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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慕云山庄是完了,江南武林人人自危,群雄集聚金陵,开了几天会,不但毫无结果,便连敌人一点影子也摸不到,但人多毕竟有安全感,大家都不愿出去势单,藉口商量对策,留连于金陵不去,那紫金城顿时热闹非凡,秦淮河笙歌达旦,尽是江南好汉,一掷千金毫无吝色。
这天黄昏城内来了一个二旬不到少年,脸上神色阴沉,又黑又瘦,身边跟着一个倚拐而行的老妇,在街上缓缓行走,倒也不惹人注目。
日头淡淡洒在地上,这一老一少似乎是流浪他乡,大街小街的荡着,这时江南众雄都在金陵镖局内议事,街上没有一个武林中人。
那老妇走了一会,似乎疲乏已极,对那少年道:“华儿,找个地方休息吧!”
那少年茫然点头,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消失在大街尽头。
在金陵城外道上,一个轻装少女疾行赶路,她发鬓被风吹得满脸,衣衫早已汗透,神色极是狼狈,但却飞快而行,对于道上行人奇异目光视若未睹。
正狂奔间,忽然前面路上蹄声大作,一阵叱喝之声,行人纷纷让道,但那少女仍是在路中低头直行,蓦的前面一个粗壮的声音叫道:“大胆贱婢,还不快快让道。”
那少女一抬头,只见面前数十名壮汉,高高骑在马上,当先的人一挥巨鞭,作势欲击,如非瞧着她是一个弱女子,早就鞭子抽下了。
那少女秀目一瞪道:“作什么?”
那马上壮汉道:“快滚!快滚,咱们小姐就要来了。”
那少女一肚子火,正要发作,但心念一转忖道:“我赶路要紧,何必多惹麻烦!”
当下一言不发侧身而过,那马上壮汉哈哈笑道:“小娘子,瞧你跑得这么累,我老张真是不忍心,可是汉子跑了么,哈哈!”
那少女大怒,反手正要一掌击去,忽然眼前一亮,一朵红云如飞而来,她定眼一瞧,原来是一匹小巧胭脂马,驮着一个全身鲜红的女子疾驰而来。
那红衣女子一到,那批壮汉就纷纷勒马而行,口叫叱道:“让道!让道!将军小姐到!”
那少女心念一转,蓦的一长身,众人只听到一声尖叫,马上红衣女子已跌了下来,那少女一拍胭脂马叫道:“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有急事,这马先借姑娘一用。”
众人一阵叱喝,纷纷追来,但那胭脂马脚程极快,一刻功夫跑得老远,众壮汉惦念小姐安危,又纷纷折了回来。
那少女不住催马,口中叫道:“好马儿快跑,好马儿快跑,回头姑娘买酒请你喝。”
那胭脂马善解人意,倒真是嗜酒如命,太大意味出少女话中之意,双足起飞而去,连主人也给忘了。
跑了半个时辰,城门已遥遥在望,那少女一拍马首,直冲而入,耳畔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小姐,您又回城啦!”
那少女路径极熟,不一会穿过大街,跑到一处荒野溪边,一按马首,飘身下马,高声叫道:“陆哥哥!陆哥哥!”才喊了两声,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小林内传来:“董姑娘,你来啦!”
那少女一怔,脸上有若丹脂,她扭扭妮妮地道:“陆伯母也在这里?”话刚说完,一阵响,小林中走出一个老妇人,正是刚才在街上行走的那年老妇人。
那小女低头道:“伯母,您老人家好!”那老妇走到少女跟前,凝目望着少女,半晌道:“姑娘,是不是一个小叫化送信给你的?”
那少女点点头道:“我陆哥哥,叫我来,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那老妇道:“董姑娘,太湖太湖”
她说到此处,突然仰面跌倒,那少女连忙上前扶持,只见那老妇脸如金纸,昏了过去。
那少女连忙替她推脉过穴,忽见那老妇背后衣衫上一个深深手印,她失声叫道:“黑煞掌!黑煞掌!”
一时之间,心中怦然而跳,那老妇已悠然醒转,点点头道:“正是黑煞掌。”
那少女心中一急,声音却哑了,咽声道:“伯母,陆哥陆大哥在那里?”
那老妇惨然一笑道:“你放心,你陆大哥好生生的!”
那少女心中一松,想到自己失态,柔声道:“伯母,不要紧的!”
那老妇喘息道:“董姑娘,老身老身是不成了,华儿,唉”
她说到后来咳嗽不已,气息愈来愈弱,那少女心中发慌,生怕她立刻便死去,他大声叫道:“黑煞掌没有什么了不起,有人能救,有人能救,伯母,您定定神,放下心啦!”
那老妇人调息半晌,睁开眼沉声道:“黑煞毒掌,天下无人能救!”
那少女急道:“不!不!我爷爷便能救得!”
那老妇精神一振,哑声道:“你爷爷是谁?”
那少女脱口而道:“我爷爷便是东海二仙董老爷子,董其心!”
那老妇吸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缓缓站起,扶着那少女道:“董姑娘,请你扶持老身,到林子里去。”
那少女正是董敏,她心中急着要见心上人太湖陆公子,当下连忙扶持那老妇人,一步一颠走入林中,走了一刻,那老妇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吞下,站住歇了口气道:“老身仗着百花露丸,还有十数日好活,姑娘,你须答应老身一件事。”
董敏一怔奇道:“什么,伯母?”那老妇道:“姑娘,你见到华儿,可不能大声惊叫哭泣,目下这四周全是敌人,一不小心,那后果”
董敏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直挂下来,颤声问道:“伯母,您您不是说我我陆哥哥好生生的么?”
那老妇沉着地道:“姑娘,你先答应我这件事才行!”
董敏含泪道:“伯母,快带我去见他呵!”
那老妇休息半刻,又扶着董敏一步步而行,那林中荆棘遍生,尽是羊肠小道,天色又愈来愈暗,董敏心如火焚,真恨不得快步行去,但心中却想道:“我怎能有这种念头,我连陆哥哥的母亲都不愿照顾了,那还能得到他欢心,真是该死。”
两人摸索又走了一会,那老妇忽然悲声道:“董姑娘,你把我囊中火摺打燃。”
董敏依言打亮火折,只见四周一亮,前面不远树上,绑着一个少年,正是她日夕相思凋搅不群的陆公子,当下再也忍不住,放开老妇人,上前便去替他解绑。
那老妇陆夫人悲声叫道:“姑娘!且慢!”
董敏一怔,在这一刻间,她早已将意中人瞧了千百遍,只见他身上赤膊,除了脸上消瘦,却是依然无恙,当下先放心一半,秀目流转,正要发问,陆夫人长叹一口气道:“姑娘,你此刻万万不能放开他?”
董敏见陆公子双目茫然,对于自己日夜不息赶来,似乎无动于衷,心中又悲又苦,忖道:“我见到你一纸半字,便连婆婆也顾不得了,偷偷跑来,难道你还嫌我到得迟了?”
她本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姑娘,平日最爱胡思乱想。这时想到极处。不由得凝了,但眼见意中人狼狈如斯,又不禁怜爱之心大起,才要呼唤,忽听身边陆夫人忧愁地道:“姑娘,再等半个时辰,月亮出来便不妨事了!”
董敏叫道:“伯母,到底为什么事啊,我一点也不懂!”
陆夫人缓缓地道:“华儿中了暗算,服下天下最可怕的毒药”
她话未说完,董敏失声叫道:“伯母,你您说什么什么月亮出来”
陆夫人道:“月亮一出来,华儿便不会乱伤人了?”
董敏哭道:“什么,伯母,陆哥哥误服了服了狼血毒草?”
陆夫人悲声道:“看那症状,是不会错的了!”
一时之间,董敏真是万念俱灰,她家学渊源,儿时曾听祖父谈过这霸道天下的迷性毒药,那声音又清晰的飘了起来!
“狼血毒草,天下无药能解,爷爷青年时便几乎着了道儿,这草本已绝种,但西城五毒病姑竟又培植成功。”
“服了此毒,本性迷失是不用说的,最可怕的是每当天上星月无光之夜,便会凶性发作,见人便杀见人便杀!”她只觉上眼前一阵昏黑,似乎掉在永无休尽黑暗的潭渊之中,什么都没有了,那漫漫的未来,日子还长得很,怎么去度过?
她心中一阵凉,似乎又到了她八岁那年,母亲撒手西归时一段情景,眼前金星愈来愈密,嗡的一声,她已尽了最大力量,但毕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不知经过多久,董敏醒了过来,只闻耳畔一个亲切的声音道:“董姑娘醒醒,董姑娘醒醒!”
董敏睁大了眼睛,陆夫人正亲切的瞧着她,她放目四下望了望,天上明月高挂,那意中人已解缚了,正站在远远的。漠然的东望西望,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一般。
“我一定要尽全力去医治他,如果医不好,便和他一块死去吧!”
她想到此,心中忽然开朗起来,忖道:“大不了死去,一死百了,再也不知人世间的愁苦了!”
翻身站起,对陆夫人道:“伯母,咱们回东海去吧!”
陆老夫人沉吟一会道:“老身行走不便,走也走不到东海,姑娘,你你你护送我这孩儿请令祖唉!这是我陆家唯的一根秧了请请”
她说到后来泣不成声,董敏忽然坚强起来,她强自镇静地道:“伯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别的先不要谈,这就火速赶到东海去,我爷爷总有办法。”她斩钉截铁的说着,陆夫人忽然目放奇光。缓缓地道:“好姑娘,一切就依你,知其不可而为之,姑娘,你真有勇气。”
董敏不再言语,她原来和银发婆婆要回家去,但忽接到陆公子一纸相邀,只道陆公子惦念相思,又不好意思和银发婆婆说,她已是屡犯不慎。当夜便又偷偷跑了出来,赶了一天两夜到了金陵。
当下三人结伴向镇江走去,一路上董敏照顾两人,真是手忙足乱,走了数日,镇江到了,董敏又去雇船,她忙乱之下,心情反宁静,每天无论大小事她操心,也无暇去自哀自苦了。
董敏走到码头,雇了一只双帆大船,说好午夜乘风起帆,正要离去,忽然身后一个女音叫道:“当家的,你到外海去?”那船老大柔声埋怨道:“娘子,大夫说你吹不得风,你怎又到这来,这岸上风可真大,快回去!快回去!”
那船老大的娘子道:“当家的,我听老李说你夜里又去出海了,家里还有我酿的一罐米酒,给你带来了啦!”
那船老大一脸惊喜之色,嗫嚅地道:“酒,你你不是不准我再喝了?”
那少妇嫣然一笑道:“夜里船上风寒气重,你便带去吧!不过我们可先说过,一次只准喝一杯,回来半罐还我!”
那船老大连声应道:“省得!省得!我正好经过大丹岛,采海葵替娘子治病。”
那少妇道:“听说大丹岛近来常有海啸,你不用去了!我这病多一天少一也碍不了事。”
那船老大跳下船来,拥着她娘子道:“我送你回去,你每次都不准我去采海葵,这回我可下了决心,你阻拦也没用。”
那少妇笑啐道:“我一个大人难道还不会回家,你唉;真是婆婆妈妈,叫人看着便讨厌。”
那船老大陪笑,毕竟拥她去了,董敏凝凝望着两个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味道。
董敏呆呆出了一会神,忽然悲从中来,转身便跑回客舍去了。
那太湖公子形若白痴,每天只知吃喝,董姑娘款款柔情,细心照料,他那里能感觉到丝毫?董敏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便被婆婆娇纵惯了,这一路上她为避仇人,处处低声下气,完全凭着一股勇气,甘为折磨,不然她自己老早便先自发狂了。她自幼最爱异想天开,行事大出人之意表,原是个无天无法的小魔星,但一用情,竟是坚贞不逾,比起常人更自深刻许多。
她强自抑悲,走到陆夫人面前道:“伯母,咱们今夜乘风便启帆东去,如果东风吹得紧,两日一夜便可到了。”
陆夫人点点头道:“我母子受姑娘重恩,如果老天见怜,定会成全姑娘心愿。”
董敏脸一红不语,那陆夫人一路上以药支持,伤势倒不曾恶化,她歇了歇又道:“如是天意已定,还请姑娘将老身葬归江南故乡!”
董敏道:“伯母,您所受黑煞掌,爷爷和大伯爷定能治好,只是只是唉”
陆夫人知她担心自己爱子之病,当下也自默然,董敏茫然地道:“爷爷总有办法,天下岂有难倒东海二仙的事儿?”
她虽如此说着,心中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好容易等到日头西下东风吹起,三人鱼贯上了船,这时明月已起,陆公子安静地坐在舱中,那船家一阵呼喝,水手启缆,扬起巨帆,船儿缓缓驶出码头。
董敏陪着陆夫人母子,等两人安歇好了,她却无半点睡意,走到船甲板上,这时海上一遍寂静,只有天上星光闪,明月高挂,董敏长长吸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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