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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森听了这话,脸上倏忽变色,双目精光暴射,怔怔凝视廉洁,竟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显然他早巳知道这件事,只是未料到会被康浩当面揭发,用作控复仇会主的口实。

    复仇会主既有真伪之分,也就等于证明其中至少有一个伪扮风铃魔剑杨君达,这事未澄清以前,康浩“叛师”之罪,自然无法成立,此事若传扬出去,甚至复仇会弟子,也将群情猜疑,激起变乱。

    兽神倪森沉吟未语,旁边的师父,却低声说道:“总堂主,此事关系重大,只怕”

    康浩也冷哂道:“在下早知道你们没有公正无私的法条,所谓刑堂,那只不过少数人压制多数人的工具而已”

    倪森面色连变,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本堂受理此项指控,人犯康浩一名暂阳收押,听候调查。”

    那师爷嗫嚅的说道:“可是,这份笔录”

    兽神倪森沉声道:“一切照实记录,不得有一字增删。”说完,拂袖而起。

    康浩大声嚷叫道:“你既然受理指控,就不该将我再当犯人收押才对,喂!喂喂”

    倪森充耳不闻,径自转出屏风之后去了。

    两名挎刀大汉举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挟住康浩两条脑膊,冷冷道:“别叫了,这已经是天大造化,还不乖乖的走。”

    康浩道:“到哪里去?”

    两名挎刀大汉阴笑道:“你是贵客,自然是接待贵客的宾馆,走吧!”

    口口口

    所谓“宾馆”位于谷底一座峭壁之下,凿石为室,外加铁栅,除了铁镣铁铐巨锁,并有“专人”负责“接待”

    大约因为康浩已经失去内力,总算特别优待,未加镣铐,但那不足五尺见方的囚室,阴暗,潮湿,白天虫蛇乱窜,夜里蚊蚋成群,屋角一堆充作卧床的稻草,湿淋淋就你从水里捞出来的,不仅已经霉烂,更有一股浓重的臭味,触鼻翻胃,令人作呕。

    康浩对这些尚能忍受,唯有身上的剑伤和鞭痕,因无药物敷治,已经渐渐开始溃烂化脓,却是一件使人担忧的事。同进,他更惦念着湘琴,不知她是否已被送到谷内?是否也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

    从进入石牢开始,他就特别留意附近有多少间牢房?囚禁着多少人?以便探听有无湘琴在内,结果却大失所望,据他所见的六七间牢房,里面都悄悄没有一声声音,好像除他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囚犯了当然,峭壁下的雨道曲折深远,估计牢房绝不止六七间,但整个山腹内,只听到看守者巡行时的脚步声,此外便是一片死寂。

    可是,每天午晚两餐,那名送牢饭的秃头小厮从石牢大门走进来,食盒中却总是两份饭食,秃头小厮每天准时而至,先将一份饭食由铁栅缝塞给康浩,然后提着另一份饭食向用道内走去,再出来的时候,食盒业已空了,这无异说明石牢中还有另一名囚犯,只是康浩未曾看见而已。

    那位同难者是谁?会不会是湘琴?他为什么被囚禁在牢中?为什么默默无声这些,都引起了康浩无限的好奇和猜测。

    这一天中午,他实在忍耐不住了,趁那秃头小厮未收取食盒的时候,便含笑搭讪道:“姓陈。”

    康浩又问:“牢中的饭菜,都是陈老弟负责烹制的么?”

    秃头小厮“嗯”了一声,低头收拾好食盒,便欲离去。

    康浩故意长叹一口气,道:“啊!那就难怪了”

    秃头小厮才待要走,听了这句有头无尾的话,不禁停步问道:“难怪什么?这是牢饭,又不是待客的酒席,莫非你还嫌咱做的不好吃?”

    康浩忙道:“不不不!陈老弟你刚好猜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这牢饭虽说简陋,调制却精美可口,错非陈老弟这等烹好好手,其他人确做不出如此美味来。”

    那秃头小厮脸色稍弄,仍有些不敢相信,说道:“你这是真心话?或是故意损咱的?”

    康浩发誓道:“若有半句伪话,让我舌头上长个大疗疮。说真心话,我这人平生最好吃,曾经立志要尝遍天下美味,但世上珍肴虽多,那都不外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纵然好吃,并非烹调上的工夫,只有陈老弟这一碟椒盐空心菜,既非奇珍异物,又不需多少佐料,竟然调制得香、脆、鲜三美俱备,人口清爽,不含油腻,这才是世上难得一尝的佳肴,天下最了不起的烹调功夫。”

    他说得口沫横飞,那秃头小厮听得半信半疑,傻呵呵露齿一笑,道:“想不到你对吃倒挺内行?”

    康浩仰面道:“我走遍天下,吃遍天下,坐牢被囚也有七八次了,只说世上的牢饭囚粮最难下咽,不料竟在此地尝到了如此美味,唉!早知这儿有佳肴可享,我实在应该早些来,何至于等到现在!”

    那秃头小厮嘻嘻笑道:“只要你喜欢吃,这容易得很,你安心在牢里多住些日子,咱们一定让你吃个够。”

    说完,笑着点点头,提了空食盒飞步而去。

    康浩费了许多口舌,原想套问他几句话,不料秃头小厮竟兴冲冲走了,一时拦阻不及,只得暗自可惜,眼睁睁望着那秃头一耸一耸,消失在石牢大门外。

    孰料晚饭时,秃头小厮却比平时提早约莫半个时辰就送饭来了,而且,还特意在康浩食盒中,加了双份“盐水煮空心莱”兴高采烈的道:“康少侠,你快尝尝,今晚的菜一定比中午更好吃,咱替你多放了半匙盐呢。”

    康浩举着吃了一回,险些连中午的全吐出来,却硬着头皮赞道:“好!果然比中午的更鲜了。”

    秃头小厮得意的笑道:“你慢慢吃吧!咱先给后牢那家伙送饭去,回头咱们再聊。”

    康浩口里应着,只等那秃头小厮-走,急忙将一大盆“盐水空心菜”倾人稻草堆里,然后坐在铁栅门边,装作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不多一会,秃头小厮果然提着空食盒回来,一见康浩盆中已空,不由惊喜莫名问道:“这么快就吃光了?”

    康浩说道:“人生难得,一尝的好菜,岂有让这留着,我恨不能连盆干都吃下去哩!”

    秃头小厮也在铁梵外坐了下来,道:“可恨厨房里那些大师父,自以为会办几桌酒席,便神气得什么似的,总嫌咱笨手笨脚不会做菜,其实,那批家伙全是土驴,只能烧些鸡鸭鱼肉,哪能做得出什么好菜!”

    康浩接口道:“对极了,俗话说,家贫出孝子,乱世识忠好。做菜也是同样的道理,原要在粗菜园蔬之上,才能显出烹饪的本领。”话题-转,又道:“后牢那位老人家,难中得享回福,想必他也曾夸赞过陈兄弟的好手艺吧?”

    那秃头小厮在笑,听了这话,忽然笑容一敛,愤愤说道:“别提他了,那老家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他懂个屁。,’康浩故作讶诧道:“为什么?难道他还嫌菜不够好吗?’’秃头小厮道:“可不是,咱们好心问他滋味如何,那混蛋的话,真气人气死。”

    康浩问道:“他怎么说?”

    秃头小厮道:“哼!那老混蛋批评咱的莱是‘色似煮烂草,味同嚼咸蜡’!”

    康浩几乎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大约他年纪太老了,胃口自然也差了些。”

    秃头小厮道:“老?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咱们总堂主顾念旧谊,他还能活到今天?”

    康浩讶然道:“原来了是倪总堂主的朋友?”

    秃头小厮道:“不仅是朋友,而且是同门师”

    刚说到这里,用道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佩剑武士大步走了过来,喝道:“陈秃子,你在胡说什么?”

    秃头小厮连忙站起身子,陪笑道:“没有什么,咱眼这位康少侠聊到做菜调味的方法。”

    佩剑武士叱道:“你只送饭,谁叫你跟犯人说闲话的,快些收拾盒出去,不许在这里扯蛋。”

    秃头小厮不敢违抗,只得默默收起食盆,在那武士监视之下快快而去。

    这-夜,康浩整夜都在惊疑之中度过,心潮汹涌,难以成眠。那秃头小厮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由“同门”二字,已不难猜出牢后老人的身份。

    兽神倪森出身在“黑谷”当年“同门”之中,只有四凶和一名师妹田娥,如今“火神”已死,田娥虽在人间,已被“搜魂”所制,现与“夺命双环”同在保定府调治中;“毒神”苗廷秀投效了复仇会,只剩下一个“蛇神”董明嵩下落不明,莫非后牢中那老人,就是当年的“蛇神”董明嵩么?

    如果是,他又怎么会被倪森囚禁在石牢里?

    如果不是,倪森的“同门”之中,还有什么人呢?

    这些疑点,康浩整整想了一夜仍未猜透,好奇之心越发浓重,总想寻个机会,设法见见后牢那位不知名的难友究竟是谁?

    康浩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时分,才倚坐在石牢壁角抱头瞳睡,谁知刚睡熟没多久,铁栅“哗啦”一声被拉开,两名挎刀大汉并肩走了进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腿弯,大声叫道:“起来!起来!”

    康浩揉揉惺松睡眼,懒洋洋问道:“干什么?”

    其中一名大汉道:“副会主传见,快起来!”

    副会主?那不就是冉肖莲吗?康浩想起兰封城外,冉肖莲不惜冒险放自己脱身的往事,心里一阵欣喜,急忙长身而起,跟随两名挎刀大汉走出石牢。

    才出石牢大门,迎面就看见小桃和小红候在峭壁下。

    小红望见康浩,疾步迎了过来,无限关切的说道:“康少侠,委屈你了”话没说宛,眼眶已经泛起潮红。

    康浩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未为座上客,先作阶下囚’。”

    小红轻声道:“副会主不在谷中,直到昨天深夜才回来,所以”

    小桃忽然截口道:“好啦!好啦!才三两天没见到,就作出这种相思刻骨的模样子,副会主立等进见,快些走吧!”

    康浩只觉小桃自从求欢被拒之后,态度突然变得出奇的冷漠,不禁诧异的望望她一小桃假作没有看见,一扬头,当先领路朝前谷走去。

    这座山谷形如葫芦,四周峭壁插天,围成一前一后两个狭长形的盆地,前谷较小,乃是复仇会总堂所在;后谷占地甚大,又分为内外两进,外面是一座大花园,园中亭台楼阁俱备,绿草成茵,花木扶疏,当作会中首脑人物的居所;最里面则乱石嗟峨,辟为囚人牢房。

    那些横亘在花园和石牢之间的乱石堆,大约有一百多个,半系大成,半为人工,石间径道纷歧,竟是一座隐含着奇门八卦的石阵。

    这石阵,不用说准是兽神倪森的得意布置了。

    两名押解康浩的挎刀大汉,只到石阵边缘便停了步,小桃取出一方布中,仍将康浩两眼蒙住,小红则走到阵门旁一支木架前面,用一柄小锤,向架上金钟敲了三下。

    钟声未落,石阵中大步走出一外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目注二女微-稽首,说道:“二位姑娘回来了么?”

    小红侧身还礼道:“咱们奉副会主谕令,提解犯人人园审讯,频请接引放行。”说着,将一枚铜牌双手递了过去。

    那人向康浩打量一眼,点头道:“随我来。”

    二女搀扶着康浩,嘲那道人进入石阵,说来也怪,在阵外分明正是红日当空,万里无云,一人阵后,登时日隐光暗,遍体生寒,那一堆堆怪石倏然各自移动起来,耳旁但闻狂风呼啸,石土飞扬,满目混饨,恍惚置身崇山绝岭之中,再也分辨不也方向和路径。

    那道人引着三人在阵中左弯右转,足足走了顿炊之久,才穿出石阵,一刹时风息尘定,又恢复了旭日照耀的晴朗天气。

    道人交还了铜牌,稽首退示,小桃也替康浩解去了蒙眼布由,循花园小径,来到一座水阁前。

    小红在旁细语叮咛着道:“见了会主,千万要谦和客气一些,好汉不吃眼前亏,能不能脱离牢狱之灾,那就看你自己-了。”

    康浩点点头,正想举步跨进水阁,却被小桃伸手拦住道:“慢着,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乱闯?”

    康浩诧然抬头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小桃冷冷说道:“你先站在这儿,由我传报上去,候命晋谒。”

    康浩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强忍怒火,退过一边。

    小红看不过意,含笑说道:“姐姐,你就马虎一点吧,康少侠和副会主,原是旧识”

    小桃脸色一沉道:“旧识又如何?他现在是囚犯身份,就得按规矩办。”’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就按规矩,请姐姐通报吧。”

    那小桃哼了一声,当先走进水阁,高声道:“奉令提解囚犯康浩一名,现已押到,候命定夺。”

    间中传来冉舀莲银铃般的声音道:“叫他进来。”

    小桃应声传呼道:“副会主有令,传囚犯康浩人阁问话。”

    康浩见她这般做作,分明是有意折辱,处处将自己当囚犯对待,不禁暗处叹息道:“女人心,海底针,想不到她未逞情欲,竟一念成仇,将我恨得这般入骨。”

    那水阁三面临湖,俱有长窗,环绕窗檐植着十余株垂柳,清风徐来,柳丝飘拂,别有着一番幽静情调。

    靠南面碧纱窗下,设着一张胡床,冉肖莲穿着一身簇官宫装,懒洋洋斜倚在床上,两名侍女正跪在床前替她轻轻的捶着腿,另外两名侍女,各执羽扇,缓缓替她扇凉,阁中除了盈室香风,静悄悄不闻一丝声响。

    这时,冉肖莲手中,正拿着一卷纸在披阅,康浩走进水阁,她头也没有抬起来。

    康浩远远站住,拱一拱手,道:“冉姑娘”

    小桃沉声叱道:“要称副会主。”

    康浩充耳不闻,提高声音又:“冉姑娘别来无恙!”

    冉肖莲目光仍然凝注在纸卷上,只随便摆摆手,道:“看座。”

    虽只简短两个字,已使小红绽开了欣喜的笑靥,急忙取过一只鼓凳,柔声道:“康少侠请坐。”

    康浩撩衣落座,心里也暗暗高兴,看来冉肖莲虽已贵为副会主兼代姐妹堂主,总算还念旧谊,并未将自己视同囚犯,回想兰封脱险经过,至今犹有余悸,却不知道冉肖莲用什么方法骗过复仇会主,非单没有获罪,反而跃登高位,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副会主,这女人心智之高,确非常人能及。

    正思忖间,冉肖莲已放下了手中纸卷,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瞳似水,不肌玉骨,比以前更见丰盈妩媚。而已尽去往日的轻浮,显得竟有几分庄严肃穆。

    冉肖莲目光一转,在康浩身上扫了一遍,忽然皱起眉头,向小桃说道:“怎么没有替他先换一件衣服?”

    小桃道:“他这身衣服是和苗长老动手时扯破的,牢中又未备囚衣,所以无可更换。”

    冉肖莲摇头道:“你们大疏忽了,就这样又破又脏像个叫花子似的,便将他领到水阁里来,岂不把这阁子也弄脏了么?快去房里找找,有会主的旧衣服,取一件来让他换一换。”

    小红急忙应了一声“是”匆匆出阁而去。康浩听了这些话,顿时兴起无限羞惭,他不知道冉肖莲究竟是出于真的嫌厌?抑或出于怜悯?心里却产生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但碍于彼此目前所处的地位和身份,又不便表露出不快之意来,只好绯红满面,垂首不语。

    没多久,小红捧着一件蓝色外衣兴冲冲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康少侠,请到阁里来换衣服!”那件外衣是用等上蜀锦裁制,内衬螺丝,招叠得整整齐齐,虽非全新,却也决不是“旧”衣。

    康浩摇头道:“多谢姑娘厚意,但这件衣服在下不能穿。”

    小红道:“为什么?”

    康浩道:“贵会会主嫁祸害死了在下恩师,彼此仇沉似海,在下宁可肮脏褴褛,也不愿用他穿过的衣物。”

    小红一怔,道:“这这是咱们副会主一番好意”

    康浩道:“古人不食嗟来之食,在下岂能穿他人衣衫,冉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小红不住向他递眼色,康浩只作没有看见,始终不肯去换那件衣服。、冉肖莲微微一笑,道:“小红,你再去换一件吧,不拘是谁的,只拣合身的新衣,取一件来。”

    小红忙又领命离去,过了片刻,果然取来一袭簇新的黑袍,可怜她来回跑了两趟,小脸蛋上已满是汗珠。

    康浩不忍再挑剔,只得跟随小红进入水阁内间更衣,并且将头脸上的污垢,略为洗净,收拾得整洁。

    趁更衣服的时候,小红低声埋怨道:“我的小爷,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挑三剔四的干什么?亏得副会主待你不错,处处依着你,趁她现在心情好,你也要识趣一些,说上几句好话,事情或者就可以解决了!”

    康浩道:“你是要我去求她?”

    小红道:“唉呀!这也算不得谁求谁,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康浩冷冷一笑,道:“她不过是个女人.即使求她,也未必就有多大帮助,何况”

    小红急道:“怎么没有帮助,现在会主不在谷中,划、事务,她和倪堂主各作得一半主,只要她点头,倪堂主一定不会反对的。”

    康浩不愿多说,随口应道:“好!我知道了。”

    更衣重出水阁,冉肖莲已经由胡床上站立起来,正负手徘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疑难的事。

    小红连忙用手暗暗推了康浩一下,那意思是要他赶快上前说几句感谢的话。

    康浩无奈,只得拱手道:“谢谢冉姑娘赐衣之德。”

    冉肖莲“嗯”了一声,道:“不用客气,请坐。”

    等到康浩坐下,冉肖莲也在一张桌案后面坐了下来,扬扬手中纸卷,又道:“这是你指控本会会主有人假冒的笔录,我已详细看过了,关于这件案子,倪总堂主也跟我谈过,我们既已答应受理,当然会详加调查,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来,现在我有几件事要问你”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又翻开纸卷看了看,才继续接道:“你说曾在星子山附近一破庙中,目睹两位复仇会主动手较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这些话,神情一派严肃,来然官衙审案的架势,只是左右少了两班衙役,身边缺了一位师爷。

    康浩暗觉好笑,便正色答道:“冉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冉肖莲沉声说道:“怎么说我明知故问?”

    康浩道:“当时冉姑娘分明在庙中,并且亲自率领四名属下,用天火霹雳袋包围那位先出现的复仇会主,事情经过,姑娘比我更清楚,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冉肖莲脸上微微变色,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当真看见我也在场?”

    康浩道:“我自信两眼未花,也犯不着说谎话。”

    冉肖莲道:“这就奇怪了,照你这么说来,不仅有人假冒复仇会主,更有人假冒我冉肖莲了?”

    康浩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我看见的那人难道不是你?”

    冉肖莲摇摇头,道:“所以我要请你来,当面问问清楚,老实说,最近半个月我虽然不在总堂,也没有去过星子山,你看见的那人,一定是假扮的。”

    康浩张口结舌,惊讶莫名的说道:“两个复仇会主,已经够奇怪了,居然又出现两个副会主,这简直叫人越来越糊涂了。”

    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如果那人是假冒的,她的属下怎么会持有天火霹雳袋呢?这东西除了已故的火神郭金堂,只有复仇会才知道制法。”

    冉肖莲摇头道:“天火霹雳袋并非不传之秘,据我知道,火神郭金堂的妻子,尚在人世,她也熟悉配制之法。”

    康浩脱口道:“可是她已经”突然想起田娥被黄石生偷天换日救出的秘密不能泄漏,话到一半,连忙住了口。

    冉肖莲问道:“她已经怎么样?为何不说下去了?”

    康浩暗忖:洱海双娇对田娥施行“搜魂大法”的时候,冉肖莲分明也在房中,为什么现在地显得毫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我在星子山破庙见到的是真的冉肖莲,眼前这个倒是假的不成?”

    心里有了这种奇想,不由凝目端详,仔细辩认,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问话。

    冉肖莲初未发觉,接连问了几声不闻回应,才看见康浩正目不转瞬的望着自己,当下脸色一沉,道:“康少侠,你在想什么?”

    康浩忙道:“在下以为那火神郭金堂的妻子仍在人世,她也不可能再将配制天火霹雳袋的方法传搠u人。”

    冉肖莲道:“怎见得?”

    康浩道:“姑娘请想,一个被搜魂大法所制的人,神智具已丧失,哪儿还记得那种复杂的配制秘方呢。”

    冉肖莲嫣然笑道:“啊!你也知道搜魂大法的厉害?”

    康浩道:“自从鬼武士在洛阳出现之后,江湖中谁不知道搜魂大法的惨酷和可怕。”

    冉肖莲得意的说道:“搜魂大法和天火霹雳袋,不过是复仇会的牛刀小试而已,有一天,咱们还要让武林同道见识更新奇的手段,所以”

    她话声微顿,一双妙目向康浩流转一匝,然后接道:“我想奉劝康少侠一句话!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综观武林大势已经没有堪与本会抗衡的人,希望康少侠能够体会我一番诚意。”

    康浩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人各有志,有些人是宁死不屈,很难用威迫利诱降服得了的。”

    冉肖莲仰面大笑,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咱们现在不必争论这个,到那时候,你就相信我并非虚词恫吓了”转头向小桃和小红说道:“你们送康少侠回去,传话负责看守石牢的刘香主,要他多多照顾优待,不便康少侠受到委屈。”

    小红呐呐道:“副会主是说仍要康少侠回到石牢里去。”

    冉肖莲道:“他来是囚犯身份,这有什么不妥当吗?”

    小红忙道:“没有,没有婢子只是问一问”

    可怜她话没说完,眼泪已险些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去。

    冉肖莲似乎并未看见,又向康浩颔首一笑,道:“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希望康少侠回去以后,多想想刚才我那番忠告。”

    康浩道:“不必想了,在下头可断,志不可夺。”

    说罢振衣而起,一拱手,大步走出了水阁。

    小桃和小红随后紧跟了出来,两人都默默没有开口,小桃脸上一片凝重,小红却低俯螓首,满脸泪痕。

    康浩反倒觉得有此过意不去,苦笑说道:“都怪我不会说话,辜负了姑娘的期望。”

    小红含泪摇头道:“我真不懂你是什么想法,宁可回牢中去受罪,也不肯在口头上退让一分,唉”

    康浩苦笑:“纵然不回石牢,没有解药,在谷中还不是跟;囚犯一样吗?同样都是形同囚犯,倒不如牢中反较清静。”

    这话绝非自我解嘲,而是他的由衷之言,因为回到石牢,还有机会探查后牢那神秘难友的身份,在没有机会取得解药之前,能多探听到一些复仇会的秘密,总是好的。

    果然,机会来了口口口

    掌管石牢的刘香主,名叫“滚堂刀”刘言旺。

    此人出身祁连派,贪财好色,生性残暴,所以,又有个外号叫做“刘阎王”

    刘阎王乃是卑鄙势利的小人,听说副会主传话善待康浩,立即吩咐手下武士,将康浩改囚后牢“特别房”-原来石牢中共有三种不同的牢房,一种叫“统间”用来囚禁大批不重要的囚犯,一种叫“普通房”也就是康浩以前住的单人囚室,另外一种名叫“特别房”则专为囚禁重要特殊人犯之用。

    “普通房”位于前牢,房中除了一堆霉烂的稻草,别无任何陈设“特别房”却有一床一几,床上铺着干燥的稻草,还:有一张草席,茶几上更有一个小木盆,可以盛水饮用或作盥洗用具-

    康浩被囚的“特别房”靠近后牢那道铁栅,也就是五间“特别房”的第一间,当刘阎王领他进入牢房的时候,他曾经迅速地扫了其余四间牢房一眼,发出最里面一间,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那老盘膝坐在木床正中,身上披了一件黄色大袍,由肩到膝盖下,全都笼大袍之内,好像和尚披着袈裟,但满头灰白须发,却掩盖了他的整个脸部,看不见五官模样。

    康浩人牢时,人语履声和开关铁栅的音响,不免有一阵喧嚷,但那斑发老人恍若未闻,依旧跌坐如故,连头也没有抬一抬。

    不久,刘阎王和守牢武士关锁铁栅相继离去,康浩侧耳倾听,竟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五间牢房各宽五尺,首尾之间,不过二丈左右,唯因中间隔着四道石墙,彼此无汉看见,可是,相距如上接近,居然听不到老人的呼吸声,这倒是令人费解的事了。

    挨到中午,姓陈的秃头小厮进来送饭,见了康浩,显得既惊又喜,笑嘻嘻道:“咱的康少侠,真是想煞人了,听说你今早被带出去,咱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害得咱一上午都是无精打采,干起事也不起劲来。”.康浩笑道:“本来是不想回来了,无奈又舍不得老弟烧的这一手好菜”

    陈秃子四顾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道:“康少侠,你别只顾说笑话,咱秃子可真替你担心了一上午的心。”

    康浩道:“担什么心?”

    陈秃子道:“咱们这座石牢,是有名的‘老虎口’,一向只有活的进来,没有过活的出去,所谓出牢,那意思就是这个”“咔嚏!”他两手一竖一横,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康浩一怔,道:“这么说,我能去而复返,竟是侥幸得很了?”

    陈秃子连声道:“可不是,你不单出去了又回来,而且从普通房搬进了特别房,这真是破天荒第一个人,不过,嘿嘿嘿”干笑两声,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康浩咤问道:“不过什么?”

    陈秃子道:“咱说出来,你可别嫌霉气,咱们伙食房里有项规例,凡是供应普通的伙食,叫做‘临时票’,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停上,供应特别房却叫‘长期票’,必须一辈子供应下去”

    康浩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特别房里的囚犯,多半是终生监禁,永无出牢之望么?”

    陈秃子尴尬的笑道:“正是这样。”

    康浩笑了笑,道:“这岂不是更好么?从此我可以安心住于此地,享受一辈子口福!”

    陈秃子想了想,忽又低声说道:“咱一辈子没交朋友,难得你这般看得起咱,今天晚饭,咱们给你偷偷弄点酒菜,算是庆祝庆祝,你如如何?”

    康浩道:“牢里能喝酒吗?”

    陈秃子道:“当然不能,但咱可以藏在食盒底下,偷偷送进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康浩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还是别冒险的好,省得被发觉了,害你也受责罚。”

    陈秃子奋然道:“怕什么,咱无亲无故,又没有家小,顶多也关进牢里来,咱俩还可做个伴儿。”

    康浩道:“我不会喝酒,一喝就要脸红,准会露出马脚,你若原替我弄点纸和笔来,那倒是感激不尽的呢。”

    陈秃子神秘的问道:“你要纸笔做什么?是打算和谁通信传递消息么?”

    康浩连忙道:“不!我只想写点诗词文章。”

    陈秃子咤异地道:“什么?你要写文章?”

    康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今生今世出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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