头点,就有这好身手,那她姐姐一身惊人绝学不言而喻了!
小姑娘两只小腿如飞,笔直的向石道跃去,转眼十来丈远,她扭身左旋,向松林中走去。
段灵不敢怠慢,双肩一晃,身如云涌,蹑踪跟去,前头五丈,翠竹渐稀,透过零星的幽篁,只见原是一座小岗,岗顶一座八角亭,雕梁画栋,金瓦朱栏,建的十分考究,四周流落的散植着合抱虬松。
小姑娘一股劲的向亭内飘去,距亭三丈之地,小蛮腰一飘一晃,门进两棵老树之内,向亭中纵去。
渐近八角亭,松风如涛,入耳汹涌澎湃不绝。
段灵紧跟小姑娘身后,翻落亭中,小姑娘回身一翻跟道:“到啦!你就在此待上七天吧!”
话落,又朝段灵扮了个鬼脸,倏的纵步,踏着八个石墩走了一圈,一步跃出朱栏。
段灵觉得这小姑娘太也天真,带自己来亭中坐听松涛,偏生嘴上刁钻,说什么待上七天。
他本是极为孤傲之人,有点不大信的样子,摇摇头道:“小鬼头,你这是孔夫子面前卖文章,这座小小的亭子,能困得住小爷!”
他豪笑一声,根本上就不理会小姑娘,率性一屁股坐向就近的一个石墩,抬眼向栏外飞扑面去的小姑娘作了个微笑。
但见小姑娘纤腰扭得两下,银铃般的娇声一笑,已闪入另外两棵松树之内,恍眼失去影踪。
松风震耳,啸声渐大,段灵觉得十分奇怪,抬眼往四围外一瞄,糟!眼到处,景物大变,本是疏落有致的古松,此刻变成密麻丛林,难看得清到底多少。
段灵十分惊讶,轻咦了一声,疾的振衣跃起,猛腾步,就待跨出朱栏外面,蓦的眼前一花,一下竟撞向八角亭的红漆合抱大柱,心中一急,连忙力坠千斤,将拔跃起来的身形向下一沉,巧不巧的落在另一个石墩上。
段灵觉得十分怪异,心中着实不信二次腾身,再度飞扑朱栏。谁知身形一起,眼前又是一花,巨柱挡路。
他冷哼一声,一掌朝柱上推去,只听“砰”的一声,有若地震,积尘飞扬,头顶天花板“轧轧”作响,瓦块更是哗啦乱坠,靠西北角飞檐当场震堕,段灵再被巨柱弹落石墩上。
他伸了下舌头,一脸惊容,心中作了慌,这当口,多少有点信小女孩的话,但想及要冷坐七天,不由凉了半截,心想:别说七天,便是七个时辰,也憋得要命。但眼前被困是事实,他不敢再莽撞,生怕出掌狠劈,将巨柱劈倒不要紧,万一顶层倒塌,岂不要将自己活埋其中。
想到寒心处,只好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墩上,筹划出亭之法。
想了一刻,深知自己被困在一种奇门八卦术数布置的阵内,在家时祖父也曾授过,自己只稍懂一点浅近的乾坤坎离之学。至于其中的深奥变化,则自己并示往深处穷究过。
他现下十分后悔以前未彻底研究这门学问,但堂堂七尺男子被小女孩困入亭内,如不设法出困,传人江湖,往后自己有何脸面去扬名闯万。
想及此种关连因素,心急十分,一急之下,猛想起脱困之方,往时曾听祖父说及,奇门八卦术数,不外太极两仪,两仪动,四象生,八卦现。如今这是座八角亭,亭内石墩也暗合内八卦之数,他低头细心一看,猛的发现奇事一桩,原来只要他身形一动,石墩就“轧轧”流转,暗合拍节。松涛之声呼啸震耳,盖尽了周围其他音声,未曾发现。
不过这种声音极为轻微,如果不静心验听,真还不易听的出来,而八个石墩的流走,有一定的方位,他腾身一次,就流走一个方位,正好里外双卦一变,自自然然的扑起的身形,正好落在外八卦之死门或是绝门之中,永远对正不了生门与休门。
段灵是何等聪慧之人,他虽是不熟悉此中道理,但窥知一点窍门,往下一推究,心中略为有了点底,他知道奇门术数之变化,每移四位,便有一次机会,但问题来了,要里外两层方位能吻合,这机会是多么渺茫。
他不管眼前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仍照着自己的方法去试。
段灵不忙着扑离朱栏,起先,他连踏三个石墩,然后轻轻的一步侧跃,仍不对劲,巨柱又挡住去路,只有复落在石墩之上,他剑眉剔动了两下,然后连跃四五个石墩,一直跃了八个,百试百灵,只要横跃,必定被巨柱阻住。
如此走了好几圈,似是脱不了困,他不敢再乱跃,猛的将身形停将下来,静坐石墩之上,细思一下适才小女孩跃出朱栏的身影,陡然轩眉失笑,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依稀记得人家身形是一点三腾四跃。
他喜孜孜的相度了一下,猛拧身,依样葫芦的学步腾跃,分三次连踏了八个石墩,再一步横跃,身形一飘,跨落朱栏外面。
童心未泯,贸然脱困,他失声欢呼,仰首一声清啸,啸韵冲霄,震的林木萧萧。
霎时之间,松啸清韵,凉风徐徐,穿林绕树,凉亭四周,无涯无垠的万顷松林,又已恢复原装,依旧疏落有致,爽人心魄。
头顶夕阳西斜,他仰望了一下浮空飘逝的蓝云,茫然一声低叹,暗念道:“江湖之大,武林之奇,真是无所不有!”
念声一落“嗖”的一声,头顶飞落一条人影,段灵疾闪身。横挪三步,立掌当胸,朗目细看,不由愕然的惊异一声。上面落下之人,是位体态婀娜,高华如仙的女子,一头如云青丝,在松风轻拂下撩人遐想。
上苍的杰作,创造了这副美到极点的体形,偏生给了她一张面容枯萎,黄蜡削瘦的水泡脸,像是病了十七八年一样,他目光搜遍那张丑脸蛋,竟然找不出一点常人血色来。段灵为她难过,升起丝同情心,扼腕慨叹了一声。
谁知一叹不打紧,现身的丑女鼻孔一声冷嗤,倏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冷笑,笑韵居然干云腾霄。
笑声一歇,水泡脸闪动了两下,一指段灵道:“擅闯我白燕谷禁地,死罪一条,你这种狂夫,别污了姑娘的手,有本事给我滚出去,姑娘就饶你不死!”
好心不得好报,段灵本是十分同情她,谁知换来这多冷叱,心中不由有气,也怒哼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走天下路,你们这白燕谷,又不是丰都鬼域,来了一定得死,真是笑话!”
丑女子嘿嘿两声冷笑,面上一无表情,龇着牙,慢吞吞的道:“信与不信,全在于你,你别看凭你那点鬼聪明,出得了我这松风亭,可却不一定能闯得出我这万顷松波!”
段灵那受得了丑女一再撩拨,轻哼一声道:“小爷连当世第一号大魔头牟昆都敢斗,怎把你这几棵枯松放在眼内?”
提到牟昆,丑女轻哼一声道:“他算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柳大侠因伤及后脑经脉离位,早将他宰啦!还轮到他恶邪称霸?”
段灵似觉丑女口气好大,但又尽捧柳剑雄,对自己,矢口不提,心中颇不是味。
丑女似看透他的心思,故意冷冷的道:“也许你被牟昆打败啦,才要到我们白燕谷来撒野!”
段灵自尊心受损,剑眉一挑,一掌斜向文外一枝横撑的虬松劈去“咔嚓”一声,枝叶纷坠,腕口粗细的一段板枝坠地,扬起不少沙尘。
这番威势,没有上乘功力,真不易练到这种地步,丑女似是一震,松枝未落,早已横飘三步,冷声一笑道:“你凭几把蛮力,敢到我们这儿来撒野,姑娘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真不知天高地厚!”
话落身隐,藉着尘务蔽天的瞬间,三飘两晃,窜人松林之内。
段灵依稀只看到她纤巧的背影连晃,他有点怒丑女子说话太狂,大喝一声:“丑丫头,你往那里走!”声出,扬掌向尘雾中劈出两股掌风。
划空传来一串银铃娇笑,段灵怒得朗目射光,连着两个腾步,纵向松林。
一步飞腾,蓦的一棵其大无朋的苍松迎面阻路,段灵心中一动,是他在怒气头上,一声冷哼“砰”的一掌,朝苍松劈去。
轰然作响,眨眼之间,枝叶纷坠,枯叶洒落了他一头一脸。
一掌力道虽是开山裂石,但所劈之物,乃千年古松,纫度极强,一掌劈实,宛如蜻蜓撼树,降开音响震天,叶飘枝坠之外,苍松仍自昂立不动。
段灵见掌力无效,丑女子身形又已失去,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倒纵,迅退两丈,抬头一看,骄阳似锦之晴空,霎时骤变,天昏地暗,松风声中,响起一片杀伐之声,放眼四顾,松林无际,人角亭不知何时隐去。
渐渐的,薄雾四涌,顿时之间,笼罩住整个松林,未几松啸声又复一变,只闻万马奔腾,铁马金戈,铿锵有声。
段灵“啊”的一声惊呼,他怀疑这是自己误触奇门阵图所引起的幻境,连忙趁着薄雾仍可辩识之际,向三丈外两颗古松之间一步飞跃,纵将过去。
分明对正松空隙纵去,谁知临到离松不及五尺之时,陡然眼前一花,几乎撞在左侧一棵古松上。
去势何等疾速?这一下段灵吓了个亡魂皆冒,匆忙之间,忘其所以的举掌劈过去。
“砰”的又复一声暴响,段灵被震退丈二,脚下落地。蓦的眼前一暗,伸手不见五指,宛如浓夜深宵,难辨西东。
奇的还不止此,松啸声更疾,铁马之声一变,霎时之间,除了杀伐声之外,中间掺杂着阵阵战鼓征饶之声,震动四野,变成了慑人心魄的怪啸。
段灵心中不由吃一大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方能不再引动这些怪异之事发生,他本是功深力厚之人,慧心不泯,朗目一动,有了主意,强慑心神,双膝一盘,五心朝天,六阳服阙,做起吐纳功夫来。
真气在经脉之中运转了三个周天。他本服食过万年金龟内丹,习的又是正宗吐纳之术,已达小乘之境,这一静下来,灵智顿增,三周天之后气连玄关,俊目电涌,四外一望,糟!浓雾虽不像先前那么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仍灰蒙蒙的凝结了那么一层大幕,罩盖四野,仍是一眼难辨三丈景物。
松啸如涛依旧,杀伐之声似仍隐约可闻。
段灵觉得十分奇怪,心中冷然一哼道:“这丫头难道在奇门之外还会使什么邪法?怎的如此厉害?”
四外仍是古松如屏,他站起身探步向林中穿去,连着在松林中穿绕了好一刻,这—回,虽未再发生像先前撞树碰头的现象。但在林中摸索,虽辨西东,永远是走不完的苍松古道。
行行复行行,走了大约个把时辰。依稀觉出自己正绕那亭子兜圈子,这一发觉,连忙止步不前,返身而走。
又是穿林绕树,约摸走了十来丈,他顿觉有点不对,细一辨细,自己仍是在绕林转行。
前车之鉴,他不敢再碰树一下,二次发觉不对,想起奇门术数,乃是一门奇绝难识之学,自己未窥堂奥,自不易穿绕出林。
段灵一代奇才,性性虽傲,但心思够灵,往前走的三五丈,又复折右三五丈,再复左行三五丈,继又往回走三五丈。他按着从他祖父处学得的一点奇门知识,试图脱困。
这样试着摸索了一阵,虽发觉未再兜圈子转,但走来走去,似乎自己仍老是在原地不动。
有此发现,心中猛动,再又辨了下方向,改成右行三丈,左行五丈。
谁知右行不到三丈,恰被一颗合抱古松阴路,再转左之时,五丈尽头,又恰是一棵老松。
心中一动,依此步度,左五右三,连走了三次,心方一喜,蓦的又已生变,其中一次未行到规定的距离之时,一树横阻,这一下出困之希望,又冷了几分。
他真是极端聪明之人,一点都不恢心,端相一下形势,往后走了几步,向左右一看,拣着处能通行的松径,穿林绕树,摸索着试步。就这样,忽左忽右,一遇阻拦,便停步不前,细心研究之后,再探步前行。
忽的左三丈,右四丈,忽的右人左六,有时右二左七,反正是一种看起来很是规律之数,走起来又十分不规则。
就这样,停停走走,约摸耗去个把时辰,蓦的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前冲寻丈,一步跨上白石幽径,抬头一看,云雾顿散,幻景全消,西天晚霞如火,云空依旧。
段灵一擦满头大汗,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几棵鬼树,真把我弄得头昏脑胀啦!”
叹声甫歇,蓦的石道尽头一人偻身扶杖而来,人在老远,就自言自语的埋怨道:“两个鬼丫头,顽皮得莫名可以,老身用来防宵小的布置,不知困了个什么人在内,此刻又要老身前去解救,真是何苦来呢!”
凭机智,算是够运气,段灵能摸出这种玄门奇阵,正自愕然失措之时,一听前头有了声音,忙举目细看,心下大吃一惊。
原来扶杖而来之人,是位年岁高古,老态龙钟的老婆婆。头上银发疏落可数。有一宗怪处,老婆婆虽是年岁高古,但吐音清柔,大非一般老年人所有。
段灵一蹙眉,心底暗念,听她的口气,这人不但是位高人,且还是那两个女子的长辈,此来又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他虽性傲,但颇明理,想通之后,一整衣履,探手一抹满头汗珠,迎着满天艳霞,朝老婆婆走去。
两人相去还有十来丈,老婆婆猛抬头“咦”了一声,仰直佝偻的身躯,望着昂步走来的少年人。
段灵在三丈之外,人未站定,就拱手招呼道:“段灵赶路匆忙,误入贵庄”
老婆婆未等他说完,似已看清他的面貌,不由爽朗的一阵慈笑,截住他的话,又复自言自语的道:“难怪!我倒说,那丫头怎会磨着我救人,原来”话音之中,满含得色,抖开嗓子,一阵哈哈大笑。
一笑不打紧,把愕然而来的段灵冷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一会,方嗫嚅着叫了声:“老婆婆”
白发婆婆正敞开声,笑得老泪纵横,闻他呼唤,顿时醒觉,忙止住笑声,满含慈爱的道:“你怎么出了‘松波雷啸’之困?”
段灵脸红红的,显得十分腼腆,轻声低首道:“晚辈瞎走乱撞,摸了出来”他不好意思往下再说,止住未完之话。
老婆婆上前两步,一拍他肩胛,慈爱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两人一见面,就如此亲呢,简直是件不可思议之事,老婆婆举手拍来,段灵也不以为意。段灵猛低头,沉哑着嗓子道:“晚辈段灵。”
老婆婆哈哈一笑,慈目一转,朝段灵那张为晚霞映得娇红英俊脸细一端详,猛地扬声赞道:“孩子!你真是块天地间的瑰材,老身费了数十载苦心布置的一点玩意,你竟能一下子就摸清,真是天缘、奇村!”
老婆婆不知为什么原因,乍见段灵,就十分投缘!想是他一生极少得到母爱之故,段灵见老婆婆一脸慈容,微微一笑,恭谨的谦逊道:“说来惭愧,我那是摸清楚?是瞎碰瞎撞的摸了出来。”
他说的本是实话,老婆婆除了点头外,那会相信!心中暗赞道:“这孩子着实谦谨,不但灵慧,兼且气度高华。”
她一摆手道:“孩子!那两个淘气把你捉弄得够了!你折腾了一下午,此时腹内怕已大饿,请随老身的寒舍之内,权宿一宵,容老身稍尽地主之谊。”
先时急于脱困,已忘腹饿,此刻脱出樊笼,一经提及,顿时腹内雷鸣,但他被两个女孩作弄一阵,心中感到满不是意思,十分不愿随老婆婆进去,因辞道:“晚辈尚有急事赶路,就此请别,他日事了,再专程来叩候您老人家的福安。”
老婆婆摇头微道:“四野荒山,夜幕垂临,方圆百里之内,别无其他宿处,小哥儿便是真个为了赶急路,也该填饱了肚皮不迟。”
段灵犹豫了一下,猛的眼光一亮,扬手向对面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松劈去。掌风荡的老婆婆头上银丝飞飘。
老婆婆身形未动,只轻笑道:“又是那小鬼头,段相公别与她一般见识!”
枝断叶坠“噢”的一声,自浓叶之中翻落一条细小人影,一个筋斗,卓立老婆婆身侧,鼓着一对腮,一晃小辫子“啐”的朝段灵吐了一口,不属的哼道:“你凶什么?是不是要打架?”
老婆婆连忙出声喝止道:“燕华!别这么不懂礼貌,快叫段哥哥。”
小女孩一转头,向老婆婆身边一靠,小鸟依人的一笑,挨擦着老婆婆道:“奶奶!我逗着他玩的好!”老婆婆想是平时宠爱孙女惯了,轻抚着她的柔发,又复说了一遍:“快!快叫段哥哥!”小姑娘似是很听话,向老婆婆甜甜一笑,轻点头,转身朝段灵白了一眼,不屑的一鼓嘴,倏又涎脸甜甜的叫了一声“段哥哥!”
忽冷忽热,这个梳条小辫子的女孩,把段灵作弄得啼笑皆非。
段灵站着满感不是意思,如今不随着进去,是不成啦!只好低头轻答了声,又接说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扰老前辈!”
老婆婆一顿拐杖,一场满脸浓纹的脸笑道:“四海之内,莫不算是知己!吾辈武林人物,切忌太拘俗套!”
段灵躬身谢道:“如此晚辈只好厚颜叨扰了!”
老婆婆微笑不语,就待摆手让客,段灵蓦的说道:“请稍待!晚辈到前面去牵坐骑。”
老婆婆点点头,段灵正待提步,小女孩甜声道:“你看你呀,真把我们看作一点都不懂得待客的人!你那匹马!我姐姐怕拴在外面被人顺手牵羊的拉走!那太可惜啦!你放心吧!自己替你牵进去啦!”
小姑娘无意的一语点中段灵心病,说的段灵俊脸泛羞,生像是自己顺手牵来人家的照夜玉狮子,她亲眼看到的一样,这叫做做贼的心虚,段灵赧然的低头不语。
老婆婆一顿拐杖,喝叱道:“丫头你好没来由,这般放肆。”
小女孩一伸舌头,向段灵作了个鬼脸,退立一旁,默然不语。
老婆婆再度让客,段灵随在老婆婆身后,拖着晚霞余晕残照的长影,向幽径深处走去。
花幽院静,林木扶疏,往日是一院的清冷,今夕平添了阵哄笑之声,大厅之中,摆了桌丰盛上席,烛光照的通明如昼。
首坐是那位银发婆婆,右首是段灵,左手是位蛾眉低垂,羞意毕露的绝色美女,下首自是那个顽皮天真的长辫子小姑娘。
段灵自能记事之时起,就失去母爱,生平更未这般与这么样俏丽如仙,态体婀娜的绝色美人对饮过。
特别是她那眼神清波,夺人魂魄,段灵周身不自在起来,一席酒,如坐针毡,好容易天起二更,方才席终人散。
段灵被送进一间古雅的书房,满眼排列有序的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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