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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三日,抵达洪湖人江的新堤。
三剑王奇经过数日将养,身体业已复原。三剑王奇是华山五剑中最为风趣的一位,谈吐诙谐,和易可亲,全不似司马玉龙想象中的尖酸刻薄。他那一夜和巫山淫蛟那般对答,纯粹因为他不屑淫蛟之为人,有意将淫蛟折辱一番罢了。三剑王奇异常达观,他并不以中了淫蛟的“两尖毒芒”为耻,他告诉司马玉龙,实在是怪他自己不好,因为他将淫蛟的人品估计高了。他坦然笑道:“我王奇总算又学了一招啦。”
为了感谢司马玉龙的慨赠百毒散,他愿陪司马玉龙逛一天新堤,司马玉龙逊谢不迭。二剑施敬却暗地里推了司马玉龙一把,意思是暗示他不必推辞,司马玉龙意会到二剑这一推定然另有含义,当下便即含笑答应了。
新堤因为介于江与湖之间,虽然不及孝感繁荣,却也够热闹的,司马玉龙随三剑王奇进了城,一径走入一家滨湖的酒楼,要了二份酒菜,坐定之后,王奇笑向司马玉龙说道:“司马兄弟,你知道船停新堤是谁的主意?”
司马玉龙见三剑王奇问得没头没脑,不由得微微一怔,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这时,三剑王奇突然一整脸色,极其郑重地说了一个宇:“我。”
司马玉龙更加糊涂了。暗忖道:行船停船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剑的语气为什么说得这样严肃?
司马玉龙正在惶惑不解之际,三剑王奇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跟着又嘿嘿冷笑起来。这一来,司马玉龙不但惶惑,简直有点吃惊了。但华山五剑是武林前辈,地位与武当五子相等,不管三剑对他司马玉龙的称呼有多亲呢,人家总是长辈,尽管三剑言行反常,他也只有问在肚子里,静待发展。
三剑王奇冷笑了一阵,突然向司马玉龙正色问道:“司马小兄弟,王奇这条命是谁给留下来的?”
司马玉龙连忙欠身答道:“王老前辈请别再提这个了。”
王奇哈哈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兄弟,容我王奇也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司马玉龙忙道:“谢谢老前辈美意,玉龙不敢。”
司马玉龙说着,三剑王奇并未立即答腔,他端着一只空杯,两眼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而且想得出了神。司马玉龙不敢打扰,轻轻捧起酒壶,以异常轻的手法为三剑空杯中斟上了酒。三剑回头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很勉强,笑毕,两眼又朝窗外望去。
司马玉龙以为三剑发现了什么,便也顺着三剑视线望过去,窗外是一片浩瀚的湖水,湖水平静如镜,一望无涯,水面上什么也没有。
饶得司马玉龙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这时也没有了主意。
就这样沉默了足有顿饭光景,三剑王奇突然收回眼光,朝司马玉龙歉然笑道:“老夫贪赏湖景,一时忘其所以,小兄弟不见怪吧!”
司马玉龙也笑道:“王老前辈说哪里话来。”
司马玉龙嘴里如此说着,心下却忖道:怪了,他又不提送我礼物的事啦,三剑到底在闹什么玄虚?当然,他并非贪得之人,只是三剑这种恍恍惚惚的神情令他纳罕,假如换了别人,可真有点受不了。
三剑又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立起身来,匆匆地向司马玉龙交代道:“小兄弟,现在是已牌时分,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不论多久,请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
说完,不待司马玉龙回腔,急步下楼而去。
三剑走后,司马玉龙深深地嘘出一口大气,他漫步踱向窗口探首下望,三剑已然不见踪影。街上平平静静,湖面上冷冷清清,一点异状也没有,虽然心中好像感到一些不祥之兆,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三剑的恍惚神态并不是突发的,他似乎有所为而带他进城,三剑带他进城,似是为了送他一件礼物,但话只说了一半就没有了下文。三剑送他礼物仿佛为了报答他的活命之恩,可是,无论赠礼受礼,总该是一件喜气洋溢的事,三剑为什么表现得那般沉重?难道那是一件什么奇珍异宝,三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根据司马玉龙的观察,三剑王奇绝不是那种人。
还有,三剑说及船停新堤是他的主意,这句话有什么意思?出门时,二剑施敬推他一把又是为什么?难道三剑的什么计划,已经落入二剑算中?唔,不像二剑推他一把,据司马玉龙猜测只有二种意义:第一,三剑脾气执拗,说一不二,拂了他的意,可能导致不愉快。第二,三剑是有思必报的人,他自动要司马玉龙出来,可能是想背着众人传授他点什么,或者致送一点什么,暗示他千万不可错过机会。
第二点较为合理而近乎事实。
现在,三剑走了,走得那般突兀,他没有告诉他去哪里?做什么?只叫他等他:“不论多久不见不散。”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迷惑?
就这样,一直等到晚茶时分,三剑方始重新回到酒楼。司马玉龙高兴地从座位上立起身来,三剑强笑着,摆摆手道:“坐,坐,坐下来好说话。”
坐定之后,三剑先喝了两杯冷酒,然后向司马玉龙问道:“小兄弟的出身来历,施老二都已经跟我说过了。听施老二说,前些日子曾有一位复姓闻人的天山派门下,和小兄弟走在一起,不知那位女侠有几许年纪?长相如何?武功比小兄弟怎样?小兄弟你同她的关系密切否?”
这一问,又在司马玉龙的意料之外。司马玉龙心想:三剑无缘无故的问这个干什么?可是,三剑身份比他高,是知名的华山五剑之一,梅男的三叔,他既然开口问他,不论有无意义,司马玉龙也无法不回答他。于是,他在略为迟疑之后,便将闻人凤的一切告诉了三剑。
他说,闻人凤的武功实在不在他司马玉龙之下,只是因为没有江湖阅历,应敌的火候可能略逊一筹。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司马玉龙当然不便告诉三剑,说他俩业已情愫暗生,只推说闻人凤胞兄大智僧系伤于他的大罗掌下,所以,为闻人凤复仇,他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将闻人凤的身材长相都描绘出来,同时告诉三剑,他们是自黄安分的手。
三剑突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司马玉龙的脸红了,这叫他说什么好呢?
三剑看在眼里,暗自点点头,便即自找圆场笑道:“是不是闻人女侠另有要事待理?”
司马玉龙含混地点点头道:“这一点,她,她没有提起可能是的吧?”
三剑这时回过头去吩咐酒保又烫了一壶,吩咐完毕,转过脸来向司马玉龙笑道:“这里的酒还不错,是么,小兄弟?”
司马玉龙找不出更好的话来说,只好含笑点点头。
这时候,日已西斜。
三剑看看窗外天色,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纸折子,递给司马玉龙道:“小兄弟,抱歉得很,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一个不见了多年的好朋友,他约我今晚去他的歇脚处叙叙,这个折子烦你现在就回去交给施老二或者杨老大,顶好别让我们那位掌门梅侄知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我们那位梅侄就是不喜欢我们几个老头子跟外界接触太多,怕平添无谓纠葛,那位朋友很想也见见他们两个,小兄弟,劳神你啦。”
司马玉龙见三剑要他现在就回,接过折子,当下立即站起身来,向三剑躬身一礼,走下楼来。
三剑在他身后招呼道:“你这就回去吧,酒账我等会儿一起算。”
三剑交给司马玉龙的那个折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折子很小,但封得相当密。
他们的船停在新堤城外只有里把路远近,不消片刻光景,司马玉龙便已回到船上。舱上只有二个行船的脚扶在整理缆绳,司马玉龙一径走入中舱,一剑和二剑正在舱内对坐喝茶闲谈,梅男并不在场。他向两剑行过礼,然后问道:“梅大姊呢?”
二剑施敬指指后舱,悄声道:“此刻是她每天温习金龙心诀的时候,小兄弟难道忘了?”
司马玉龙哦了一声,忙将纸折递过去,说道:“这是王老前辈吩咐晚辈带给两位老前辈的。”
二剑施敬接过,顺手交给了一剑杨雄,一面请司马玉龙坐下。
一剑杨雄接过折子,眉头先皱了起来。待将折子拆开,匆匆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神色遽然大变。他一声不响地将折子又递到二剑手上,二剑看完,神色也是一变。二剑看完之后,立即团成一团,抖手掷人舱外江心中,朝司马玉龙看了一眼,勉强微笑道:“我们老三也真是,走到哪儿都有熟人”他又转向一剑杨雄道:“杨老大,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留在船上,就由我施老二去赴朋友的约会如何?”
一剑杨雄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他等二剑说完,异常简洁地沉声道:“不,我去。”
司马玉龙看在眼里,知道情形有点不对。据他直觉的判断,华山五剑过去一定和什么厉害的武林人物结有梁子,那人大概在新堤跟三剑王奇无意中遇上了,三剑唯恐独力难支,故令他带信给一剑二剑,派一个去助阵。他们可能怕他知道了会强行出头帮忙,五剑是有地位的人,决不愿一个后生晚辈介入他们的私人恩怨,尽管这个后生晚辈可能会有很大助力,他们也不会那样做。
司马玉龙怎知道这是一段“私人恩怨”的呢?
他是这样想的:五剑是华山派门下,现有掌门人在此,假如事和华山一派有关,根据各门各派大同小异的规矩,一定得禀告掌门人后听命行事,如今三剑不愿此事让掌门师侄知道,岂非很明显地避免全派介入是非?
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玉龙不但不便启齿动问,甚至连表示出已经明白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嫌不妥。所以,当一剑二剑相互问答之际,他越趄着走出舱中,来到舱面,背着手看两个船夫工作;暗地里,他却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今夜一定要跟在一剑后面看个究竟。
华山五剑不是等闲人物,连他们三个都表现出事态严重,那么,这次的事态可就真的相当严重了。
他自知他目前的功力并不比五剑中任何一剑为高,但五剑所擅长的剑术,他已得武当大罗掌真传,又有六成五行神功在身,加上已服少林秘丹,如论掌功和轻身术,他自信绝不在五剑之下。
五剑都是性情中人,和他一见如故,而且他们是梅男的师叔,梅男,梅男他的心跳了,他解释不出最后这一层关系为什么能构成他为五剑效力的理由,他只觉得闻人凤对他很好,他似乎有点不应该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啊!闻人凤对他有情,他又何当对她无义?
难道说认识了闻人凤就不能再认识其他任何女人?尤其是梅男这样的女人,可爱更可敬,崇高,端蔼、庄严得不可逼视;和她相处,她永远有如处在一团虚无缥缈轻烟淡雾之中,可望而不可即。
这是一种见过一眼,一生就不能忘记的女人,纵令闻人凤会在梅男身上生出比杨花仙子更大的误会,他也没有怨尤,因为杨花仙子不能和梅男比,他问心和梅男相处与和五剑相处并无两样,但假如要他说对梅男没有一点印象的话,他不愿违心
天黑下来了。
三剑始终没有回来。
晚饭时,梅男向二剑问道:“三叔呢?”
“进城后一直没有回来。”
梅男又转向司马玉龙问道t“是和龙弟一块儿去的吗?”
司马玉龙欠身答道:“王老前辈大概碰上了熟人。”
梅男停着道:“谁?什么样的人?”
二剑暗暗踩了他一脚,司马玉龙立即堆笑道:“玉龙没有见着,王老前辈说去和那人酒叙一番,看样子是个很会喝酒的朋友哩。”
一剑二剑的脸色均是一宽。
梅男见司马玉龙说是有人约三剑喝酒,脸上立即有了笑意,淡然微微一笑,然后自语道:“偏是三叔他老人家这种朋友特别多。”
说完也就算了。
一会儿,饭毕席散,一剑二剑退出前舱,司马玉龙推说今夜月旺,想到舱面上做点功课,梅男很是嘉许,立即起身带着两个小婢到后舱去了。一梅男走后,司马玉龙匆匆装束了一番,他既未用兵刃,又无暗器、收拾起来极为简便。
准备停当,他便伏身舱门口,只等一剑动身。
二更初起,司马玉龙见左舷人影微问,一条瘦小的黑色身形腾空而起,去势若箭,轻灵如烟。司马玉龙不敢怠忽,提足遍身真气,轻轻飘身舱外,略一审视,见四下毫无异状,只是写着大红梅字的几盏宫灯在夜风中微微荡漾,知道众人均已就寝,便觑定一剑没身之处,一个穿云式随后追去。
司马玉龙深知一剑杨雄为华山五剑之首,曾在十年前和双绝中的冷面金刚打过平手,身手自是不凡,因而不敢过分逼近,尚幸司马玉龙视力过人,在这等好月色之下,三五十丈之内,颇能观细察微。他远远跟定一剑身形,不即不离,就这样走了足有顿饭光景,一剑忽然没入一座宽宏的庄宅中,眨眼失去踪影。
司马玉龙略一犹疑,立即绕身正北,从巨宅的后进上了围墙。
围墙内是一座花园,池林石花,疏簇有致,园心有一幢独立小楼,楼窗布幔低垂,隐有灯光透出,司马玉龙恐是人家田秀所居,不敢惊扰。只借着林荫石影的掩遮,轻窜巧纵地往前面大厅而来。
前厅和后园有一道侧门可通,司马玉龙知道,这座宅内如有武林高人居住,高行远比低走危险,他见侧门虚掩,认为机不可失,一闪身,便从侧门进入通往前厅的回廊。
前厅上不时传出人声笑语,回廊上却静悄悄地异常沉寂。司马玉龙走至走廊尽头,见院心中有一株老桂树,枝盘干结,巨影横地,顿然大喜。他贴着朱漆栏杆,伏身揉进东南角,觑空一个急窜,立即截至树根之后。
司马玉龙藏妥身躯,从树根上缓缓露出一丝视线,向大厅大望过去,这一望不打紧,几乎没将司马玉龙惊得喊出声来。
此刻的大厅上,灯光辉煌,大厅正中摆着一桌酒席,席上坐了四个人。席旁垂手站立着一个独臂中年汉子,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在孝感给三剑王奇砍去一臂的竹牌一舵黄大。
黄大的脸色很苍白,神情却极惶恐,他的创伤似乎尚未复原,看看样子他又不得不亲身伺候这一席酒,而且表现出这种任务的异常艰巨,好像稍有应付不当,即有杀身之祸似地。
坐在正面,朝南向外的是一个年近八旬,黄衣蓝脸老人。老人对面坐的是个年轻女子,因为她是背向司马玉龙,司马玉龙一时看不出她是谁,只是感觉眼熟之至。蓝脸老人上首坐的是一个黑皮长脸,年约六十左右的老人,这位长脸老人的双目特别灼人,开合如电。蓝脸老人下首坐的是一个俊美的中年汉子,司马玉龙认得,此人正是巫山淫蛟孙顾影。
假如蓝脸老人抬起眼来,正好和司马玉龙遥遥相对,可是,自司马玉龙藏身材后,蓝脸老人一直没有正眼望过厅外。蓝脸老人的视线多半落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身上,司马玉龙很奇怪,那个蓝脸老人的眼光中并无淫邪意味,假如夸张一点,那眼光是慈祥的、怜惜的。司马玉龙心想:这个蓝脸老人是谁?蓝脸老人上首那个木然毫无表情,黑皮长脸,两眼精光开合如电的六旬老人又是谁?
这两位老人的神色都很正派,为什么和巫山淫蛟混在一起,难道他们也是天地帮中的银牌舵主?
到目前为止,五位银牌只有第一第三没有现过身,难到说就是这两位?
不,错了。
首先,司马玉龙发觉那个黑皮长脸,毫无表情的六旬老人就是银牌二舵冷面金刚韩秋,因为这时巫山淫蛟忽然起身敬酒,他说了一声:“二哥,我敬你一杯。”
长脸哼了一声,端杯一吸而尽。那一声哼,其冷如冰,不是冷面金刚银牌二还会是谁?
司马玉龙到目前为止,算是第一次看清了银牌二的真面目。
这一发现,不禁又给司马玉龙带来了更多的惊讶。那就是,在天地帮中,除了金牌帮主和银牌一外,还是谁会比银牌二的地位更高?蓝脸老人既然南面高坐,十有九成是银牌一无疑了。
不,又错了。
巫山淫蛟向冷面金刚敬完酒,冷面金刚随即端起独臂黄大为他斟上的酒,欠身转向蓝脸老人道:“韩某人敬老仙翁一杯。”
音调虽冷,音色却颇缓和。
这是司马玉龙第一次听到银牌二所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声音。
蓝脸老人怪笑一声,端杯喝了。
蓝脸老人这一笑,完全破坏了司马玉龙刚才对他的印象。蓝脸老人这一笑,声似猿啼狼嚎,尖酸凄厉刺耳心颤。
假如蓝脸老人是银牌一,冷面金刚不喊他老大也会喊他一声大哥,这是黄安旧城隍庙中司马玉龙偷听到,有关天地帮中称呼的秘密,由于这一声称呼,已经证实了这个蓝脸老人决不是天地帮中人。
冷面金刚目空四海,连当今各大名派掌门人以及五行任叟和天山毒妇都不在他眼中,那么,这个蓝脸老人凭什么赢得了他的尊重?
因为蓝脸老人引起了司马玉龙的好奇,司马玉龙连带的,开始对蓝脸老人对面,面里背外的那个年轻女子注意起来。
他凝神聚气朝那女子的背影望着,望着,直到良久良久之后,一个新鲜的感觉陡然闪人司马玉龙的脑际,刹那之间,他对那个背影太熟了。她,她,她不就是闻人凤吗?司马玉龙几乎晕厥过去。
总算司马玉龙的五行神功已有相当基础,颇能驭神统气,因知身临危境,真气稍感翻涌,立以“囗”“止”心诀镇平。怪不得三剑王奇白天在酒楼上询问闻人凤的长相和他的关系,原来竟是三剑王奇发觉了闻人凤的下落照这样看来,三剑约请一剑来此地也是为的闻人凤了?
司马玉龙颇为纳罕的是闻人凤为什么能在这种场合镇定如恒,照常饮食呢?她和这般人在一起是出于自动?抑或是遭遇劫持?她不是已经改了容装,怎会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难道,难道是她为了杨花仙子才这样做的?
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冷面金刚犹自可,巫山淫蛟是号什么人物?她能跟他们行坐一起?
唉,真是少不更事。可是,事情也许不是这样的,三剑王奇白天的种种反常神态,可能都是为了她,三剑王奇的阅历宏富,他既将这件事看得异常严重,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三剑王奇吩咐停船新堤就是为了这一发现?
三剑王奇要送他的礼物就是“她”?
三剑王奇的进出酒楼就是为了踩探这般人的落脚处?
三剑王奇的忧郁就是自知处置这件事的辣手?
假如三剑另有所见,闻人凤系遭劫持,则是毫无疑问了,可是,以闻人凤那副火爆性子,她怎会在这种情况下安之若素?
就在司马玉龙疑绪百端的当儿,大厅酒席上的情况有了明显而急骤的进展,这种进展为司马玉龙对这次事件带来了逐步解答
首先,那个蓝脸老人响起尖锐刺耳的喉咙大笑道:“娃儿你答应吗?”
只见闻人凤霍然抬头,天真地大声道:“答应你什么?”
蓝脸老人怪声哈哈大笑道:“娃儿你好刁,哈哈明知而故问。你想激老夫而放你一走了事?哈哈娃儿,你想左了!只怪你年纪太轻,不知老夫有个一切与常人相反的脾气,当怒不怒,说东道西。娃儿,你想想吧,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缘,错过了可别后悔。”
司马玉龙忖道:蓝脸老人要她答应什么?
这时,闻人凤突然起身离坐,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小侠走不了?”
蓝脸老人摆手笑道:“好好,走得了,我们不必斗气,还是谈谈正经吧,你娃儿到底答不答应?”
只见闻人凤偏脸问道:“答应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蓝脸老人大笑道:“侄儿,当今之世,你知道武林中谁人武功最高?”
闻人凤扬声道:“难道是你?”
蓝脸老人抚掌道:“好聪明的娃儿,你猜对了,对极了。”
司马玉龙纳罕道,此老好狂,他到底是谁?怎没听人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个人?司马玉龙偷眼望冷面金刚看去,冷面金刚端坐一旁,脸上毫无表情,似乎蓝脸老人这种语气并未引起他的反应。再看巫山淫蛟,一脸巴结神色,两眼不是看着蓝脸老人,就是低头喝酒,他连朝闻人凤一眼都没看过。这一来,司马玉龙真的骇异了,同时,他的另一种忧虑也已消除,他想,只要蓝脸老人在,巫山淫蛟大概不敢有为。
这时,闻人凤不悦地顶撞道:“老头子,你且别自吹自擂,你应该先问问我是何人门下?再卖狂也还不迟呢!”
蓝脸老人不在意地笑道:“在本仙翁面前,你娃儿是何人门下都是一样,娃儿你不妨说来听听,你是何人门下?”
闻人凤大声道:“天山派‘鱼龙十八变’唯一传人,慕容老前辈。”
蓝脸老人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笑着点头道:“难得,难得。不错,不错。天山毒妇算是当今武林少数二三人中被本仙翁瞧上眼的一个不过,娃儿,你要知道,天山毒妇武功辈分虽然高绝,可仍不能与老夫相提并论呢!”
闻人凤似是气极,怒声叱道:“你是什么东西?”
蓝脸老人大笑道:“痛快,痛快,百年以来,这是老夫第一次挨人骂,将来你娃儿归入老夫门下,成了徒儿骂师父,倒也是武林趣事一段,妙妙妙,娃儿对胃口,老夫生平最喜欢的就是与常理不合的新鲜事儿,哈哈哈。”
闻人凤沉默了,看神情,她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一个人假如有着不怕人骂的习惯,你对他还有什么办法?
司马玉龙吃惊地想,此人声称“百年以来”难道他的年纪也和天山毒妇一样,在百龄以上?怪不得他没听人说起,可能此人隐居已久,被人以为不在人世,而将他遗忘了吧?
此人是谁呢?
此人是谁,闻人凤替他解答了。
只见闻人凤低头想了一会,然后仰脸问道:“老头子,你到底是谁?”
蓝脸老人大笑道:“罪过,罪过,武林中五十岁以上的人,谁也不敢动问老夫的名号,见了老夫如不能从老夫衣着长相中认出老夫是谁,便是死罪。今天你娃儿为武林中开了无数从未曾有的新例,老夫心情异常愉快,也就不再忌讳这些了。”
闻人凤不耐地道:“噜噜咦咦一大堆,谁耐烦听这些。”
蓝脸老人脸一蹙,他似乎对自己看得异常尊敬,只见他正襟大声道:“娃儿,你听你师父说过‘三色仙翁’么?”
闻人凤啊了一声。
司马玉龙在院心树下也暗暗啊了一声。
什么?“三色仙翁”?莫非他是业已死去达四十年之久的“三色老妖”“黑水黄衣蓝面叟”?
化外边睡的东北极,有一条黑水,四十年前出现了一个喜着黄色衣衫的蓝脸老人,武功奇高,生性嗜杀。六十多年前,每三年来中土一趟,每次他来,中土知名的武林高手,便有一人丧命,中土武林人物束手无策;只有一次他选中了五行怪叟的师父五行异叟下手遭遇了阻碍,二人决斗了三昼夜,没分出胜负,最后,他知道中原尚有能人,长叹一声而去。
经此一役;五行异叟声名大噪,五行一系的传人,无形中成了中原武林名门名派的领袖。中原武林因此对五行山出来的人敬礼有加,这便是五十年前武林六派争盟,五行异叟一言平息纷争的原因。
之后,各派集义,公推五行异叟为首,各派推选高手一名为徒,想远征黑水,为武林除害。启程之前,消息传来,蓝脸老人业已曝尸黑水之滨,众议方息。中原武林人物因为对此魔既畏且恨,除表面上喊他“黑水黄衣蓝面叟”外,背地齐都称他为“三色老妖”
事实上,此人比妖怪更为可怕,谁知道他竟仍活在人世上,居然仍旧如此康健。现在,他无缘无故地又跑到中原来,岂非天大祸事?
司马玉龙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个更令人胆寒的想法是,他怎么会和天地帮的人搅在一起的?假如此人为天地帮延揽,成了该帮帮主或上宾,则天地帮“君临各门各派”便算名实相副,而中原武林今后也就别想在此魔离世之前有一天安宁日子了。
司马玉龙此刻急的倒不是闻人凤的处境,他知道此人辈分太高,既然看中闻人凤的资质,想收为衣钵传人,决不会加害于她,他着急的是一剑三剑千万不能为抢救闻人凤露面,单就银牌二、五已够一剑、三剑头痛的了,如触此魔之怒,二条性命岂非白送?
一剑三剑俱是阅历宏富之人,当前情势不会不清楚,但可怕的就是司马玉龙曾经救活过三剑一命,三剑可能已经看出闻人凤和司马玉龙之间的关系,舍命报恩,才约了一剑同来,一剑为同门情深,五剑存亡相共,当然也就不惜一死了,要是一剑和三剑抱定这种想法,那就是真正的可怕了。
怪不得三剑白天表现得那样如醉如痴,现在想起来,三剑能有那样表现,已经是相当够镇定了够伟大的了。唉早知是这种情形,他司马玉龙拼死也不会让一剑三剑来冒这个毫无一分把握的风险了。
可是,现在已经迟了,他到哪儿去找一剑和三剑呢?他来时因为不知底细,胆大如斗,全不以藏身树下为意,如今方知本身也已置身虎口,随时都有被噬之危了。
再看厅上,闻人凤怔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蓝脸老人看在眼里,似乎异常得意,失笑不息地道:“如何?娃儿?天山毒妇能与老夫相比么?”
闻人凤听得蓝脸老人这一说,如凉风拂面,蓦然惊醒似地抬起手,指着蓝脸老人之面,怒声叱道:“你斗过天山毒妇没有?你怎知毒妇武功在你之下?”
蓝脸老人哈哈笑道:“中原各派,唯五行山一枝独秀,六十年前,五行老怪物也不过和老夫打了个平手,丝毫未占上风,天山毒妇难道比五行异叟更行?”
闻人凤厉声道:“天山毒妇与五行异叟平辈论交,双方从未印证过两派武学,你又怎知五行异叟强过天山毒妇?”
蓝脸老人几乎语为之塞,脸上蓝气流转了好一阵,方始点点头,自语道:“好强嘴的娃儿,老夫说你不过不过,似你娃儿这样的良才美质,说什么老夫也不肯就此死心的。娃儿,你又何必凭痴,天山毒妇纵与老夫不相上下,你一人身兼两门绝学,岂不立成武林第一人?”
闻人凤这时的身躯已半转向外,司马玉龙见她偶尔瞥及巫山淫蛟,脸上神色惑然一变,即露出一丝喜容,转身向蓝脸老人大声道:“老头子,你真想传我武功么?”
蓝脸老人脸色骤蓝,显系大喜过望,连忙正容道:“你这娃儿也真是,自昨日见你紧随一只大江船之后,不时探头探脑向船上张望,老夫以轻微手法将你带久城中以来,老夫先后问过你十几次,为的是收徒乃百年大计,相强无味,难到老夫会拿自己开胃不成?”
闻人凤点头一笑道:“好,谢谢老前辈,三年后再见。”
说完,立起身来,向外便走。
司马玉龙暗暗祷告,但愿她能毫无留难的一走了事。
蓝脸老人显然异常迷惑,但见他扬手轻招,闻人凤已经走至门口的身躯,便似给一股强劲吸力吸住,她转身向蓝胜老人责问道:“老前辈刚才还说过‘相强无味’,现在这算什么?”
蓝脸老人皱眉道:“你这娃儿真会作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什么叫做三年后再见?”
闻人凤似乎并非有意真走,经老人强力一留,顺水推舟地往回走了两步,手叉于腰向蓝脸老人大声道:“你知道闻人凤此次远来中原,并不是为了访师求艺吗?”
蓝脸老人点点头道:“当然。”
闻人凤又道:“你知道我来中原为的是什么?”
蓝脸老人摇摇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个我怎知道。”
闻人凤道:“告诉你吧,老头子,我是为了访亲。”
蓝脸老人道:“什么亲?”
闻人凤道:“胞兄。”
蓝脸老人道:“访着没有?”
闻人凤咬牙道:“访着了。”
蓝脸老人道:“在哪里?”
闻人凤恨声道:“衡山紫盖峰,十方寺。”
蓝脸老人讶道:“十方寺,它不是衡山派的重地么?怎么?你胞兄落发进了空门?”
闻人凤双目微红,点头道:“是的,落了发,也送了命。”
蓝脸老人上身微微前倾,尖声道:“丧于何人之手?”
这时,巫山淫蛟的脸色突然显得有点苍白。冷面金刚长脸一寒,轻咳一声,这时忽然欠身向蓝脸老人代闻人凤回答道:“报告老前辈,这事韩某人也曾有个耳闻,据说这位女侠的胞兄禅号‘大智’,是衡山派的二代子弟,去年秋天在一个名叫新州的地方,受创于武当俗家弟子司马玉龙,回寺后伤发不治而亡,此事已为武林所周知。”
冷面金刚越俎代庖,闻人凤并未阻止,只在一旁静立着,蓝脸老人等冷面金刚说完,偏脸向闻人凤问道:“是这样的吗?”
闻人凤冷笑着点头道:“这位韩老前辈说得一点不错。”
司马玉龙心中一冷,心道,凤妹你怎么啦?假如你是有意利用蓝脸老人报仇,现在是最要紧的关头,你怎不力加剖解?万一引起误会,岂不为武当全派带来巨灾?那时候,再想解释也就迟啦!
只见蓝脸老人点头自语道:“老夫数十年未履中土,想不到中原武林是一派乌烟瘴气。
武当派以前听说还相当清正,怎么会一变至此?哼,一看样子,老夫又得旧规重整了。
怪不得他们这个天地帮应运而生,他们帮主既然虚怀若谷,将老夫自黑水敦请来,老夫放手开开杀戒也好。”
蓝脸老人如此自言自语,闻人凤声色不动,银牌二、五两人的脸上齐都露出了喜容,这种喜容,可能是冷面金刚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蓝脸老人说罢,闻人凤仍未提出解释,竟然向蓝脸老人反问道:“请问老前辈,亲仇与求艺孰重?”
蓝脸老人大笑道:“那也用不着三年呀!假如娃儿容许老夫代理,包管你半月之内一清二楚,你要武当派多少人头都在我身上。”
司马玉龙听得一头火,假如他不是怀疑闻人凤另有图谋,他可能早跳身出来拼死癌骂蓝脸老人一顿。
这时但见闻人凤冷静地道:“谢谢老前辈美意,闻人凤只要人头一颗。”
蓝脸老人点头道:“老夫猜想你大概只要那个元凶司马玉龙的这是你娃儿厚道的地方。照理,你这种心地本不配做老夫的传人,但这是你娃儿的私事,老夫不便固执。可是,司马玉龙究竟只是个后生晚辈,老夫怎能污掉这双手?娃儿,我们打个商量,老夫换一颗他们掌门人的头如何?”
司马玉龙大怒,才待腾扑上前时,闻人凤突然呵呵江笑起来。司马玉龙蓦地一怔,只好暂时忍住,再候发展。
这时,大厅上的闻人凤笑过一阵之后,向蓝脸老人厉声道:“是谁告诉你老头子我要武当派的人头?”
蓝脸老人迷惑地道:“不要武当派的要谁的?难道你倒要衡山派的?嗯?”
闻人凤大笑道:“一点不错,衡山派的,但请老前辈做主。”
蓝胜老人吃惊道:“在老夫来说,中原哪一派的人头都是如探囊取物,可是,你娃儿可是气昏了?”
闻人凤止笑大声道:“闻人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你老人家说,我闻人凤要的人头,正是天地帮中的银牌四舵,衡山派伏虎尊者项上的那一颗。”
司马玉龙深深吐出一口大气。
大厅上,冷面金刚脸色陡变。巫山淫蛟沉稳不够,闻人凤刚刚说完,他的右手便已从腰中摸出一根“两尖毒芒”司马玉龙刚刚暗喊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蓝脸老人左手向巫山淫蛟微微一拂,巫山淫蛟问哼一声,立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蓝脸老人漫不经意地摸出一颗红色药丸递给冷面金刚道:“你们这位五舵主也太轻浮了,这娃儿现在是跟老夫说话,不管她说得对与不对,也没有他插手的份儿,且看在你们帮主的情面上,送他一颗救命丹,服下这颗丹丸后,只须行功一周天,大概也就没事了,拿去吧。”
冷面金刚应诺接过,同时向巫山淫蛟一使眼色,巫山淫蛟勉强提住真气,脸无人色地走至蓝脸老人面前,深深一躬,同时说道:“谨谢老前辈俯谅孙某粗鲁。”
谢完,从冷面金刚手上接过丹丸,和酒服下,退至大厅一角,盘膝用起功来。蓝脸老人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继续转脸向闻人凤说道:“娃儿,你可说清楚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人凤哼了一声道:“老前辈明察秋毫,闻人凤只需告诉老前辈两句话,老前辈也就明白了。家兄大智系因携带大乘神经上半部而遇害,而大乘神经现已由伏虎尊者缴交天地帮金牌帮主,请问老前辈,闻人凤不要伏虎尊者的头颅,又要哪一个的?”
蓝胜老人点头自语道:“老夫一诺终身不改。天地帮既以大乘神经交换老夫为他们的玉牌帮主,金牌帮主甘愿重改舵主为金银铜竹四等,自降一级。此举虽然是他们自知实力不足对抗中原各派,抬出老夫来做靠山,但老夫承诺在先,自不便轻易翻侮,你娃儿的这段恩怨,看样子只好另案斟酌处理了。”
闻人凤闻言,花客顿然无色。
司马玉龙也是听得心头一冷。
想不到短短数月,事情起了那么大的变化。原来“银牌五,铜牌五,金牌是帮主”
的天地帮,已经是够人头痛了,现在若换成这个“黑水黄衣蓝面叟”来做玉牌帮主,下设“金”“银”“铜”“竹”四舵,中原武林何以能堪?这个“三色老妖”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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