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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和尚说出“五步追魂”唐弘的名字,白铁军与钱百锋再也忍耐不住,一齐大呼出声。
那和尚吃了一惊,说道:“两位施主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白铁军和钱百锋互相对望了一眼,钱百锋道:“大师此话太过惊人,是以咱们忍不住要呼喊出声了。”
那和尚面上又现出凄然的神色,叹道:“这个秘密贫僧一直未向外传过,就是传之出去,也无人会相信”
钱百锋不待说完,插口说道:“那五步追魂唐弘竟然已死,那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而且也使咱们这干里迢迢赶路之劳,顿成泡影。”
那和尚微微一怔,说道:“原来各位施主是来找那唐弘的?”
钱百锋见他面上神一变,仍故意说道:“咱们以一见唐弘为目的,如今”
那和尚不待他说完,一步跨上前来,微微冷笑道:“施主是找那唐弘的晦气么?”
钱百锋默然不语,白铁军等不知钱百锋用意究竟何在,但转念想想,找那唐弘追问昔年之事,也的确是在找他的晦气了,所以一齐均默不出声。
那和尚面色陡然一冷说道:“两位施主要找寻那唐弘还是要找寻五步追魂?”
钱百锋和白铁军一齐吃了一惊,他们听不懂和尚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用意。
那和尚见两人面上神色一片茫然,不由也怔了一怔,钱百锋微微咳了一声道:“大师此言何解?”
那和尚怔然不作声,钱百锋接口又道:“那五步追魂与唐弘不是一人么?”
那和尚面上怔色一去,缓缓说道:
“那五步追魂之名,世上有两个人用它。”
白铁军只觉头脑之中灵光一闪,想到那一日齐青天在少林僧人之中,误抓一个名叫花不邪的,以为他是什么四川唐门叟,那花不邪似乎也叫作五步追魂,霎时他猜测已经明白那齐青天乃是受北魏之命,找寻唐门叟的目的,多半与那昔年大案有关了,他急吸一口气,按下砰然而跳的心情,大声问道:“那——那唐弘,可是来自四川么?”
那和尚咦了一声:“四川唐门毒器天下独步数十年,那唐弘号称四川唐门叟乃是武林之中众所周知之事,两位施主竟然不知?”
白铁军只觉心中巨震,接口又问道:“那五步追魂之名,可是姓花?!——”
那和尚点了点头道:“不错,花不邪便是其名!”
白铁军仰天嘘了一口气道:“不会错了,不会错了,那魏定国果是出手灭口。”
那和尚微微一怔道:“白施主此言何意?”
白铁军道:“那一日齐青天到少林追寻唐姓僧人,误伤花不邪,倒是受北魏之指使,不想事隔多日,唐先生仍是难逃劫数。”
那和尚听得似懂非懂,不过面上露出凄凄惨惨的表情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铁军和钱百锋相互对望了一眼,白铁军微微沉吟又开口说道:“大师,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和尚缓缓抬起头来道:“但说不妨。”
白铁军道:“咱们此来目的,乃是找寻唐先生,现在唐先生虽已去世,在下想大师或许可以帮在下一事——”
那和尚沉默不语,白铁军顿了一顿,接口又说道:“只因此事关系实在太大,在下不得不故不相识,一再相问大师——”
那和尚这时双目一转插口说道:“白施主口口声声说关联甚大,说什么昔年大案,贫僧可否请问,到底是为何事?”
白铁军见他面上神色似乎有几分紧张期待的神色,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大师已经知晓了,那土木惊变之事——”
那和尚面色先紧后松,缓缓吁了一口气道:“白施主丐帮之主,贫僧理当相告,理当相告!”
白铁军心中一震,忙接口问道:“大师请说”
那和尚缓缓闭起双目,合十当胸,低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贫僧所知道的一部分,乃是以唐先生为中心——”
白铁军和钱百锋一齐点头,四道眼神注视着那少林僧人。
那和尚开始说道:“昔年武林之中用毒药暗器的高手出了一对,除了那四川唐门之外,还有一人名不见经传,但用毒之狠,技术之高,竟不在唐门之下,那人便是花不邪了,当时,唐门也出了一个奇才,便是日后的唐弘。唐弘承继祖传毒学,人称为追魂手,但那花不邪足迹遍及,毒技的施展,在短短数年工夫,名头竟上超出唐门的趋势,他明知那唐弘号称追魂手,居然自命五步追魂,分明是想与唐门毒物一争长短。
_“武林之中一下有两个用毒的高手,一时间真有令人防不胜防的气氛,尤其那两人均以‘追魂’为名,一般武林中人难免发生混淆。
“最可怕的是这两个毒门的高手,竟然均为蛇蝎之心,杀人如草芥,称之为毒魔,委实不为过份。”
于是武林中人逐渐由畏惧之心转变为痛恨之心,人人希望这两个魔头能死于非命,但明知此事甚不可能,于是有人动头脑想出一计。
“所谓计策便是挑拨这两个‘追魂’的名号,捏造花不邪以‘五步追魂’之名陷害四川唐门,唐弘徒具追魂之名,实是有失唐门盛名。
“那唐弘为人一向自负目傲,他对花不邪早存不满之意,这时有此传闻,一怒之下竟公开扬言武林,这‘追魂手’名号自此不用,改名号为‘五步追魂’”
“这一来武林之中果然哗然,唐弘此举分明是故意找花不邪的碴儿,料定花不邪必然难忍此气,一般人心中都不由暗暗感到高兴,只两毒相争,必有一伤,不论谁死谁伤均对武林有益无害
“这事发生后四五个月,那花不邪居然毫无动静,而且在武林之中一时竟不见其踪迹。”
“唐弘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但这几个月中唐弘大约也是在四川等候花不邪大驾,是以也未在武林之中出现过,这将近半个月的功夫,武林之中不见两毒踪迹,倒显得格外平静。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正统十二年,也就是土木惊变的那一年!”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白铁军和钱百锋虽明知此事与那土木之变有密切关联,但听他说到这里仍不免精神为之一振。
那和尚微微停了一停继续说道:“然后便是那土木事变,那事情发生完结后,江湖之中仍无唐、花两人的行踪。”
钱、白两人听他将土木之变那一句话轻而易举一带而过,本待追问一句,但转念及那和尚重点乃在于唐弘的遭遇,便不再多说。
那和尚的面色逐渐严肃下来,继续说道:“那一年贫僧才十八岁,在寺中充当接引进香客人这职,江湖经验可说少之又少。有一天,贫僧在山下接引了一个中年汉子,满面是凄怆的神色!
“贫憎当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便照常规接他上寺,他进人大雄殿内,突然不顾贫僧,径自往内殿快速急行而去。
“贫憎当时愕在当地,那汉子走人内殿,找寻三院长老。给他寻着金刚院禅师,贫僧当时跟随而入,却见金刚院主持呆呆地望着那汉子,似乎万万难以置信的模样,主持见到贫僧,挥挥手示意贫僧离开,贫僧年轻好奇,虽依言离开内院。但却始终留神那金刚院的门户,那知那汉子一入金刚院,竟然有如失踪一般,再也未见过他的人影,而主持却也未提及此事。
“这事贫僧亲目所睹,是以知之甚清,但寺中其他僧人十有八九不知此事,贫僧也不提此事,心中疑惑之心也逐渐随日子而减淡。
“过了三年岁月,贫僧出外云游天下历时一年有奇,回到寺中,已逐渐淡忘此事,有一日忽然与一僧人在廊中相会,贫僧抬头一看,入眼识得,正是那年相见的汉子。
“贫僧看见他身着僧装,心中不由微微一怔,当下便向他其他僧人打听,这一打听,贫僧才知道僧人竟是昔年毒中圣手五步追魂花不邪。
“贫僧当下心中吃惊自是不用提了,但想到为何那花不邪找金院主持,三年之内没有丝毫讯息,这一年之内削发为僧,却又自然公开寺中?
“贫僧这个疑念始终没有得到解答,但这花不邪削发少林之中的讯息却并未流传到寺外,只因寺中僧人都受过吩咐。
“那花不邪向佛之心甚为坚定。在寺中待人诚恳之至,而且绝口不谈武学,想那昔年他威震天下,不论是毒技,就算武功,也有极高的造诣,在寺却是平平淡淡,这一点的确甚难作到。
“又过了两年,也就是说在那土木惊变后六年,那时贫僧扔担任知客之职,有一日”
霎时之间,那和尚面色罩了一层浓霜似的,钱、白两人立刻意职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听和尚沉吟了好一会,开口继续向下说道:“有一日,贫僧就站在现在这里,自山下来一个汉子,贫僧一见那汉子,忍不住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汉子面上神色憔悴、失神,凄凄凉凉,那种神色,贫僧可真是毕生难忘,霎时之间,心中便生出一种悲哀怜悯之心。
“那汉子走上来,站在贫僧身前不及一丈的地方,站定了足步,双目怔怔地注视着贫僧,面上的神情却是呆板如死,贫僧只觉心中一寒,几乎不敢相信这站在面前的汉子乃是有生命的躯体。
“贫僧只觉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也是呆呆地注视着他,那汉子忽然幽然叹了一口气道:“大师带我上山吧。’贫僧合十道:“施主贵姓大名?”
那汉子头忽然低了下去,用低微的声音道:“唐弘!”
贫僧吃了一惊,登时呆在当地,只觉怕是耳朵有所听误,合十再问道:
“施主来自四川么?”
那汉子忽然抬起头来,双目如电,霎时之间充满了奕奕神采,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贫僧,大声吼叫道:
“一点不错,我就是江湖中杀人魔头,人称五步追魂唐弘便是!”贫僧呆在一旁,心中又惊又疑,也不知道唐弘忽然狂吼大呼究竟为何。
那唐弘吼了两声,突然张口一喷,竟然吐出一口鲜血,贫僧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着他的身子,沉声对他说道:“唐施主,你受伤了么?”
唐弘双目之中黯然无光,他默默地注视着贫僧,当时只得将他带入寺中,立刻报告方丈主持。
想那四川唐门在武林之中名声极大,唐弘之名更是惊人,方丈当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尤其巧的是两个号称‘五步追魂’的武林杀星竟然先后来到少林佛寺。
贫僧当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那唐弘是极端可怜的人,方丈当时便替他掌了脉象,发现他心火交集,煎熬过久,竟然无缘无故间得了病症,这纯粹是内功方面的伤势,相当不轻,当时贫僧便自行请愿招呼唐弘。”
方丈当下沉吟良久,然后说道:
“这唐弘来意不明,此事断然不可泄露,汝可先招呼他数日,至其病愈才详问其情。”
当时贫僧便奉方丈之命,将唐弘带入密室之内,细心调养,贫僧对歧黄之术尚有所知,那唐弘心病煎熬,半月工夫已好了大半。
在这半个月时间内,唐弘精神时清时混,当其混沌之时,口中时常喃喃自语,贫僧仔细分辨,那自语之中总是杀伐之语,想来此人一生思虑浸淫在凶险恶杀之中,这种思想在他头脑之中的确是根深蒂固,当其混昏之时,思想自然流露!是以贫僧并不太觉奇异。
后来贫僧无意之中听见唐弘话中竟一再提及佛学之语,贫僧又奇又感兴趣,便注意他的呓语,并在心中打定主意等他清醒之后,与他好好在这方面谈谈。
唐弘痊愈后,贫僧便找他说话,他这时一反才来时的流露心事,变为冷静机智兼而备之,对贫僧问话均淡然以对,始终问不出所以然来。
贫僧最后问他此来少林究竟为何,刹时间唐弘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傻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贫僧心中感到奇怪,那唐弘想了好久,怔怔地对贫僧道:“是啊,我这种人,到少林来作什么?”
贫僧觉得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古怪耐人寻味,当下忍不住便对他说了些佛学上的道理。
那知唐弘听贫僧说了几句,忽然神色一朗,缓缓坐了下来,开口和贫僧对谈起来。
贫僧只觉心中惊震无以复加,只因那唐弘说的竟然都是些佛学道理,只听他侃侃而谈,层层推论,引证经典,那造诣决对不在贫僧之下,单就佛学思想这一方面,贫僧已觉他灵活已极,更在贫僧之上。
贫僧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他说个不休,越说越是起劲,到后来他全付心神集中在这个问题之上,贫僧只觉他面目之中透出一种光来,再也不是那阴狠的气质所能掩盖。
贫僧自觉已知他的心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唐弘听见贫僧叹气,愕然住口不语。贫僧说道:“唐施主,原来你对佛学浸淫非浅。”
唐弘说道:“唐某闭门念经已经六年有余了。”
贫僧啊了一听说道:“六年功夫,唐施主有此成就的确不易。”
唐弘说道:“唐某自觉形秽,不敢求助高僧,独自闭门造车,想那佛法何等高深,何等玄奥,岂是唐某这种人所能轻易领悟,只是六年功夫,适才听大师说教,竟在多处有共鸣之感,忍不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教大师见笑了。”
贫僧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这个大魔头对佛学竟有这般天资,六年之内,无人诱导其思想,尤其他后天劣性中根已深,居然有如此成就,的确大大不易了。”
当下贫僧沉吟了一会说道:“唐施主此来少林,可是要求论谈经典?”
唐弘面色又严肃起来,他考虑了好一会,沉声开口说道:“大师如此说,唐某并不否认——”
他说着微微顿了一顿,继续接口又道:“此外,唐某尚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贫僧啊了一声问道:“什么重要的事,唐施主——”
唐弘面上忽然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缓缓低下头来,沉声说道:“唐某能否一见少林主持方丈?”
贫僧心中料定他所谓的要事一定不简单,而且关系一定重大,否则以他如此杀人魔头,怎会弄得心神颠狂,跑上少林古寺?
贫僧当下考虑了片刻,说道:“唐施主佛学甚深,足与方丈相论了。”
唐弘吁了一口气,贫僧又道:“唐施主请在此稍候,容贫僧先去和方丈请示——”
方丈当时考虑了良久,说道:“此人不比那花不邪,必须保守严格秘密。”
贫僧只觉当时方丈面色甚为沉重,不知究竟如何,心想难道方丈已知唐弘的来意。
心中疑虑不定,方丈考虑了一会,对贫僧说道:“你去带那唐弘来。”
贫僧随同唐弘见到方丈,那唐弘看见方丈,面上神色陡然一黯,仰天长叹一声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贫僧吃了一惊,不明那唐弘此言何解,却见那方丈长叹一声道:“唐施主,老衲自顾不暇啊!”贫僧心中更吃一惊,这时唐弘与方丈面面相对,一言不发,两人四道眼光中充满了极端复杂的表情,贫僧在一旁见了,真是惊得呆了。
过了好一会,方丈缓缓开口说道:“唐施主此来有何贵干?”
唐弘道:“唐某请问大师两个问题。”
方丈和尚说道:“但问不妨。”
唐弘想了一想,沉声说道:“唐某想要知道,天下有何处能度唐某这种人了结残生?”
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坚决肯定,那方丈听在耳内,忽然双目微合,长眉不住抖动,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睁开双目,说道:“唐施主,老衲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老衲不明白有此必要性存在么?”
唐弘悲叹一声道:“难道还有别的方法么?”
方丈微微一叹,说道:“那么,老衲有一处场所可以建议。”
唐弘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何处?”
方丈说道:“入我少林来!”
唐弘面上陡然全是放松之色,似乎心灵之中千斤重担得以释轻。
唐弘想了片刻,低声说道:“大师真是腹中容船,在此时仍能不吝指示明途,唐某何幸能能”
他说得甚为激动,一时竟然说不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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