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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之被关进大牢的日子里,如茵身心如焚、度日如年,不知鸿飞能不能救得出逸之?
谁知,连着两天,她都没有能见到杜鸿飞的人影!
只因鸿飞临行前,曾对家人交待过,自己为救朋友,牵连了一样案子。所以要到南面躲一阵的话,而且还特意交待:无论谁来找,只推说不知去了哪里。所以,当如茵来到杜家寻找鸿飞时,杜家的人都推说:“好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啦。一家人也急得什么似的,正四处寻他呢。”反而问如茵知不知道鸿飞的下落?
如茵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贸然说出真相,不禁又急又慌:莫不是鸿飞为了打救逸之出了意外?或是被人图财害命了?
如茵失魂落魄地又煎熬了两天,因仍旧不见杜鸿飞的踪影,只好把自己平时所戴的首饰全都典成了银子,上上下下地托人打探。最后终于打通了一个衙门里的狱卒。万没有料到,从他嘴里,竟然听到一个天塌也似的消息:原来,狱中流行伤风,连着死了好几个人。梁公子已于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死在狱中,尸首当天后半夜就被抬到城外的乱坟岗子埋了!
如茵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山城整整飘了两天的大雪!
两天后,清醒过来的如茵,第一样事就是要挣扎着出门,去城外寻找逸之的葬身之地!
如茵娘清楚:梁公子一死,闺女不单不会屈从,只怕下面真还会出更大的意外!因见如茵此时神智有异,也不敢硬拦,派了几个家人和丫头小心跟着,用一抬二人小轿抬着。只要不是去死、不是出家,只管送她去她愿去的地方!
城外那片乱葬岗子,早已被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覆盖皆尽,哪里去寻逸之的踪迹?
她把带来的纸钱点着,把祭物摆在乱坟当中,对着茫茫的一片野坟哀求哭道:“逸之,逸之!你若英灵有知,就请收下这些纸钱。等我见、见过公婆之后,很快就会伴随你来的”
跟随丫头听了,不禁惊骇地大哭起来!
此时,早已哭得气迷心窍的如茵,突然跪在雪地里,两手拚命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扒起雪来,执意要找出哪个才是梁公子的坟来?两个家人和一个丫头拉都拉不住。直到她双手流血、气尽力绝地昏厥在地,才被家人抱到了轿上。
回到家里,下人把小姐的情形禀报夫人知道后,夫人更是又惊又痛起来!这个女儿的性子,她自然是最清楚的!怕是抱定殉死的心啦!一面令人赶快去叫老爷回来,商议如何才能救闺女不死?一面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地捶胸擂腿:天哪!早知如此,何不成全了她?好歹也全了她一条小命。虽说自己晚年得了一子,每日里也是金餐玉粒,但却依旧黄皮青面地,怕也不一定能养大成人啊!这个闺女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老命只怕也会跟了去呵!
如茵醒来之后,只管把自己反关在屋内,把逸之的那把宝剑拿了出来。拔剑出鞘时,一道寒光霎然迸射——这是梁家的传家之物,更是他们夫妻的证婚之物呵!她把脸儿贴在剑鞘和剑柄上,感受着逸之的气息,珠泪纷纷洒落在剑刃之上。尔后,在桌上平摊着自己的白绢帕子,把宝剑平摆放在上面,焚了一柱香,点烛祭奠起来。
她兀自伏在案上,一面长哭,一面写着祭文,尔后又在烛上燃了。之后,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想,和逸之团聚之前,去白坪见一见未谋面的婆婆,给老人磕几个头再死不迟。可是,转而又想,自己算是什么?正是因为自己、因为刘家人的出卖,人家的儿子才送了命的!否则,官府又如何得知逸之是新军逃兵的?
她开始抱着逸之的宝剑,一面悼念着逸之,一面昏昏沉沉地,坚持为逸之守完七天
当如茵娘搂着全身软沓沓、人事不省的女儿时,真个是肝肠欲裂!虽痛心后悔,却也无计可施了。梁公子暴死狱中,事情已无法挽回!如今见女儿真的成了这样子,自己也心痛得哭死哭活,也要断了米水跟女儿一齐去了。
从任上回来的如茵爹,嗳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后来,还是郎中生了个法子:试试每天设法灌进去一点银耳参汤,兴许能保小姐一时不死?
不知过了又有几日,一天,如茵突然从昏睡中微微苏醒——这之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轻飘飘地、向着一条无尽的黑洞游去!她蓦然记起老年人说过的话:人之将死,灵魂便会这般平身飘浮着,无所依托地离开人世而半昏的如茵,求生的本能竟蓦然觉醒!仅存的一点意识,竟想着能最后再见娘一面,求娘答应念及母女一场的情分,无论如何求娘答应了,自己死后也和逸之埋在一起!
可是,她发觉自己竟连抬手叫人的气力都没了。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她张了张嘴,略动了动胳膊,大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丫头一看见小姐的手微微有些动,立马喊了起来:“啊?小姐!小姐!你醒了么?”
如茵微微动了动嘴,喘着气,挣着气力说:“我不行了,快叫我娘”
丫头一听此话,一下子号哭着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如茵就听见娘一路喊着一路哭着,紧跟着丫头进了门。
如茵强睁开眼睛,一俟看见娘的脸,不仅蓦然惊醒:天哪!娘的头发怎么一下子就大半花白了?
娘紧走过来,一把就把如茵搂在怀里痛哭起来:“我的儿呀!要去,咱娘俩也得一起去呵,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儿了!”
如茵听了娘的话,一下子泪如泉涌起来。她原抱定了:刘家伙同吴家和官府,共同害死了逸之!今生今世,就是做了鬼,也决不原谅刘家每一个人的!可是,为什么一见到娘,自己竟会重新生出怜悯来?
娘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后,赶忙擦了擦自己的泪问:“孩儿,娘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往绝路上想了”一转脸,见小丫头站在旁边,一面急急地支走了她,一面附耳道:“孩儿,你可不能再往绝路上想了!你得活下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不为娘,”娘顿了顿“也得为你肚里的那个孽种活下去啊!”如茵猛然一惊,一时直起头来:“娘,你你说什么?”嘴里问着娘这话时,一张脸儿早已涨得通红了
娘低着身子更小声地说:“前儿你爹请了郎中,为你号了脉。谁知,那郎中临走时竟对你爹说了一通话。你爹当即取了三百两的银票封了他的嘴。嗳!娘如今真是后悔没有成全你们,害苦了你,也害了梁公子!”娘擦了擦泪继续说“娘现在才知道你和那梁公子是有情有义的。只怪娘一时糊涂害了我儿!可是,那梁公子已经去了,你虽立志要跟了梁公子而去,娘也拦不了你。可是娘舍不下你啊!”如茵蓦然抓住娘的手儿,一时间,竟觉眼前重新浮出生的光明来!她喘着气:“娘,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是,娘,我,我我和逸之,外人面前,毕竟还没有过明路儿!这个世道,只怕容不得女儿活下去的”一边说,一边又哀哭起来。
娘拍拍如茵的手:“你莫哭,娘有个办法,不知你肯不肯听?”
如茵急忙抓住娘的手:“娘,我听你的。只求你帮帮女儿过了这一关。女儿从此一定好好活着孝敬娘!死了,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娘的恩情。”她一时泪如雨下,却又喘得连气也上不来了。娘拉着她的手也哭了起来,娘儿俩一时抱在一起,如茵对娘的所有怨恨,因了逸之的这个遗腹子,竟化为云烟飘飞贻尽
“孩儿,你别哭了!这时,咱无论如何得先保住身子才是!你先吃些东西,咱再慢慢商议如何?”
如茵拉着娘的手:“娘,我听你的。只是有一条,我想到白坪逸之的老家一趟,看看他的爹和娘,认一认这个亲!”
娘赶忙劝阻:“孩儿,不是娘不让你去——你也不想想:这会儿,那梁家一家人,也不知正怎样恨你、恨咱们一家子呢!再说,你就是去了,这时又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岂不是自讨其辱?你眼时的事就是:先好好地养身子,想法子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过去这一关才是啊!”如茵觉得娘说得是个理,一边流泪,一边连连点头。
娘这时便大声叫人过来。两个丫头应声跑进来,娘急切地吩咐:“快!快去做一碗银耳参汤来。”
银耳参汤端过来后,娘亲手喂如茵喝了小半碗儿,仍扶她靠在被上:“你先歇一会儿,一会儿再吃半碗莲子粥。饿了几天,不补一补,大人孩子都会受大亏的。”
如茵又问:“娘,可是,我今后怎么办?我怎么继续留在家里?”
娘点点头,抚着她的头发道:“孩儿呀,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大事。眼下,我儿若要从长远打算,看来,只有一条路好走!”
“哪一条路?”
“你还必得嫁个人不可。而且,还得尽快嫁出去才行!”
如茵急得乱满脸通红地嚷道:“可是,娘,逸之刚死,我岂能这时就嫁人?再说,就是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岂能是想嫁人就能嫁出去的事么?可是可是,若是不嫁人,不出两月”
娘握住女儿的手:“我儿,看来,你还不糊涂!娘要和你商量的正是此事!孩子,你眼下就有一条路:那就是,仍旧和那吴家公子按原定的日子成亲!”
如茵立马满脸涨红起来:“娘!吴家陷害梁公子致使他暴亡狱中!我怎么能嫁他家?”
娘道:“看看!看看!还说愿听娘的话呢!你就没有想想:你若不嫁到吴家,今后,又如何免了一辈子受人歧视呢?要么,你们就得母子分开啊!若孩子一生受罪,或是受饥受寒,再有个好好歹歹地,你倒还不如不生下他的好!你什么也不为,单只为了这个,也要嫁到吴家去呵!虽说你忍辱负重,可毕竟嫁到吴家是最稳妥的事!你看,出了这么些事,吴家的人不仅没有抱怨你、嫌弃你,直到前天,吴家大哥还来问候呢。你自己想一想:娘这会儿一心所为的,只有咋样保住你的命、保住我外孙子的命!可没有一点儿二心呢!”
如茵急得流着泪:“娘,这事岂能瞒得住人?到了吴家,人家一旦知道真相,不能见容于我时,儿岂不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茵儿,你别怕,娘自有主意,自然让能你瞒得过去!”
“娘,我我不能嫁到别的人家去么?为什么偏偏非嫁吴家不成?”
娘叹了一口气:“我儿,你又糊涂了。你若不嫁吴家,退了亲,另嫁他人,你自己说,还来得及么?再说,虽这般几番的折腾,吴家仍旧不作计较,至今仍等着咱家的信儿。连娘都能看出来:那吴公子拿定了主意是非你不娶的!娘替你想过了,这般的痴心,嫁了过去,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如茵珠泪迸溅:“那让我一个人,再好好儿想想吧。”
果然不出吴子霈所料:梁逸之前脚刚被收进大狱,刘小姐后脚便跟着回到了山城!
吴子霈料定:那刘家小姐为了梁逸之的缘故,最终会托人求到吴家的。那时,只要她答应立即完婚,吴家就答应凭着面子,求胡知县放梁公子一马。为了稳妥的缘故,他再次又给胡知县送去了五百两的银票和几样古玩字画。并反复交待:眼下正值紧要关节,还望胡知县对姓梁的格外多派些看守!决不能让出了什么纰漏。
子霖此时才知晓:原来,大哥竟用了一个围魏救赵之计!他清知,那刘小姐性格心智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此计只怕难以行通!那梁逸之被下到大牢,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是,却未必会如大哥设下的那种管法!
大哥冷笑道:“二弟!你放心!那姓梁的是关是放,全凭吴家一句话!所以,我料定刘小姐最终会托人求到吴家的!”
吴子霈自以为布好了金钩、单等鱼儿前来吞饵之时,孰料,胡知县突然派人来到吴家坪,告知了吴家一个骇人的变故:梁逸之因骤染恶疾,已于前日夜半时分瘐毙狱中!人已葬在了城外的乱岗坟子!
吴子霈愣在了那里!
吴子霖也立时面无血色了!
吴子霈缓过神来,决不相信梁逸之那般强壮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突然暴死狱中?他想,要么是其中有诈;要么,梁逸之就是被人做手脚害死的!
可是,谁会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他立即派人赶去私下查寻——看那姓梁的确是死了,还是被人另做了手脚?或是被人劫出大狱去了?
可是,查了几天,手下的人竟没有查出一点破绽来。好几个狱卒都异口同声地说,狱中传了伤风,连着死了四五个!姓梁人还是他们抬出城埋的呢!
吴子霈仍旧将信将疑!
可是,及至后来,听刘家的人说,小姐矢志殉情,已多日米水不进的消息时,吴子霈方才有些相信,事情只怕是果然属实了!一时,心下禁不住叫苦起来:姓梁的暴死,那好几百两的银子算是白白填还狗日的了!
子霖一俟闻听梁逸之暴死狱中的音讯,直如三九天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一下子凉了个透心!
他料定:这下子,自己和刘小姐的事情不仅再没有挽回的可能。相反,此时那刘家小姐,只怕吃自己的肉也不会解她的恨了!
而且,梁逸之此一去,那刘家小姐亦将不久于人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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